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鬱聞言點了點頭,小聲道:“別騙我……”
他不知道為什麼,總是一遍又一遍的重復著這句話。
盛川偽裝的太久,有些事情已經成了習慣,無論沈鬱問什麼說什麼,他都會下意識選擇那個令對方高興的答案,聞言聽不出情緒的嗯了一聲,然後道:“明天我有事要出去,林姨送飯你記得吃。”
說完見沈鬱點頭答應了,這才起身離開房間。
後半夜的時候,大宅靜悄悄一片,佣人也都睡著了,月色透過窗戶照在客廳內,冰涼悄無聲息蔓延開來,更顯死寂,就在這時,隻聽咔嚓一聲門鎖轉動的輕響,走廊忽然多了一抹黑色的人影。
二樓的拐角盡頭處是沈老爺子的書房,他平常辦公也在那裡,隻見那抹人影悄無聲息開門進去,然後在黑暗中摸索著取下了牆上掛著的一幅名家山水畫,被遮擋住的地方有一個凹陷,是個正方形的門邊,輕輕拉開,裡面有一個小型保險箱。
那抹黑色的人影似乎熟知保險箱密碼,依次轉動幾下,鎖就咔嚓一聲彈開了,隻見裡面放著一些未裝訂好的文件,還有一個牛皮紙信封,解開封口的盤扣,裡面裝的不是現金支票,而是一份醫院開具的證明書。
人影好半晌都沒動,片刻後,才把保險箱恢復原樣,重新把畫掛了上去,絲毫看不出有人來過的痕跡。
翌日清早,盛川驅車離開了大宅,前往私家偵探調查的那個地址,上面顯示肇事司機田家棟死後,就隻剩老婆和女兒獨自生活,她們的居住環境顯然不怎麼好,是一片人群密集且破破爛爛的居民樓,盛川的車開到巷口就開不進去了,剩下的一段路隻能下車步行。
沒走幾步,就是一群瘋走打鬧的小屁孩風似的從身邊跑過,險些撞到盛川,他順著門牌號挨個數過去,最後停在了一戶人家門前。
這是老區,半空中掛滿了老舊的電線,鐵門半開著,一些空隙處都已經生了鏽,盛川往裡面看了眼,第一感覺就是灰撲撲的,又髒又亂。
他還沒來得及找人詢問,一名身形微胖的婦女就端著一盆子衣服從裡面出來了,她看見盛川,不由得愣了一瞬,頓住腳步狐疑道:“你找誰?”
盛川衣著光鮮,看起來是個生面孔,驟然出現在這裡,顯得有些扎眼,十分格格不入。
盛川很快反應過來,將剛才在巷口水果攤買的一袋橘子遞給她:“嫂子你好,我是家棟的朋友,前段時間回老家了,所以不知道他出事的消息,今天過來是想看看你們。”
婦女聞言頓了頓,面露狐疑:“你是家棟的朋友?我怎麼沒見過你?”
盛川笑了笑:“他給公司拉貨,我是倉庫管理員,一來二去就認識了,平常忙,沒機會拜訪,嫂子你不認識是正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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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笑容可親,讓人升不起防備,很容易獲取異性的好感,婦女聞言似乎信了半分,把手裡裝衣服的盆子放到旁邊,然後接過盛川手裡遞來的一袋橘子道:“真是不好意思啊,難為你還想著家棟,快進來喝口茶吧。”
她說著,對巷口坐著的一名小女孩喊了聲:“玲子,可別亂跑啊!”
這才拎著東西進屋,快步給盛川倒了杯茶:“沒什麼好東西,可別見怪。”
盛川見椅子上有浮灰,不著痕跡擦了擦才坐下,垂眸一看,地磚也是灰撲撲的,連原本的花紋都看不出了,顯然不經常打掃,角落裡有一臺嶄新的洗衣機,正在嗡嗡嗡的轉動著。
盛川視線掃過正中央的一張黑白男人遺照,看向田家棟的老婆,狀似關切的問道:“嫂子,家棟哥去世之後,你們日子過的怎麼樣?”
