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炎眯了眯眼,不動聲色推開房門,正準備進去探探情況,結果還沒走兩步,就踩到了什麼硬邦邦的東西,低頭一看,發現是一雙鞋。
一雙屬於女人的鞋。
細長的跟,黑色的鞋身,繞著一圈細細的銀鏈子,不難想象穿上時的性感與窈窕。
聞炎罕見的愣了一下,竟是沒反應過來。靳珩見他久久不動,順著他的目光往地上看了一眼,結果發現是女人穿的高跟鞋,也跟著一愣。模模糊糊猜到了什麼答案:“是不是你……”
話未說完,主臥忽然響起一道聲音,緊接著走出一名打扮時髦的少婦來:“阿炎,你放學了嗎?”
聞思婉有身為交際花的本錢,盡管兒子都快高中畢業了,她看起來最多也才三十歲出頭的年紀。既有小女生的青春靚麗,也有成熟女人的風韻,慄色的波浪卷發將她皮膚襯得雪白,細長烏黑的眉毛下是一雙精明世故的眼睛。
她似乎正在收拾東西,臂彎裡搭著一件不屬於這個季節的毛衣外套。看見許久不見的聞炎,也沒有絲毫局促生疏,反而笑著上前抱住了他:“哎,一段時間不見,怎麼長這麼高了,媽都快認不出你了。”
誰也不知道,她嘴裡的“一段時間”,是將近五年的不聞不問。
聞炎卻不見絲毫高興,皺眉將她一把推開了,語調冷冷,不像母子,更像陌生人:“你怎麼回來了?”
聞思婉愣了一下,有些尷尬:“你這孩子,怎麼說話呢,媽不能回來嗎……”
話說到一半,她這才發現後面站著的靳珩,聲音戛然而止,目光狐疑的打量著他:“你是誰?”
聞炎直接側身將靳珩擋住了,暗中輕輕推了他一把,不動聲色指了指旁邊的客房:“你先回房,等會兒我去找你。”
他們平常都睡一張床上,肯定不能被聞思婉發現。靳珩了然,沒有說話,點點頭轉身進了旁邊的客房,輕輕關上房門。
聞炎見狀這才收回視線,對聞思婉道:“我同學。”
聞思婉瞪大了眼睛:“你同學怎麼住我們家來了?”
聞炎心裡不大平靜,木著臉道:“客房空著,我就租給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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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思婉心裡隱隱有些不舒服,她把外套扔在沙發上:“就算是同學,住在一起也不方便,更何況我還沒走呢,明天找個理由讓他搬出去。”
“晚了,”聞炎當著她的面點了一根煙,漫不經心道:“他一次性給了一年的房租,我沒錢退給他。”
聞思婉怎麼也沒想到聞炎會做這種事,她在客廳來回踱步,細長的眉頭皺得死緊,語氣不耐:“那房租錢呢?”
聞炎直截了當的道:“花光了。”
聞思婉聲調陡然拔高:“怎麼花的?!”
聞炎:“喝酒,打遊戲。”
“啪!”
聞思婉的巴掌來得猝不及防,清脆一聲響,聞炎臉都偏了過去,上面清晰浮現一個紅印。他維持著那個姿勢,半天都沒動,直到嘴裡叼著的煙悄無聲息落下一截霧白的煙灰,這才抬眼看向面前神情慍怒的女人。
聞炎面無表情,眯了眯眼。
靳珩從門縫中看見這一幕,腳步動了動,似乎想出去,但又忍住了。
剛才的親昵仿佛隻是假象。聞思婉指著聞炎,憤怒的指尖似要戳穿他的眉宇:“你看看你現在成什麼樣子了,紋身,染發,抽煙,喝酒,跟小混混有什麼兩樣?!書不好好念,學也不好好上,我養你做什麼?!”
聞思婉當初離開的時候,聞炎才念初二。雖然不聽話,但起碼沒有叛逆到現在這個地步。她目光一一掃過聞炎的頭發,耳釘,手背上的紋身,還有那根快燃盡的煙,氣的火冒三丈。
聞炎直接把那根煙在桌子上按滅了,燙出一圈暗色的痕跡,愈發站沒站相,十足混混模樣,聽不出情緒的問道:“你回來就是為了說教的?”
提及這件事,聞思婉原本暴怒的情緒忽然熄了下去,轉變成一種沒由來的心虛,她擰眉轉過身,用手撥了兩下頭發才道:“你張叔叔因為工作原因要去加拿大,我得跟著他一起去,這次回來就是跟你說一聲,你也是個大孩子了……”
聞炎打斷她:“哪個張叔叔?上次的李叔叔王叔叔呢?”
他故意戳破聞思婉的遮羞布,把臉皮撕到了最破。
聞思婉深吸一口氣,忍了下來:“不管你同不同意,我和他前年已經領證結婚了,反正你也已經成年了,不用我照顧,去國外我也放心。”
聞炎卻像是聽見了什麼笑話般,直接笑出了聲,無不譏諷的反問道:“照顧?你什麼時候照顧我?”
