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不等杜陵春反應,直接側身走了出去。
杜陵春見狀心中焦急,暗罵一聲混賬,幹脆也出了書房,他快步追上公孫琢玉,一把攥住他的手臂:“混賬,你以為刺殺是鬧著玩的麼!”
公孫琢玉頓住腳步,見杜陵春面色難看,低聲安慰道:“司公放心,我不亂走。”
他說完,拍了拍杜陵春的手,然後輕輕掙脫,走到廊柱旁邊,微微用力取下了上面插著的一支箭。將箭杆上穿著的紙攤開,卻見是又一首詩,不由得狠狠皺眉。
杜陵春見狀也顧不得什麼,快步走到他身邊,將紙抽過來看了眼,卻仿佛看到什麼天大的笑話般,眯了眯眼,面色陰沉的冷笑出聲:“好……我倒要看看,他如何取我性命!”
他指尖用力攥緊,力透紙背。
那紙上是宋朝張先的一首詩:杜陵春,秦樹晚。傷別更堪臨遠。南去信,欲憑誰。歸鴻多北歸。小桃枝,紅蓓發。今夜昔時風月。休苦意,說相思。少情人不知。
這詩名為《更漏子·杜陵春》,那麼衝著誰來的自然也不言而喻。
公孫琢玉下意識攥住杜陵春的手:“司公莫擔憂,我保護你。”
公孫琢玉第一次這麼有責任心。
當初他剛剛重生的時候,餘氏婆婆在外擊鼓鳴冤,師爺催促著他出去審案申冤。公孫琢玉不願去,說:“死的不是我家裡人就行”,可沒成想風水輪流轉,到底也輪到他頭上了。
忽而感同身受……
杜陵春心想京律司高手無數,公孫琢玉一個隻會審案破案的文官,哪兒用得著他來保護。但睨著對方神情緊張的臉,卻又什麼話都說不出,不自覺抿唇,心慌亂如麻:“你顧好自己便是!”
公孫琢玉低聲道:“自然是司公更重要……”
說完又道:“看來那駱劍鳴確與兇手脫不了幹系。”
杜陵春看向他:“此話何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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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孫琢玉道:“那兇手每次殺人,中間必然間隔三四天的時日,自有規律可循。但他昨日才殺了白丘,且被我師父所傷,無論如何都不該再動手。今早駱劍鳴剛以嫌犯身份被押入京律司,他便急匆匆出手,為的就是替他洗清冤屈。”
杜陵春不管兇手為何出手,但殺到他頭上來,必然要千刀萬剐才能泄了心頭之恨,冷冷一笑:“那我便等著他過來。”
公孫琢玉還是放心不下:“司公不必擔憂,從今日起我寸步不離,直到抓住兇手為止。”
第192章 司公喜不喜歡我呀
夜已深,落花胡同外種著一棵楊樹,鬱鬱蔥蔥,大概有三十栽的年頭。石千秋就躲在上面。他奉公孫琢玉的命令,在此蟄伏了一天,然而那處僻靜的院落除了一女子進進出出,不見任何男子蹤影。
查了那女子身份,不過是名再普通不過的煙花女子,身份背景沒什麼特殊。想將她抓起來審問,又恐驚動了兇手,隻能在暗處引蛇出洞。
石千秋把藏在懷裡的饅頭拿出來咬了一口,又解開腰間的水囊,仰頭喝了口水。他望著天上的月亮,沒忍住嘆了口氣,感慨師門不幸,收了個不孝徒兒。
此時司公府外戒備森嚴。京律司裡除吳越外的另外三名高手也都盡數調了過來,嚴守四周,一隻蒼蠅飛過來都能被劍鋒立刻斬成兩截。
一人手持弓箭,守在屋頂,一人布好機關,守在門外,吳越與剩下的一人隱在圍牆四周,觀察動靜。京律司四大高手齊聚,縱石千秋這種級別的江湖高手來刺殺也是有去無回。
可見杜司公是相當惜命的。
杜陵春的臥房很大,比在江州別苑的還要大上幾倍不止,一旁的偏房隔間用屏風隔住,砌了浴池。嫋嫋霧氣升騰,恍若仙境。
杜陵春浸在水中,心中不安,卻不是為著那刺客,而是為了屏風外面守著的人。
“司公?”
公孫琢玉隔那麼一會兒子的時間就要叫他一聲,仿佛怕杜陵春淹死在裡面。
洗個澡也不得清靜。
杜陵春隻得從水中起身。他隔著屏風,不動聲色往外睨了眼,見公孫琢玉背對此處,沒有偷看,這才伸手取過衣服披上。
“……”
公孫琢玉聽得身後一陣輕微的水聲,料想杜陵春應當是洗完了,不自覺攥緊手中的佩劍,同時耳朵尖控制不住的紅了起來。
#這種場面對於一個處男來說還是有點太刺激#
杜陵春攏好衣裳,不緊不慢的出來,結果就看見公孫琢玉一個人低著頭瞎臉紅。心中原本也有些尷尬緊張,但見他似乎比自己還要緊張,莫名其妙就煙消雲散了。
杜陵春沒好氣的睨了他一眼:“愣在那兒做什麼?”
