“很安分。不過宋克意外去世,他的三個孩子正在爭奪遺產,丁兆先的這兩個人分別和宋克的長子次子有接觸,應該是對宋克生前持有的股份有意。”
“知道了。”謝遊將筆合入筆蓋,起身,“安排車。”
一路到達地下停車場,秦簡上前,幫謝遊拉開後座的車門。坐下後,謝遊不經意地看見對方搭在方向盤上的手——他沒見過這個人。
謝遊推開還沒關嚴的車門,下了車。
秦簡疑惑,“謝總?”想到什麼,他臉色微變。
謝遊輕輕朝他搖頭,嘴裡說道,“我有一份文件忘記了。”
原路往回走了兩步,謝遊停下步子,再次轉身,走到車邊,朝駕駛座上的司機吩咐道,“你把車開出去。”
對方沒有動。
謝遊眸色一暗,字字清晰,“開出去。”
這時,跟在謝遊旁邊的保鏢也發現不對,屏氣凝神。
謝遊看著駕駛座上一動不動的人,聲音冰冷刺骨,冷笑,“丁兆先是怎麼吩咐你的,你就怎麼做,懂?”
輪胎碾在砂礫上,發出窸窣的聲音。鬱青裹著紗巾戴著寬沿帽子,幾乎把臉遮了個嚴實。餘年坐在副駕駛上,正仔細看著手機屏幕的右上角的圖標,“姐,往這邊走真的信號會變好?”
“真的,我就這條路記得最熟。”鬱青熟練地打著方向盤,“劇組駐扎那裡,人多,信號還時好時不好的,糟心得很。”
又開了沒一會兒,鬱青踩下剎車,“就是這裡了,你看看網速怎麼樣。”
餘年試了試,欣喜,“能刷出視頻了!”
鬱青點點頭,放下座椅靠背,“那你自己玩兒手機,一會兒半夜我還有場戲,先睡會兒,到時間了記得叫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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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你安心睡吧。”
餘年怕吵到鬱青,自己裹著厚外套下了車,也沒敢走遠,借著車前燈的光,在旁邊找了塊石頭坐下。
他想了想,先開微博翻了翻,謝遊的更新還停留在之前,沒有新的。他又照例去看了看財經和社會新聞,也都和他想了解的不沾邊。
就在餘年準備退出時,突然刷出了一條新聞。看見標題裡有“車禍”兩個字,他呼吸一顫,飛快地點了進去。
新聞的標題是“幽靈車”,報道稱,在傍晚,一輛限量版豪車衝破大橋圍欄,墜入江中,打撈起來後,發現車上空無一人,司機也沒了蹤影,連屍體都沒找到。經過核實,車主姓謝,後續情況還在了解中。
看到“謝”字,餘年呼吸一窒,兩秒後,他幾乎是抖著手點開了通訊錄,找到謝遊的名字,撥號。
在通話中。
通話中——是不是說明,是安全的?
深深地喘了一口氣,餘年正想再撥過去,就在這時,手機鈴聲響了起來。
餘年看著屏幕上顯示的陌生號碼,點了接聽。
對面沒有人說話,隻能聽見呼呼的風聲,像是撕扯著耳膜一樣。
“是……謝遊嗎?”
好幾個呼吸後,才有略顯清冷的聲音回應道,“是我。”
餘年繃緊的肌肉放松下來,直接仰躺在了沙地上,輕笑出聲。
“我現在在戈壁,今夜的星空很美。”
謝遊站在墜車的江邊,看著寒潭深淵一樣翻卷而過的江水,忽然覺得徹骨的冷意被驅散,再次回暖。
第36章 第三十六塊小甜糕
餘年仰躺在幹燥的沙地上, 也不在意衣服是否會被弄髒,他看著天上的群星, 出口的聲音顯得很溫柔, “謝遊, 你最近還好嗎?”
問完,他自己又忍不住低低笑起來——這個問題, 在曲逍然辦公室外面遇見時,他也問過。當時謝遊回答的是, 很好。
謝遊的聲音裡像是挾裹著夜晚的風,很冷,卻又和緩,“不太好。”
餘年微怔——他以為謝遊依然會回答“很好”。
餘年斟酌著說道, “我剛剛看見新聞了, 一輛車墜進了江裡,車主姓謝。”
“是我的車。”謝遊回答,“我原本會乘坐這輛車回家。”
餘年握著手機的五指收緊——他沒想到, 謝遊會將冰山的一角,親自揭開給他看。
“之前宋克也是這樣出的事。”
“是。”謝遊隔了好幾個呼吸,才輕聲問, “你有空跟我說說話嗎?”