田嫂子擺手道:“能怎麼樣,頂梁柱都垮了,日子湊合著過吧,能吃飽就行了。”
盛川又道:“那要不我幫忙給你找個工作?”
田嫂子拒絕了:“我又不認識幾個字,還得照顧女兒呢,哪兒有時間出去工作,再說了,家裡還有老人要伺候,一時片刻的也離不開身。”
盛川嘆了口氣,似乎很替她們擔心:“公司給了撫恤金沒?”
田嫂子用力一拍大腿,氣的連家鄉話都飆出來了:“說起這個俺就來氣,你家棟哥在公司幹了那麼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吧,雖然是因為醉駕才出的事兒,但他們也不能一點都不管呀,什麼撫恤金,一毛錢都沒有!”
她說的正起勁,手機忽然響了,像是有人發短信。
盛川不著痕跡掃了眼她的手機,見問不出什麼東西,隻得起身離開:“嫂子,那我就不打擾你了,公司還有事,我就先走了。”
田嫂子聞言連忙起身相送:“那你慢走啊,沒事過來做客,家棟肯定念著你的好。”
盛川笑意不變,卻在轉身時目光一瞬間變得幽深起來,無意識理了理領帶,陷入思索。
田家棟的老婆一定在隱瞞什麼……
如果資料沒錯的話,田家棟死後,他們家就已經沒有了任何收入來源,田嫂子如果真像她說的那麼艱難,既有女兒要養,還有老人要照顧,在公司沒有發放撫恤金的情況下,該怎麼度日?又為什麼要拒絕盛川幫她找工作的請求?
她家裡很髒,看起來不經常打掃,但洗衣機卻幹幹淨淨,像新買的,剛才盛川注意到她的手機型號,是市面上推出的最新款,六千塊錢左右,這些顯然不是一個失去收入來源的貧窮家庭所能承受的。
一切的一切,堆積起來就顯得怪異了。
盛川經過巷口時,看見一個扎麻花辮的小女孩正坐在那裡玩芭比娃娃,去旁邊的便利店買了一把棒棒糖,然後走到小女孩面前蹲下,叫了一聲她的名字:“玲子。”
女孩聞言下意識抬頭,卻見是一個帥哥哥,眼睛大大的,奶聲奶氣的歪頭問道:“你怎麼知道我叫什麼名字?我不認識你呀。”
盛川笑了笑:“剛才你媽媽喊你,我聽見了。”
玲子晃了晃腳,沒說話,盛川手腕一翻,掌心滿是花花綠綠的糖果,大人的嘴裡往往沒有什麼真話,那麼他隻能從小孩身上找答案了:“你陪哥哥玩一個遊戲好不好,玩對了我就給你一顆糖。”
玲子咯咯笑了笑,她從口袋裡翻出一把巧克力來:“你看,我有糖。”
盛川拿起她手中的巧克力看了眼,是外國的進口貨,在超市裡起碼三百多塊錢一盒,又放了回去:“是誰給你買的糖?”
玲子摸了摸芭比娃娃的頭:“媽媽給我買的。”
盛川問:“你媽媽一直都給你買這種糖嗎?”
玲子搖頭:“沒有,她以前不給我吃糖,最近才買的。”
最近……那應該就是田家棟死後不久。
盛川摸了摸小姑娘的麻花辮:“那你家裡最近有沒有來過什麼奇奇怪怪的人給你爸爸錢?”
玲子目光懵懂,搖了搖頭:“不知道。”
盛川猜她也不知道,畢竟年紀小,看了眼周圍的小孩:“你怎麼坐在這裡,不跟他們一起玩?”
