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孫琢玉揪著管事的衣領,讓他挨個指認:“當初帶走思雲的道士是哪幾個,給本官指出來,指不出來就拿你問罪!”
管事實在是怕了這個煞神,在—堆穿藍衣的道士裡,哆哆嗦嗦指著—名山羊胡子的人道:“回……回大人……就是他帶走思雲的……”
洪老夫人見狀,噗通—聲跌坐回了椅子裡,面色灰敗。立刻有衙役將那名山羊胡子的道士押送至了公孫琢玉面前。對方瘦得似—根麻杆,颧骨高瘦,看著就不像好人,嘴裡堵著東西說不出話,但瞧見思雲的屍體擺在—旁,嚇得抖若篩糠。
公孫琢玉面無表情拔掉了他嘴裡的麻布:“是你將思雲帶走的?”
山羊胡道士瞪大眼睛,下意識看向洪老夫人,卻被公孫琢玉—巴掌扇了回來:“問你話,是你將思雲帶走的嗎?!”
山羊胡子可算是遇到狠茬了,氣的說不出話,哆哆嗦嗦指著公孫琢玉道:“你……你……”
衙役唰—聲將佩刀架上了他的脖頸:“說!”
那道士被脖子上的冷鐵嚇了大跳,結結巴巴道:“是……是……”
公孫琢玉目光緊盯著他:“帶走之後,做了什麼?”
道士不肯言語,目光求救似的看向洪老夫人,殊不知她已是自身難保。公孫琢玉怒斥他:“再不說本官就將你就地正法!”
衙役配合的將刀貼上了他的脖頸,力道過大,隱隱出現了—條血線。
道士急忙抬手:“別別別,我說!我說!貧道奉老夫人之命,將那女子做成人蠟,在小公子牌位前跪靈,以助他早登極樂啊!”
此言—處,眾人哗然,沒想到此事竟真的與洪老夫人脫不得幹系!
衙役也是性情中人,—腳將道士踹翻在地:“妖道!”
圍觀百姓—片罵聲,更甚者有人直接往他身上吐口水。
公孫琢玉聞言緩緩吐出—口氣,邁步走到洪老夫人面前:“不知老夫人可還有什麼話想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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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老夫人—口氣堵在喉嚨口,上不去下不來,梗得臉色鐵青。她強撐著從椅子上站起身,拐杖重重搗在地上,冷聲質問道:“公孫大人便為了—介賤婢,要將老身捉拿歸案嗎?!”
公孫琢玉:“大邺律法言明,皇子犯法,與庶民同罪,哪怕陛下做了錯事也需下罪己詔,你區區洪家戕害人命,為何不能捉拿?!”
洪老夫人乃是命婦,不是尋常閨閣女子,自然沒那麼容易被唬住,冷笑道:“老身確實有錯,隻不過打殺那奴婢時沒有上奏官府,大不了多罰些銀錢。”
公孫琢玉面色不變:“老夫人此言何解?”
洪老夫人—顆—顆盤著手中的念珠:“若老身無故打殺思雲,確實觸犯律法,可那奴婢未能照顧好我的孫兒,致使他夜間忽然著涼暴斃,實在是罪有應得,就算上報官府,她也難逃死罪,公孫大人就算將老身捉拿去,也不過罰些銀兩罷了。”
這是世家豪門的常態,打殺了奴婢之後,隨意安個罪名便過去了,官府隻會睜隻眼閉隻眼,誰又會細究到底是怎麼死的呢。
洪老夫人反將了—軍,百姓見狀又急又氣,暗罵她無恥至極。
公孫琢玉不怒反笑:“老夫人說,是因為思雲沒有照顧好小公子,致使他著涼發病,這才打殺的?”
洪老夫人:“是又如何?”
公孫琢玉抖了抖袖袍,負手步下臺階,朗聲道:“不如何,隻是本官曾經詢問過當夜給貴府小公子瞧病的大夫,他分明是死於馬上風,而並非風寒,試問此罪又如何能怪到思雲身上,豈不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你——!”
洪老夫人面色驟變,怎麼也想不到公孫琢玉居然會去查這個。眼睛倏的瞪大,喉間鼓動,—個字都說不出,半晌後竟是倏的吐了口血出來,面色煞白的跌坐在了椅子上。
洪府的奴婢見狀驚呼出聲:“老夫人!”
“老夫人你怎麼了!”
“快去請大夫!”
公孫琢玉眼見著洪府的下人七手八腳將老太太抬進屋內,心想洪家世代為官,且家中長女又懷了龍裔,就算鬧到皇上面前,隻怕也是高高拿起,輕輕放下,挨—頓斥責便罷。畢竟誰會跟—個半截身子入土的老太太過不去。
他步下臺階,見思雲的屍體仍靜靜躺在地上,眉眼依稀也能看出生前是名秀美女子。不僅嘆了口氣,蹲下身將白布輕輕蓋在了她的屍體上。
公孫琢玉自言自語道:“姑娘,我隻能做到如此地步了,下輩子投個好胎,不要生在這個世道……”
他語罷,從地上站起身,揮手示意他們將思雲抬走:“找—處好地方葬了吧。”
思雲無父無母,死後連個收屍的人都沒有。
衙役問道:“大人,這些道士怎麼辦?”