莫不是想在牆角站一天。
公孫琢玉完美貫徹了“寸步不離”四字,聞言立刻跟上他,低聲問道:“司公要就寢麼?”
杜陵春聞言腳步一頓,不知道為什麼,對“床”這個字格外敏感。他想說時辰還早,但往窗外一看,已經月上中天,隻得把話咽了回去。
杜陵春心想自己睡了,公孫琢玉該怎麼辦,看了他一眼,抿唇出聲:“……你去偏房睡。”
而後吹滅燈燭,轉身上床,悄無聲息落下了帳幔。
公孫琢玉這個時候留在這裡,更多的還是因為擔心杜陵春安危。他會破案,也見過太多詭秘的殺人方式,故而不敢輕易離開。
“司公安心睡,我就守在這兒。”
公孫琢玉直接坐在了床邊的腳踏上,將劍往膝蓋一橫,下面墊著絨毯,倒也不難受。
杜陵春聞言下意識從床上坐起身,他隔著帳幔,隱隱約約瞧見公孫琢玉朦朧的影子,飛快扯過被子掩住自己的下半身,指尖無意識收緊,力道大得指關節都有些泛青。
杜陵春頓了頓才道:“外間高手無數,你不必守得如此近。”
公孫琢玉仿佛知道他在芥蒂什麼,隔著帳子低聲道:“司公放心,我隻坐在此處,不亂動。”
他說完,抬手將被風吹得半開的床幔拉攏:“時辰不早,司公快睡吧。”
公孫琢玉雖輕浮風流,這個時候卻又端正得猶如君子一般,未曾逾越雷池半步。杜陵春見狀沒再說些什麼,慢半拍的躺了下來,隻是輾轉反側,難以入睡。
公孫琢玉一直聽著他的動靜,耳尖動了動:“司公睡不著麼?”
杜陵春側著身,目光透過半透的紗幔,輕輕落在公孫琢玉肩上,而後聽不出情緒的嗯了一聲。
公孫琢玉問道:“害怕麼?”
杜陵春沒說話,呼吸頓了頓:“有何可怕?”
他年幼入宮,什麼事沒見過,後來身居高位,每日更是猶如在刀尖上行走。雖惜命,卻不害怕。
公孫琢玉微微側身,右手握劍,左手從帳幔底下伸了進去,在黑暗中摸索著抓到杜陵春的手,而後輕輕扣住,臉趴在床邊道:“司公……”
他每次叫這兩個字,聽起來都像在撒嬌。
杜陵春垂眸看了一眼:“……何事?”
公孫琢玉將他的手拉了過來,然後把臉貼上去,問得直白又單純:“司公喜不喜歡我呀?”
杜陵春聞言心頭一突,指尖一顫,下意識就想把手抽回來,卻被公孫琢玉拉住不得動彈。在無人看見的地方,在紗幔的掩映下,臉上溫度忽然灼熱發燙。
他……
他喜歡公孫琢玉嗎……?
杜陵春第一次這樣不求回報的幫著一個人,第一次允一個人這樣近自己的身,若說無情意,旁人不信,他自己也不信。那種歡喜是做不得假的。
可……
可他是個太監,連男人都算不上……
杜陵春左手死死按著被子角,那薄薄的錦被下掩著的仿佛不止是身軀,還有那醜陋猙獰,連自己都不願瞧見的傷痕。
男子與男子本就有違天和,更何況他一介殘缺之人。他們現在未到最後一步便罷,但公孫琢玉倘若日日瞧見那殘缺傷口,難保不會心生厭惡。
到那時,對方若後悔了該怎麼辦……
杜陵春歡喜又害怕,怔然又無助。他感受著掌心傳來的溫熱感,竟是久久都難以開口,又恐對方離去,隻能無意識收緊指尖,指尖沁涼一片。
“公孫琢玉……”
杜陵春終於開口,嗓子卻啞得發不出半點聲音,一如他身上難以啟齒的殘缺。在朝堂呼風喚雨,不可一世的權臣,此刻眼中滿是無助難堪。
公孫琢玉用臉蹭了蹭他掌心,心想杜陵春是不是害羞了,害羞就算了,以後慢慢來。他抬頭,握住對方的手,在指尖挨個親了一下:“司公安心睡吧,我在呢。”
公孫琢玉慣行虛偽圓滑之事,卻又率真單純,也不知是如何養出的矛盾性子。杜陵春每每對著他,總有一種恍惚的感覺,仿佛又回到了當年江州隆冬大雪的時候,自己隻是一個一無所有的乞丐。
他望著街上的冰糖葫蘆,很想要,很眼饞,很喜歡,但他買不起。
杜陵春指尖輕顫,沒忍住,碰了碰公孫琢玉的側臉。他的膽子與勇氣和現在的地位並不匹配,僅能支撐他做到如此地步。
公孫琢玉不想吵了他休息,就沒再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