聞思婉天天在外面跟那群野男人鬼混,十天半個月都回不了一次家。聞炎連她長什麼樣子都忘了,更何談照顧。
聞思婉臉色一陣青一陣白,但出於理虧,並不想和他爭論什麼,轉身走進了主臥,繼續收拾東西。她好幾年沒回來,衣櫃裡的裙子早就過時不能穿了,實在沒什麼可收拾的,就隻能把首飾盒裡面一些比較值錢的東西裝了起來。
聞炎睨著她的背影,到底也沒做什麼,冷眼旁觀。
聞思婉察覺到了身後刺人的視線,不敢回頭,語速匆匆的道:“以後我每個月給你卡裡打點錢,你自己省著花,我不會額外給你多的。高考你估計也上不了什麼好學校,到時候工作了就自己養活自己吧。”
漂亮的皮箱裝滿了東西,聞思婉拉上拉鏈,準備離開了。她是後天的機票,今天原本想在這裡住一晚,但看這劍拔弩張的氣氛卻是沒必要了。
聞炎身形陷入沙發,他一雙眼黑少白多,盯著聞思婉,就像在看陌生人,唇邊弧度冰冷:“不用你在這裡假惺惺。”
聞思婉指尖微微發顫,深深看了他一眼,而後轉身開門,踩著高跟鞋風似的離去了。
爭吵過後,房間內就是死一般的沉寂,隻能聽見空調運轉的聲音。靳珩抿唇,隔著門縫去看聞炎的情況,卻見他仍維持著剛才的姿勢沒動。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一分鍾,也許兩分鍾,又或者隻有幾秒鍾。就在靳珩準備出去的時候,聞炎終於動了動,卻是從沙發上嚯的起身,大步走到窗邊,然後哗啦一聲拉開了玻璃窗——
樓底下停著一輛黑色的轎車。
當聞思婉拉著行李箱走過去的時候,車門被人打開了,從裡面下來一名五十來歲的中年男子。他懷裡抱著一個兩歲左右的小男孩,看見聞思婉高興的撲騰了一下手腳,奶聲奶氣的道:“媽……媽媽……”
聞思婉見狀立刻眉開眼笑的把他抱過來,輕輕顛了兩下:“寶貝乖。”
司機將她的行李放到了後備箱,一行人上車離開,絕塵而去。
聞炎站在樓上,將這一幕清晰收入眼底。他指關節隱隱泛青,幾欲捏碎窗稜。沒由來一陣窒息感,心髒像是被一隻無形的大手捏著,攥得生疼。
聞思婉不是不能做一名好母親,也不是不能陪著聞炎,隻是她不願意罷了。
隻是她如果有了新的家庭,那聞炎又算什麼呢?
多餘的,還是可有可無的?
靳珩不知何時出現在了聞炎身後。他將對方攥住窗框的手一根根掰開,然後收入掌心,從後面緩緩擁住聞炎道:“別看了。”
外面的暑氣一直往裡入侵,連空調冷氣都弱了幾分。
靳珩抬手關上窗戶,似乎也切斷了這對母子最後的聯系。
聞炎沒說話,閉著眼,低下了頭。一縷頭發滑落下來,看起來罕見的狼狽。過了許久才艱難吐出幾個字:“我以為她真的打算回來了……”
他以為聞思婉真的打算定心了,卻沒想到不過是個笑話。
這個名義上是他母親的人,一次又一次的把他丟在了這裡。
靳珩字典裡沒有感同身受這種詞。但不可否認,聞炎難過時,他心裡也算不上痛快。修長的五指落在對方臉側,輕輕摩挲著那道巴掌印,最後靠過去吻了一下。
溫熱的吻蓋過了那種刺痛。
“要走的人留不住,”靳珩輕輕啄吻著聞炎臉上的傷,卻又覺得這樣也不算糟糕,在他耳畔低聲細語:“以後隻有我一個就夠了……”
瞧,這樣多好,
他們都眾叛親離,他們都是彼此的唯一。
靳珩將聞炎抵在窗邊,親得難舍難分。兩顆跳動著的心越挨越近,越挨越近,最後連頻率都達到了出奇的一致。
聞炎摟緊了靳珩的脖頸,心口堵的慌,一口鬱氣難散。眯了眯眼,有些不明白為什麼從小到大自己都是被拋棄的那一個。他吻住靳珩,聲音模糊不清的問道:“以後你會丟下我嗎……”
丟下他一個人。
就像聞思婉一樣。
靳珩頓了頓,抬眼看向他,卻見聞炎滿臉認真,低聲道:“不會……”
他說:“我們會一直在一起。”
第156章 聞炎滿分??
就當靳珩撒了一個謊。
他上一世真的丟下了聞炎。
靳珩對很多事沒有想象中那麼了解,例如聞炎有這樣的母親,這樣的身世。再例如,對方從小到大都是被放棄的那一個……
靳珩緊緊擁著他,試圖用灼熱的體溫和密密落下的吻,來掩去自己上一世的卑劣行徑。就像大雪落下時,遮蔽一切暗色,了無痕跡。
步伐偏移,二人相繼倒在沙發上。靳珩捧著聞炎的臉,一遍又一遍細吻著他側臉上的傷痕,喘息與曖昧交織,過往與現實糾纏。
“靳珩……”
聞炎抱緊了他,聲音有些沙啞。感受著對方眼眸深處潛藏的驚人佔有欲。心口殘缺的一塊地方終於被拼湊完整。起碼在這一刻,他覺得自己不是孤身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