莫名地,餘年眼睛忽然就是一酸。
他想起歪歪倒倒的蛋糕, 烤焦了的蛋挞,認不出形狀的小餅幹,被換過的保溫桶, 特意做了個兩百塊價籤的袖扣——謝遊其實,和表現出來的完全不一樣。
不像表面看起來的那麼冷漠,那麼氣勢凌人,那麼不近人情。他認識的他,完全相反。
所以,到底是有多艱難,才會逼得一個人,把真實的自己藏起來,藏得那麼深。
他沒察覺,自己的語氣幾乎是在輕哄,“嗯,當然有。”
從聽筒裡傳來的風聲嘶啞,許久,才響起謝遊的聲音。
“我哥比我大五歲,他是春天出生的,出生的那天,春雨淅淅瀝瀝地下了一整夜,所以媽媽給他取了個名字,叫謝瀝。”
謝遊像是終於可以講出在心裡埋了很久很久的故事一樣,很享受且珍惜這個機會,語速不疾不徐,“他特別厲害,很聰明,好幾個家庭老師都說,從來沒教過這麼聰明的學生。我不會的題他都會,我拼不好的模型,他會耐心教我。還教我拿筆,教我畫畫,教我系鞋帶,帶我遊泳。而且他非常有商業頭腦,父親很高興,一直都將哥哥帶在身邊教導。”
“後來呢?”
“後來他出了車禍,那輛車沉進了江裡。當時……他肯定很難受、很絕望吧?都沒有人去救他。”謝遊的聲音低下去,像是自言自語,“那段時間,我每天晚上都會夢見他,夢見他告訴我說,江水真的好冷啊。”
餘年幾乎可以將往事一片一片地拼湊出一個大致的模樣。
原本傾力培養的繼承人意外去世,隻留下一個在勒託音樂學院主修鋼琴的幺子,從未沾手過商業。這樣的情況下,必定虎狼環伺。
步履必定異常艱難,甚至滿是泥濘——謝遊還是一步一步走到了現在。
鬱青被餘年叫醒時,隨手扯了扯睡亂了的長發,忍不住又吐槽,“戲還沒拍完,我這頭發就又幹又澀的還分叉,回去還不知道多久才能救回來!”
她瞥見餘年一副心不在焉不知道在出什麼神的模樣,又促狹地用肩膀撞了撞餘年的手臂,“喲,我們年年大半夜的不好好睡覺,拉著我開了這麼遠的車,信號好了,能跟某某人說話了,終於開心了啊!”
餘年無奈,“姐,你腦子裡都在想些什麼啊?”
鬱青隨手扎了個馬尾,故意嘆氣,“哎,我們年年已經二十一歲了,都長大了,也到了談戀愛的年紀了!再過不了多久,姐姐?姐姐是什麼?能吃嗎?”
餘年聽她越說越遠,連忙解釋道,“沒有什麼某某人,是我一個朋友,他最近處境不好,我有些擔心。”
他又想起走之前,在曲逍然辦公室外面遇見謝遊時,對方像是有很多話想說,卻又無法說出口,似乎還有一點……小委屈?
見餘年又出了神,鬱青重重地哼了一聲,“又發呆了!還說沒有某某人?”
餘年發現越描越黑,幹脆不解釋了,換了個話題,“姐,你之前不是提了一句,說《醉馬遊春圖》有消息了嗎?”
鬱青一拍方向盤,“啊,你不問我還差點忘了!我家老頭子的朋友打聽到的,這幅畫當年從國內流出去,被一個島國的商人買走,後來被送進了一家私人博物館。
最近有消息說,這家私人博物館經營不善,藏的東西應該都會上拍。就是不知道到底多久上,以及多少人有意。我打招呼說讓幫忙關注著了,有消息跟你說。”
她又瞪了餘年一眼,“你不要我幫忙,也行,但要是飯都吃不起了,好歹也讓我有機會救濟你一下!”
餘年趕緊回答,“嗯,現在吃飯還是吃得起的。”
“行,時間挺晚了,你要是沒事兒了,我們就回去?”等餘年點頭,鬱青一踩油門,輪胎卷起砂礫,往回路開去。
第二天一大早,餘年早起,整個劇組都沒多少動靜。道具凌亂地擱在地上,到處都亂糟糟的。
施柔打了個哈欠,將手裡的保溫杯遞給餘年,“昨天拍戲拍到了凌晨四點才收工,後面徐導都撐不住了,收工的時候場務小哥哥一邊搬東西一邊打瞌睡,差點磕破頭,徐導瞌睡都嚇醒了。”
聊完,餘年自己捏著保溫杯,準備跟施柔一起去吃早飯,不過還沒走到餐室,手機鈴聲就響了。
“孟哥早上好啊!”
“不好不好!”孟遠聲音帶著點急躁,“你昨晚是不是跟鬱青一起,半夜開車出去了?一個多小時才回來?”
餘年臉上的笑意淡下來,幾乎是立刻就反應過來,“是被偷拍有了照片,還是已經曝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