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拍了拍他的腰:“去吧,別讓老人家久等。”
沈鬱離開了餐廳。
他回到大宅後,就見老爺子正坐在沙發上等他,心裡莫名有些突突:“爸,怎麼了?”
沈老爺子看了他一眼,雖是問句,卻語氣篤定:“又和那個野男人鬼混去了?”
沈鬱撇嘴,站在他面前悶聲辯解道:“盛川不是野男人。”
沈老爺子恨鐵不成鋼的跺了跺拐杖:“不是野男人那就是狐狸精!你看看你,學什麼不好,非要學人家喜歡男人,魂都被勾走了!”
說完似乎不欲與他爭辯,一邊叫司機備車,一邊對沈鬱道:“你跟我去公司一趟。”
沈鬱眼皮子跳了跳:“去公司幹什麼?”
沈老爺子氣的吹胡子瞪眼:“你看看你,都多大了,還整天無所事事,人家像你這個年紀,生意都做的風生水起了。”
沈鬱道:“不是有大哥嗎……”
他此言一出,似乎踩到了沈老爺子的痛腳,眼中寒芒一閃,聲音沉沉的斥道:“閉嘴,以後不要在我面前提那個野種。”
沈鬱不明白老爺子為什麼那麼生氣,但也沒再多話。跟著老爺子上了車,後來發生的一系列事就如做夢一般,隻能用飛來橫禍四個字形容。
那場車禍令沈家一夕巨變,連帶著頂梁柱也垮塌了大半,在外人眼中已是搖搖欲墜。
知悉老爺子死訊的當天,沈鬱剛剛做完手術救回來一條命,麻藥的勁散去後,他仍睜不開眼,卻還是有意識的。
他聽見護士在竊竊私語的說話。
“真可憐,沈老爺子就那麼死了,唉,閻王爺要收人,多有錢都擋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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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虧他兒子撿回來一條命,不然也太倒霉了。”
沈鬱就那麼躺在病床上,聽旁人輕描淡寫的談論著至親之人的生死,疼痛一點點襲來,卻偏偏動彈不得。
再然後,是病房門被輕輕推開的聲音,一個女聲道:“沈先生已經做完手術了,恢復情況良好,沒有生命危險,隻是還沒蘇醒。”
隨即耳畔響起一道熟悉的男聲:“麻煩了。”
盛川大概是一路趕過來的,頭發有些微亂,他見沈鬱躺在病床上,其實還有些沒反應過來,明明離開的時候人還好好的,怎麼一眨眼就住進了醫院……
他慢半拍的在椅子上落座,然後把外套脫下來,搭在臂彎裡,後背出了一層薄薄的汗。
盛川心想,還好,起碼命還在。
在他眼裡,世界上有兩樣東西最重要,一個是命,一個是錢,隻要這兩樣東西有了,別的問題都不算事兒。
沒多久,沈潤也收到消息趕來了,他和沈鬱雖然是兄弟,但外貌並不相像,三十歲許的年紀,皮膚微黑,五官敦實,看起來老老實實,不像是做什麼壞事的人,但偏偏就是他花錢僱盛川去勾引沈鬱的。
有句話怎麼說來著,會咬人的狗不叫?
沈潤以前慣喜歡在人前裝孝順,現在親爹死了,眼睛都沒見紅一下,看見盛川的時候,眉頭緩緩皺起,然後扔給他一張銀行卡:“沈家沒你的事了,哪兒來的回哪兒去。”
沈老爺子死了,沈鬱躺在病床上半死不活,沈家現在就剩下他一個主事人,盛川自然也沒了作用。
“嘖……”盛川看了眼銀行卡,然後慢條斯理的放到上衣口袋裡,翹著二郎腿,無聲透著優雅,“大少這是什麼意思?”
盛川又不是傻子,跟著沈鬱,他要多少錢沒有,沈潤幾十萬就想把他打發了,怎麼可能?
沈潤壓低了聲音警告他:“別得寸進尺,拿了錢趕緊滾。”
盛川屈指彈了彈褲腿,不以為意:“得寸進尺也比大少你過河拆橋的好,我可是費心費神的替你籌謀,你也太冷血無情了。”
沈潤冷笑:“籌謀?我叫你勾引沈鬱,讓他和老爺子鬧掰失去繼承權,結果呢?老爺子還是要把公司留給他,到頭來還不是要我自己動手,真不知道我花錢請你有什麼用!”
那一瞬間,他言語間似乎暴露了什麼,但盛川並沒有聽出來,漫不經心的攤手道:“那就不關我的事了,誰讓你自己不討老爺子喜歡呢。”
他們在這邊你來我往的交鋒,殊不知字句都如巨石般壓在沈鬱心頭,將他最後一點希冀都擊得支離破碎,他仿佛身處泥潭,周遭無邊的絕望正在緩慢的吞噬著身軀,然後一點點淹沒口鼻,隻剩下窒息與死亡。
記憶就像一條湍急流動的河水,在這個時候被石塊截住去路,陡然斷了線。
思緒緩緩歸攏,他們仍然身處不見陽光的臥室,沈鬱的脊背忽然彎了下來,低頭緩緩抱住自己的雙臂,仿佛這樣才能多一些安全感,指尖一點點陷入了皮肉:“不知道……”
額前的碎發遮住了他的眼睛,也遮住了他幽深且暗沉翻湧的視線,在一片死寂中壓制著歇斯底裡的瘋狂,聲音低低的,在房內輕輕響起:“我不知道……”
盛川也沒抱希望從他這裡知道什麼,聞言沒再繼續追問,將手裡的面包袋子封口,放進抽屜,從地上起身準備離開,誰知腳腕卻忽然傳來一陣尖銳的劇痛,低頭一看,原來是沈鬱抓住了他的褲腳。
他瘦的太厲害,連手背都是蒼白的,可以清楚看見淺青色的血管,此時死死攥住盛川的褲腳,指尖無意識陷入了肉裡。
沈鬱仰頭看著他,眼睛黑漆漆的,照不進半點光:“你去哪兒……”
盛川頓了頓:“有事,晚點再來看你。”
沈鬱不知道為什麼,並沒有松手,盛川清楚看見他臉側下颌線微微收縮,那是牙關緊咬才會出現的情況,出聲問道:“怎麼了?”