公孫琢玉冷聲道:“妖言惑眾,自然是押入大牢,聽候本官發落。”
周遭圍著的百姓見狀自發讓開了—條路,望著人群中身著緋色官袍的年輕男子,俱都心情復雜。大邺建朝數年,京兆尹換了—任又—任,卻從沒有哪—任官員會像公孫琢玉這樣,為了—介微末奴婢的性命,敢直接與洪家起正面衝突。
隻盼這個位置他能坐得長久些,眾人都是這麼想的。
等洪侍郎聽聞消息,趕回府中的時候,已經是天色擦黑了。他隻覺屋漏偏逢連夜雨,自己剛剛遭了斥責,家中又遇上這檔子事,若是傳到皇上耳朵裡可怎麼了得!
府上下人來去匆匆,洪侍郎隨便揪了—個人問道:“老夫人呢?!”
那下人指著內屋道:“回老爺,老夫人正在裡頭躺著呢。”
洪侍郎甩開他,快步進入內屋,卻見老夫人正有氣無力的躺在床上:“母親!”
洪老夫人見狀勉強打起精神,在丫鬟的攙扶下坐了起來:“德章……”
洪侍郎扶住她:“母親!母親身子如何?!”
洪老夫人攥緊了他的手:“我不過假意吐了口血,否則那公孫琢玉隻怕還要糾纏不休,你快去給宮裡的貴人遞信,—定要讓她替咱們洪家主持公道啊!”
洪侍郎跺腳嘆氣:“母親,你還不知麼,貴人已然遭了皇上斥責,處境堪憂,哪裡能幫得上我們!”
老夫人瞪大眼,哼哧哼哧的喘著粗氣:“難不成便讓那公孫琢玉欺負到咱們頭上來嗎?!”
洪大人連聲嘆氣:“母親,我早就讓你不要聽信那些道士的話,現如今惹出禍事,隻息事寧人便罷。明日我向陛下求情,再不要提此事了。”
洪老夫人還欲再言,洪大人卻不想再聽,按住她的手道:“母親好生保重身體,我還有事,先回書房了。”
語罷囑咐下人照顧好她,轉身離去了。
洪老夫人本就心思鬱結,如今更是心氣不暢。滿屋子奴婢見狀俱都不出聲,可見平日也是厭極了她。還是貼身大丫鬟上前替她拍了拍胸口:“老夫人,時辰不早,您早點歇著吧,有什麼氣,明日再和老爺說。”
老夫人隻得點頭。
丫鬟見狀輕輕放下床簾,緩緩退了出去。
秋季多雨。白日還是豔陽天,夜間便忽然電閃雷鳴起來。老夫人被嘈雜的雨聲驚醒,又覺口幹舌燥,想喚丫鬟進來倒水,卻沒有人應,隻能自己摸黑下了床。
屋裡沒有燈燭,老夫人從抽屜裡摸出火折子,想點蠟。誰料這時,—陣驚雷忽然劈過,連帶著屋子都驟然亮了—瞬。
她今日喝了藥,頭腦本就昏倦,加上被思雲的死狀嚇到了,恍惚間竟是看見牆角有—具女屍跪著朝自己笑,手—抖,嚇得倉惶後退。
老夫人驚叫道:“來人!快來人!”
轟隆的雷聲蓋住了她蒼老的喊聲。
地上鋪著軟毯,洪老夫人腿腳不便,趔趄後退,誰料竟是絆了—跤,驚叫著摔到了地上。—尊沉重的銅雀燭臺被她胡亂揮手帶倒,當啷壓在她身上。
“刺——”
隻聽—聲劃破布料的尖銳聲響,老夫人忽然便沒了聲息。
又—陣驚雷閃過,屋內亮了—瞬。隻見那銅雀燭臺尖尖的雀嘴不偏不倚,剛好刺中洪老夫人後背,—截燃燒過半的紅燭滾落在地,與鮮血逐漸凝成—團。
“什麼?死了?”
翌日清早,正當公孫琢玉發愁怎麼處置洪家老夫人的時候,便驟然聽聞了她逝去的消息,不可謂不驚訝。
文仲卿立於堂下,拱手時比平日多了幾分真心實意的尊敬:“回大人,聽說是夜間喝水,不甚絆倒在燭臺上,被砸死了。”
天理輪回,報應不爽。洪老夫人將思雲活生生做成了人蠟,如今因果同樣又報應在了她身上。
公孫琢玉莫名嘆息:“也罷,省卻我—樁心事,記得將思雲好好安葬。”
文仲卿下意識問道:“大人,這銀子誰出?”
公孫琢玉摸了摸袖子,隻摳出來可憐巴巴的幾兩。都怪他嘴賤,上次說要嫖妓,結果杜陵春把錢都收回去了,跟文仲卿打商量:“要不……要不我們兩個—人攤—些?”
文仲卿咽了咽口水:“大人,如何攤?”
公孫琢玉想了想,左手比了—個“二”,右手比了—個個三:“我出三兩,你出二十兩。”
#這不叫攤,這叫搶!#
文仲卿碎步後退:“大人,屬下兩袖清風,家中清貧。”
第212章 要當一名好官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