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千秋雙手抱劍,靠在一旁的樹上,見狀不知想起了什麼陳年舊事,目光有些悠遠,怔怔出神。
公孫琢玉若有所思的往馬車邊走,經過石千秋身邊,見他發呆,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師父在想什麼?”
石千秋見狀回神,反應過來,擰開腰間的酒壺仰頭喝了一口酒,嘆口氣道:“沒什麼,隻是覺得大人越來越像老大人了。”
老大人?
公孫琢玉愣了一瞬才反應過來他在說自己早已經去世的父親,訕笑兩聲,撓了撓頭:“師父,我就當你在誇我了。”
他依稀記得,石千秋曾經說過,欠公孫老大人一個恩情,故而才留在自己身邊一直護衛。
石千秋沒說話,動作利落的翻身上馬,甩開眾人率先回府去了,他是江湖人,一向如此獨來獨往。
公孫琢玉見狀也跟著上了馬車。他擠坐到杜陵春身邊道:“司公,咱們回去吧。”
杜陵春手中捏著一個茶盞,聞言掀了掀眼皮:“回去?回哪兒去?”
公孫琢玉茫然道:“當然是回府啊。”
杜陵春似笑非笑的哦了一聲:“早說,我還以為公孫大人要去嫖妓呢。”
公孫琢玉:“……”
作者有話要說:石千秋:他沒那個膽子
第210章 你做我的來時路,我做你的身後名
杜陵春本就身體殘缺,平日面上雖不顯,心中卻是敏感多疑的。再則公孫琢玉經常在外辦案行走,難保哪一日就被什麼風月女子勾了去,對方如果真去嫖妓,那可是十足十戳了死穴。
公孫琢玉摸了摸鼻尖,全程都不敢吭聲。等回到府上,關起門來,這才對杜陵春解釋道:“司公可莫聽旁人胡說八道,我最是潔身自好不過,怎麼可能去青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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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陵春心想你去的難道還少了麼。他沒有說話,解開衣帶,褪了外裳,隨手扔到一旁。而後上前,竟是一把將公孫琢玉推到了床上。
公孫琢玉躺在床上眨了眨眼,有點懵,慢半拍的出聲:“……司公?”
杜陵春撐在他身側,居高臨下的睨著他,聲音沉凝:“還敢去嫖妓嗎?”
公孫琢玉心想我壓根也沒去過啊,老老實實搖頭:“不敢了不敢了。”
杜陵春稍見滿意。他緩緩俯身,親了公孫琢玉一下,緋色的衣袖落在對方身上,帶著絲綢特有的冰涼順滑。
公孫琢玉順勢摟住他的腰身,一個翻滾顛倒了上下位置。杜陵春在這種事情上總是有些放不開,平日甚少這樣主動。
公孫琢玉解開了他的衣帶,在他耳邊輕輕啄吻,灼熱的呼吸噴灑在頸間,帶起些許痒意:“司公今日是怎麼了?”
他故意磨蹭,惹得杜陵春有些難耐,輕輕踢了他一腳:“少廢話,問那麼多做什麼。”
公孫琢玉指尖繞著杜陵春的一縷墨發,心想真是不懂情趣。一把將他拉入懷中,而後在杜陵春的悶哼聲中擁緊了他。
杜陵春每到這個時候,就陡然無力起來。他眼神沾染了情欲,蒼白的皮膚漸漸泛起紅暈,妖冶惑人。聲音也不似白日裡陰沉沉的帶著算計,哼哼唧唧,尾音柔膩。
杜陵春情動時,懶洋洋低喚他的名字:“琢玉……”
墨發綢緞似的傾瀉下來,蛇一般蜿蜒纏繞。公孫琢玉抱著杜陵春的時候,偶爾也會生出“這樣就夠了”的念頭,那些名利浮雲一瞬間也遠了開來似的,變得無足輕重起來。
他不是這個朝代的人……
總該求些什麼東西,才能讓自己有力氣活下來,名利,或是富貴。
公孫琢玉有時候也會怕,怕自己現在所經歷的不過隻是一場夢。江州二十餘年的人生是假的,官位是假的,杜陵春也是假的。一覺醒來,他仍然隻是現代人。
他用力吻著杜陵春,將對方弄得低泣嗚咽。
忽然想起李煜的詩……
簾外雨潺潺,春意闌珊。羅衾不耐五更寒。夢裡不知身是客,一晌貪歡……
大概公孫琢玉平日笑嘻嘻慣了,眼中陡然出現那麼片刻的深思,便格外引人矚目。杜陵春實在連動動手指都困難,他察覺自己身上的狼藉,飛快拉過錦被蓋住,這才重新靠回公孫琢玉懷中。
公孫琢玉知道他心底還是介意,但好在沒有以前那麼敏感,也隻當沒看見,將杜陵春往懷中攬緊了些。
杜陵春懶洋洋閉著眼,聲音沙啞,仿佛能看透他的心思:“那幾名刺客不是都放了麼,又是為了什麼不高興?”
公孫琢玉隻是忽然發現自己好像沒有以前那麼執著於升官了,不自覺咬了咬指尖,嘆氣自言自語道:“司公,我以後想青史留名怕是難了。”
真讓人憂桑。
杜陵春睜開眼,不能理解他的想法:“你想青史留名?”
公孫琢玉也不知道自己現在是想還是不想了,含含糊糊的嗯了一聲:“想吧。”
杜陵春用指尖摸了摸他下巴:“為什麼?”