沈鬱聞言低頭,然後緩緩松開了手,看起來呆呆傻傻,仿佛隻是無意識的舉動:“……”
盛川掃了眼牆角,俯身將沈鬱從地上打橫抱起,然後放到了床上,對他道:“以後就在這裡睡覺。”
沈鬱縮進被子,慢半拍的點了點頭。
盛川見狀這才離開,他下樓的時候,被林姨看了個正著,後者對他從沈鬱的房間走出來似乎有些驚疑不定,猶豫著出聲問道:“盛先生,你去看二少爺了嗎?”
盛川將她的表情盡收眼底,若有所思:“看了一眼,阿鬱精神好像不太好,今天晚飯你給他做豐盛一點,免得總是無精打採的。”
林姨聞言有些不敢直視他的眼睛,慢半拍的點了點頭:“哎,好。”
一雙蒼老的手掩在圍裙底下,不安的攪動著。
沈家人不多,加上老爺子喜歡吃家常菜,負責做飯的保姆隻有林姨一個,晚飯的時候,她依照盛川的吩咐,特意多做了一些菜,但不知為什麼,遲遲沒有端出來。
盛川坐在沙發上,像是在玩手機,他打開手機攝像頭,對準廚房門口,指尖一劃,在屏幕上緩緩拉近距離,清楚看見了林姨大部分的動作。
她似乎很不安,把飯菜單獨分了一份出來,手有些抖,把託盤端起來,又放了下去,幾經猶豫,然後哆哆嗦嗦的從圍裙口袋裡拿出了什麼東西,往米飯上撒了些許,又用筷子攪拌均勻,然後深吸一口氣,定了定心神,這才把飯端出來。
盛川動作不變,指尖輕劃,將剛才錄下來的視頻進行保存,然後切換到社交軟件界面,等林姨經過他身旁,才放下手機,起身攔住了她:“是給阿鬱的飯嗎?”
林姨被他攔住,嚇得顫了一下,說話都有些結巴:“是……是啊……”
盛川笑了笑,隻當沒看見:“我上去喂他吧,免得阿鬱又鬧脾氣。”
說完從林姨手中接過了託盤,而後者猶豫一瞬,就松開了手:“那就麻煩盛先生了。”
盛川隻道:“應該的。”
林姨站在樓梯底下沒動,親眼看見盛川上樓進了沈鬱的房間,這才回去吃飯。
盛川這次推門進去的時候,就見沈鬱乖乖的在床上躺著,略有些訝異的挑了挑眉,大概沒想到對方會這麼聽話。
沈鬱仿佛聽見了動靜,窸窸窣窣從床上坐起了身,白色的衣服松松垮垮穿在身上,從領口看去,甚至能看見薄薄一層皮肉下肋骨的形狀。
他看向盛川,往日神採飛揚的眼睛此刻黯淡無光,但仍是漂亮的,跪坐在床上,蒼白的皮膚有些透明:“阿川,你是來看我的嗎?”
盛川既不點頭,也不搖頭,他將託盤放到床頭櫃,並沒有喂沈鬱,而是用筷子夾起米飯吃了一口,垂著眼咀嚼片刻,然後抽出紙巾吐了出來。
米飯味道很怪,有些微苦。
林姨大概怕沈鬱不吃菜,且神智失常,嘗不出來什麼,這才往飯裡下了東西。
沈鬱在身後靜靜注視著他的動作,然後挪到了盛川身側,偏頭看向他:“阿川,你是不是餓了?我的飯都給你吃。”
盛川聞言回神,然後把米飯倒進垃圾桶,把筷子用紙巾擦了擦,遞給沈鬱:“自己吃菜,我下去一會兒,很快上來。”
他說完打開門,快步下了樓,卻見林姨正坐在小廳裡吃飯,盛川避開她的視線,然後從儲物櫃的抽屜隔層把藥箱拿出來,藏進了觀景魚缸後面,這才去找她:“林姨。”
林姨正在吃飯,聞言立刻放下碗筷站了起來:“盛先生,怎麼了?”
盛川捂著小臂道:“藥箱在哪兒,我剛才不小心把手磕了,想找藥油抹一抹。”
林姨道:“好像在儲物櫃,您等等,我去拿。”
她說完起身走向儲物櫃,然而翻找了半天也沒看見藥箱,盛川見狀道:“是不是在樓上?”
林姨年紀大了,記性不好,但想起沈鬱前段時間一直在用藥,便下意識以為在樓上的儲藏室:“好像是,我去找找。”
盛川靠在門邊,親眼見她上了樓,然後閃身進了林姨的房間,佣人房不算大,有什麼擺設也一覽無遺,對方如果真是沈潤的眼線,肯定不會那麼笨一次毒死沈鬱,就算下藥也一定是慢性的,肯定還有剩餘。
盛川在她床頭摸索片刻,沒找到東西,然後拉開床頭櫃,一層層的翻找著,最後終於在最底下的一個抽屜發現一個白色藥瓶,上面都是英文字母,不過都是專業詞匯,看不太懂。
他用手機把藥瓶拍照,然後從裡面拿了一顆膠囊出來,擰緊瓶蓋原封不動放了回去,這才離開林姨的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