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年前,顧遠和父親奪權失敗被發配,與此同時,殘酷的真相也讓方謹從此從他生命中狼狽退場。
四年後,顧遠帶著得力手下,站在父親的靈堂前,在眾人的矚目中,回來了。
方謹以為他是回來搶回顧家,卻不想顧遠站在他的面前隻是想說一句:我很想你,你呢?
第1章 痛苦為他平添了一種難以言喻的、病態的誘惑力
G市,顧家別墅。
天幕陰霾,雲層低垂。雕著鐵花的莊園大門緩緩打開,一隊黑車順著白色車道依次停在別墅大門前。
緊接著為首那輛車門開了,顧遠探身出來,全身黑襯衣黑西裝,墨鏡下透出冷峻的面部輪廓,隻有胸前口袋裡露出一折名貴的白絲帕邊。
在他身後,手下紛紛下車。
“四年了……”顧遠抬頭望向天空下蒼灰色的建築,聲音帶著漫不經心的感慨。
不遠處別墅大門前掛著白幡,幾個迎賓接待投來震愕的目光,最前面那個還腿軟向後退了半步。
顧遠眯起深邃的眼睛,微微笑了起來。
“來吧,”他一整衣襟,穩步走上前去。
與此同時,別墅內靈堂。
禮堂前方垂落挽聯,牆上掛著白幡,黑色大理石地板冰冷猶如鏡面。佩戴白花的賓客排隊穿過禮堂,在最上方的靈位前點香致敬,再同主持握手告別。
靈位前的青色軟墊上跪著一個年輕人,正舉起一炷香,深深伏地。
他看上去還很年輕,全身裝束一色清黑,襯得臉色愈發雪白。煙霧嫋嫋中他側臉朦朧而沉靜,因為面色透明,下頷和側頸上淡青色的血管便透出來,明顯到甚至有點驚心動魄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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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的賓客轉身後忍不住議論:“顧總一生也算得上叱咤風雲,臨走就這姓方的一個人守在靈前……”
“噓,據說大半家業都傳給他了。要是能讓顧家江山順利易主,這會兒在靈前守兩天算得了什麼?”
“那顧總兩個兒子呢,就這麼幹坐看著?”
“老二已經被收拾了,老大不知道在哪兒。” 另一個賓客壓低聲音,悄悄道:“也別說——姓方的好歹掌過好幾年權,顧總正經的未亡人,搞不好過兩天他家就得改姓方……”
就在這個時候,管家匆匆穿過靈堂走到年輕人身後,俯在他耳邊急切道:“方副總,不好,顧大少來了!”
方謹微微一頓。
“前門說他帶了不少人,看著來意不善,迎賓要擋也沒擋住!……”
“沒事。”方謹垂下眼睫,淡淡道:“他是顧總大兒子,來吊唁父親是正常的。”
管家滿臉掩飾不住的焦慮之色,剛想再說什麼,突然靈堂大門“哐當!”被重重打開了。這一聲在靜默的禮堂中格外響亮,所有人同時愕然回頭。
隻見約莫十幾個人出現在大門口,同一色黑衣喪服,胸戴白花,乍看之下打扮都差不多;緊接著中間那個人上前半步,一隻手插在口袋裡,一隻手緩緩摘下墨鏡,露出和遺像頗為神似的,英俊而冷淡的臉。
猶如冷水滴進油鍋,四面八方的議論轟然響起:“——顧大少?”“那不是顧遠嗎?”“我的天,真是顧總大兒子顧遠!——”
“他來幹什麼?”也有人立刻興奮起來:“顧家正統回來爭權?二少呢?”
“要是二少還好,顧遠可是個硬茬子,當年跟他爸搶班奪權失敗才被發配走的……”
顧遠對周圍嗡嗡作響的聲音恍若不聞,眾目睽睽之下,他舉步穿過高大莊嚴的靈堂,走到靈位遺像前,拈起一支香。
周圍議論聲漸漸平息,靜得一根針掉下去都聽得見。
從很久以前就是這樣,顧遠周身似乎縈繞著一種難以形容又極具壓迫感的氣場,那感覺跟他父親顧名宗年輕的時候很相似。管家視線一觸及他,就從心底裡升出一股微微的顫慄,不由自主往後退了兩步。
然而顧遠隻直直站在那兒,並不鞠躬,眯著眼睛打量他遺像上的父親。
長久而令人窒息的靜默後,方謹終於開口問:
“顧少回來了,是來做什麼的?”