公孫琢玉覺得如果能成為歷史名人還是挺酷的:“嗯……能留名後世。”
不過需得功績顯赫,身居高位者方能留名史冊,公孫琢玉怕是不太行了。
杜陵春倒不知道他還有這種想法,捏住了公孫琢玉的下巴,微微勾唇:“傻子,青史不能記你一輩子,”
他傾身,緩緩吻住了公孫琢玉,唇瓣微涼,停頓那麼片刻才低聲道:“但是我能……”
他可以記住公孫琢玉一輩子。記得他的模樣,記得他的好,記得他的壞,記得他一切的一切。人生百年,直到死後帶入棺中,隨著屍體記憶一同腐朽。
也記得他,曾經來這個陌生的朝代走過一遭……公孫琢玉黑亮的瞳仁靜靜看著他,喉結上下滾動,忽然抱緊了杜陵春,力道大得讓人險些喘不過來氣。
杜陵春以為公孫琢玉會說些什麼,但事實上對方什麼都沒說,隻是將他緊緊錮在懷中,密不可分。杜陵春掙扎不開,無奈斥了他一句:“又發什麼瘋。”
公孫琢玉將臉埋在他頸間,輕輕的、輕輕的蹭了蹭,過了許久才抬頭,慢吞吞道:“哦,就是沒想到原來司公也會說這種沒羞沒臊的情話,是不是也看了什麼亂七八糟的話本子?”
杜陵春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剛才說的那句話有多曖昧,耳根一熱:“小混賬,休得胡說八道!”
他羞惱的想起身,卻被公孫琢玉按住不得動彈,隻聽對方認真低聲道:“司公說吧,我喜歡聽。”
公孫琢玉說完將錦被拉上來,牢牢裹住二人的身軀,擋住了夜間襲來的寒氣,毫無芥蒂的緊貼著杜陵春的殘缺,恍惚間撫平了對方難愈的舊疾。
杜陵春仍舊難堪,卻沒有第一次難堪到近乎想死那麼強烈,有的僅是微微的酸,些許的澀。最後徒然無力的抱住公孫琢玉,有一種宿命般的感覺。
公孫琢玉垂眸,輕輕與他說話:“司公,若要在這個世道當一名好官,前路是否坎坷不平?”
杜陵春心想他到底還是有了這種念頭,一時竟也說不上訝異。靜默片刻,閉眼道:“……你若想走,我護著你,自然一路平坦。”
公孫琢玉聞言笑了笑,往他額頭上親了一下:“那不行,司公做壞人,我也做壞人,咱們一個好一個壞,看著不像一對。”
是了,一個公正廉潔的清官,一個聲名狼藉的宦官,在外人眼中,怎麼也牽扯不到一起,堪稱雲泥之別。
杜陵春捂住公孫琢玉的嘴,不想再聽他自言自語的神神叨叨:“安靜些,睡覺。”
池子裡的翠羽鴨都沒他吵。
公孫琢玉哦了一聲,隻好乖乖閉眼睡覺,依舊是三秒入睡。杜陵春聽得他呼吸沉穩了,這才緩緩放下手,借著朦朧的月光,在黑夜中打量公孫琢玉,不知在想些什麼。
其實這樣也好……
公孫琢玉有能力做一名清官,自己也有能力護著他。官場沉浮,又有幾人能像他們如此。
他做他的來時路,他全他的身後名……
淺秋時節,楓葉已經漸漸的紅了,枝葉伸展,險些染紅天邊一角。杜陵春翌日清早便進宮了,葉無痕等人被放走,自然需要有個交待,胡亂謅說他們墜崖而死又或者葬身火海,輕易便可蒙混過去,皇帝又不可能真的細查。
隻是杜陵春睚眦必報,在這個時候也不忘坑洪侍郎一把,言說他看管不力,讓囚犯從刑部大牢逃了出去,自己聽聞消息一路追至城外,也沒能把人抓回來。
他根基深厚,再則有貴妃這條裙帶關系,皇帝自然不會把他怎麼樣,反而出言安撫,賞賜了不少東西,將洪侍郎好一頓斥責。
杜陵春這邊在朝堂上尋洪侍郎的晦氣,那邊公孫琢玉已然帶著衙役去了洪府,當著圍觀百姓的面,親自叩響了洪府大門。
看門的家丁打著哈欠來開門,心想是誰這麼可恨,大清早的便擾人睡夢。誰料開門一看,卻見大隊佩刀衙役威風凜凜的站在自家門口,不由得嚇得後退了一步。
公孫琢玉一身緋色官服,身長玉立,笑眯眯的樣子壓根不像來找茬的:“本官乃京兆尹公孫琢玉,前日發現一具被制成人蠟的女屍,經查驗過後才知是洪府的丫鬟,現懷疑洪老夫人有殺人嫌疑,勞煩你去通傳一聲。”
洪家到底有官身,若換做平常人,公孫琢玉直接傳喚到堂了,何須親自上門。他聲音不大不小,圍觀百姓剛好都能聽見,聞言頓時炸開了鍋。
“人蠟?什麼是人蠟?”
“這還不懂嗎,將人活生生做成蠟燭,實在是陰毒至極!”
“真的假的,沒想到洪家居然也會做這種事兒,真是金玉其外敗絮其中。”
“瞧瞧他們怎麼說吧。”
大邺律法言明,不可私自打殺僕役,倘若奴婢真的犯了大錯,也需主家呈報官府,獲準後才可謁殺。女屍思雲並未犯錯,卻被無故做成人蠟,真追究起來,洪家免不了要擔上罪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