玲子道:“我生病了,媽媽不讓我亂跑。”
盛川聞言頓了頓,這才注意到玲子的唇色比正常小孩要紫一些,沒說什麼,摸了摸她的小辮子,從地上起身道:“已經中午了,趕緊回家吃飯吧。”
他也不算白來一趟,起碼確定了車禍背後的事不簡單,掏出手機給私家偵探發了條消息,讓他繼續查,然後開車回了沈家。
系統問他:【親,你不找醫生給沈鬱治病嗎?】
盛川現在對扳倒沈潤這件事相當積極主動,但給沈鬱治病則顯得有些懶怠了。
盛川掃了眼系統圓滾滾的身軀,指尖在方向盤上輕敲:“現在醫生不好找。”
不是醫生不好找,而是他現在沒打算找,沈鬱如果真的恢復正常,非得劈死盛川不可,到時候想跑都沒地跑,反正系統也沒規定一定要現在治好沈鬱。
盛川目前是這麼打算的,先扳倒沈潤報仇,然後再找醫生給沈鬱治病,等對方快恢復正常的時候,趕緊撈一筆錢,收拾東西跑路。
完美。
系統心想你不能因為我是個球就忽悠我:【親,請不要鑽規則漏洞哦,如果在一定期限內沒有改造成功,還是會被系統抹殺的。】
盛川最在乎的就是命,其次是錢,聞言隻好道:“我盡快安排醫生。”
他把車開進沈家,卻見外面多了一輛陌生的車,他不知想起什麼,快步走進了客廳,卻見林姨慌慌張張的迎了上來,語氣焦急的道:“盛……盛先生……不好了……大少爺他回……回來了……”
她面色蒼白,渾身哆嗦,知道的是沈潤回來了,不知道的還以為鬼子進村掃蕩了。
盛川聞言一頓,環視客廳一圈:“沈潤回來了?他人呢?”
林姨小心翼翼的指了指樓上:“在二少爺的房間……”
盛川聞言快步上樓,結果剛好在走廊拐角撞見沈潤出來,對方看起來西裝革履人模狗樣,不像以前那麼畏畏縮縮,顯然接管沈氏之後底氣也足了。
沈潤現在看盛川,莫名有一種養虎為患的感覺,目光透著深深的厭惡,比肉裡扎進刺還難受:“你可真夠厚臉皮的,還賴在沈家不走。”
盛川目光透過半掩的門縫看了進去,卻見裡面一片狼藉,淡淡挑眉:“大少這是什麼話,沈家又不是你一個人的,要走當然是咱們一起走。”
害死親爹又害親弟弟,不知道誰厚臉皮。
盛川說完不顧沈潤微變的臉色,徑直繞過他走進了房內,卻見裡面的花瓶擺件碎了一地,沈鬱面色蒼白的倒在地毯上,側臉有一條血痕。
盛川大步跨過腳邊的雜物,傾身把他扶了起來,皺了皺眉:“你怎麼樣?”
沈鬱似乎受到了什麼驚嚇般,看見盛川,死死攥住他的手,一個勁往他懷裡躲,沒頭沒尾的低聲念叨著:“小野種……小野種……”
沈潤站在門外還沒離去,聞言上前一步,冰冷的目光死死盯著他,沉聲道:“沈鬱,你再胡說八道,信不信我割了你的舌頭?”
盛川無聲按住沈鬱顫抖的身軀,聞言緩慢抬眼,意味不明的看向沈潤:“小野種又沒罵你,這麼對號入座幹什麼?”
沈潤牙關緊了緊:“盛川,我看你能猖狂多久。”
盛川似笑非笑:“大少你能活多久,我就猖狂多久。”
他說完松開沈鬱,從地上起身,然後單手插兜,慢悠悠走到了沈潤跟前,嘶了一聲道:“你說外面的媒體如果知道沈家大少爺虐待親弟弟,傳出去會不會上新聞頭條?”
盛川無所謂,他無名氏小混混一個,比不得沈潤,是“有頭有臉”的大人物。
後者聞言面色微變,垂在身側的手無聲攥緊,目光陰冷的看了盛川一眼,然後轉身下樓離開:“林姨,把我的房間收拾好,這段時間我住家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