顧遠的目光落到他身上。
方謹跪在他身前,面對著遺像,並沒有回頭。從顧遠的角度隻能看到一截雪白耳垂,削瘦卻孤拔的後頸和肩膀。
他雙手舉著三支香,跪的姿勢非常挺直,顧遠聽人說他已經守了三天,但除了聽聲音有些沙啞外,完全無法從這背影中感覺到任何疲倦和頹喪。
“我來……”
顧遠微笑起來,俯身從方謹手裡輕輕抽出那炷香,隨手插在靈前。
“我來看看你。”他就帶著這樣的笑容,俯在方謹耳邊問:“我很想你,你呢?”
方謹閉上眼睛,側臉一點表情都沒有。
“如果你是來胡言亂語的,現在就可以走了。”
顧遠問:“你從哪裡聽出我不夠認真?”
他的聲音不大,賓客又離得遠,隻能聽見他在說話,然而聽不清具體在說什麼。隻有站在邊上的管家深知其中關竅,冷汗不由從脊背上一層層的滲了出來。
方謹睜眼道:“管家。”
管家應聲上前,隻聽他說:“送客。”
管家強自鎮定地轉向顧遠,卻見這位顧家大少挑起一側眉毛,這個表情讓他的眼神看起來有種難以抗拒的冰冷的力量。與此同時,他在禮堂裡的所有手下齊刷刷向前,呈半圓形圍住靈前,把驚慌的來賓全都擋在了人牆後。
顧遠回頭一瞥,手下立刻上前把管家拉住,後者連一聲都不敢發,就直接被拖了下去。
靈堂內氣氛瞬間一觸即發,隻聽顧遠悠悠道:“我知道你想聽什麼。”
“我父親死了,最後一刻守在他身邊的人是你。所有機要文件、股票和產權全都在你手裡,甚至有傳言,說你將接替他成為顧家下一任實際上的掌權人……你想聽我說我是為這個來的。”
“可能你已經有了詳細的計劃,如何運籌帷幄,如何步步為營,如何從談判中獲得最大的利益。指不定我父親臨死前還教了你什麼,讓他的權力通過你繼續影響這片江山幾十年……”
方謹猝然道:“住口!”
顧遠微笑不語。
方謹沉默片刻,胸口微微起伏,片刻後抓住靈臺邊緣站起身。
因為跪久了的緣故他動作有些踉跄,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顧遠看著他紙一樣的面色,突然覺得他周身都透出一種日漸衰敗的感覺。
這其實是有點荒誕的。
方謹比他還小一歲,而且長相年輕,他現在的樣子,說是二十來歲也有人信。
“十分感激各位貴客特來吊唁顧先生,方某在此代表顧家,謹表謝忱。”
方謹轉向賓客欠了欠身,神色各異的諸位來客也紛紛點頭或欠身回禮。
“顧先生生前謙和忠厚,交遊廣闊,看到各位今天特來送他一程,定將十分欣慰。不過如今顧家細務未了,瑣事還需一一交付清楚,因此就不虛留各位了。”
方謹向大門外做了個請的手勢,道:“待日後諸多事務分明,方某自當一一上門拜訪致歉,謝謝!”
有眼睛的人都知道現在是顧家關起門來內亂的時候,因此都不多說,紛紛致意後離去,不一會兒就從大門散了個幹幹淨淨。
整座靈堂內隻剩下顧家幾個佣人,然而都縮在靠大門的地方,和剛才顧遠帶進來的一眾訓練有素的手下比,氣氛頓時變得劍拔弩張。
方謹站在顧遠面前,環視那群人牆般的黑衣手下一圈,冷冷道:“你們這是要演逼宮戲嗎?”
沒有人說話,也沒有人動,空氣中的沉默就像繃到了極致的弦。
半晌顧遠回過頭,輕描淡寫道:“方副總看你們不自在——下去吧。”
手下點點頭,都退出了這座布置華麗的寬闊禮堂,順便將戰戰兢兢的顧家佣人也一並推了出去。沉重的桃木門砰然關緊,隨即發出咔噠一聲,在空曠的靈堂中久久回響。
偌大禮堂中隻剩下他們兩個人,顧遠笑了笑,終於悠闲地拈起香在靈前拜下去,頭也不抬道:“你瘦了。”
方謹說:“守孝期間,應該的。”
“嘖,他們說你是因為拿了顧家的財產才在這兒裝孝子賢孫,我看你倒是一直對我父親痴心不改。他要是在天有靈,估計會檢討當年怎麼不對你好點兒。”
顧遠插上香,卻隻聽方謹冷冷道:“不,顧總是這世上對我最好的人。”
“……”顧遠轉臉望去,隻見方謹正抬起頭,望向遺像。
那一瞬間光線越過禮堂高高的玻璃窗,迤逦在白幡和黑色的地面上,勾勒出方謹清瘦的側影。他站得那麼直,以至於給人一種隨時可能折斷的感覺;他的身體幾乎完全湮沒在濃黑的喪服裡,甚至那蒼白的面色,都像是一副冰冷的遺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