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老爺子死狀太慘,半邊身體都被肇事司機開的貨車撞得血肉模糊,當時沈鬱就坐在旁邊,親眼目睹難免受刺激。
林姨在沈家待了不少年,也算是看著沈鬱長大的,見狀不免嘆息,她端著託盤,站在走廊敲了敲門:“少爺,吃飯了少爺。”
裡面靜悄悄的,並沒有任何人應她。
林姨猶豫著想推門,但不知想起什麼,又收回了手,隻好把託盤放到地上,轉身下樓,走到了盛川跟前,欲言又止的道:“盛先生……”
男子原本正在沙發上靜坐,聞言回神,他眼睛瞳色比常人稍淺,聲音如春風拂面:“林姨,怎麼了?”
他太會偽裝,永遠都是一副風度翩翩的樣子,且從不為難人,以至於沈家上下的保姆司機對他非常有好感。
林姨用圍裙擦了擦手,顯得有些為難:“是這樣的,少爺今天又沒吃飯……”
聞弦音而知雅意,盛川頓了頓,從沙發上起身:“我去看看他吧,飯菜呢?”
林姨松了口氣:“飯菜我放樓上了,麻煩您了盛先生。”
盛川每次去送飯,沈鬱都是吃了的,不到萬不得已,林姨也不想麻煩他。
盛川笑了笑:“應該的。”
他說完轉身上樓,走到了沈鬱的房間門口,地上放著一個託盤,飯菜還是溫熱的,盛川俯身端起,屈指敲了敲門,靜等幾秒,見裡面沒有反應,這才推門進去。
時至中午,太陽正好,外間亮堂堂的一片,但這間房卻像是個例外,避開了所有的陽光,宛如被世界遺棄的一角,無人問津。
厚厚的窗簾被嚴絲合縫拉起,將陽光完全隔絕在外,房間裡面漆黑暗沉,透著一股腐朽的氣息,靜得完全不像有人住過的痕跡,盛川端著託盤進去的時候,有些不太能適應這樣的黑暗,無意識眯了眯眼。
上輩子沈鬱瘋了之後,他一直在和沈潤明裡暗裡的鬥招,再也沒管過沈鬱,再次踏入這個地方,還帶著些許久違感。
盛川反手帶上門,然後咔嚓一聲落下鎖,他似乎很是熟悉屋內的擺設,在黑暗中準確無誤的走到書桌旁,然後將託盤擱在了上面。
Advertisement
他抬手將窗簾拉開一條縫隙,一縷微弱的陽光呈斜線直直照射進房間,使室內有了些許可見度,盛川目光搜尋著,最後在角落處發現一團縮起來的身影,單手插兜,邁步走了過去。
沈鬱是真可憐,外面的人都這麼說,畢竟好好一個天之驕子,眼高於頂,目下無塵,轉眼就瘋了。
盛川也覺得他可憐,但僅僅隻是他闲暇之餘,貓哭耗子假慈悲般的感慨。
盛川蹲下身,唇邊永遠帶著不變的弧度,像是呼喚情人般,低低出聲:“阿鬱……”
窗簾無風微晃了一下,連帶著光影也跟著偏移,不偏不倚恰好落在牆角,縮在角落裡的人便一下顯出了身形。
短短一段時間,沈鬱就已經瘦的脫了相,皮膚帶著久不見陽光的蒼白,漆黑的眼睛死寂而麻木,似乎藏著一段旁人窺不見的深淵,聽見盛川的聲音,他緩緩抬頭,略長的碎發落下來,幾欲將眼睛全部遮住。
沈鬱以前是京圈公子哥兒裡最橫的一個,刁蠻又難伺候,慣用下巴看人的主兒,一身少爺毛病,盛川當初接近他也費了不少功夫,現如今見他這幅模樣,倒是和記憶中的意氣風發相去甚遠。
盛川淡淡挑眉,對他伸出手:“過來。”
他的手落在明暗交界線處,像是落了一捧陽光,修長的指尖被照得有些透明,沈鬱見狀卻像是受到什麼刺激般,忽然撲過來狠狠咬住了他的手腕,像是要活生生撕下一塊肉一樣。
盛川下意識皺眉,卻猝不及防對上沈鬱充滿仇恨的目光,抬手用力扼住他的下颌,迫使他松開牙關,卻見手腕處多了一個深深的牙印,粘稠的鮮血蜿蜒著下落,最後嘀嗒一聲掉在了地板上。
盛川隨意掃了眼,並不在意,心想沈鬱還是這麼個狗脾氣,用力捏住他下巴,似笑非笑的道:“你不怕我殺了你?”
沈鬱蒼白幹裂的唇沾了盛川的血,帶著一抹刺目的紅,他奮力掙扎著,卻因為體力不支,最後被盛川甩在了地上。
“不……不……”
沈鬱似乎犯病了,他面色蒼白,冷汗簌簌下落,用力按住抽搐不已的手腕,眼中帶著神經質的敏感,一個勁搖頭,手忙腳亂的爬回了角落,他竭力把自己縮成一團,像小動物躲避天敵似的,擺出一副防御姿態。
他仿佛想起了什麼可怕的事,變得無助起來,再不見剛才咬人的兇狠,用手抱住了頭,瘦得腕骨分明,連聲懇求道:“別過來……別過來……”
盛川冷眼旁觀,片刻後,從地上起身,從託盤裡端了一碗粥過來,他用湯匙輕輕攪動了兩下,粥碗冒出嫋嫋熱氣,瓷質的勺子與瓷質的碗沿碰撞在一起,發出清脆的響聲。
盛川從來不做蝕本的買賣,沈鬱如今對他而言,利用價值不大,自然也不必像以前一樣捧著,垂眸道:“過來吃飯。”
面上仍是笑著的,這幅表情像是面具烙在了臉上,扒都扒不下來。
沈鬱沒有動,他仿佛不知飢餓,完全不知道自己已經兩天沒吃過東西了,隻是慢慢的,慢慢的,把臉埋進了膝蓋,小聲念叨:“不吃……不吃……”
盛川耐心有限,聞言反問道:“你真的不吃?”
沈鬱靜靜縮在牆角,把臉埋進了臂彎,抗拒一切東西,片刻後,才有些神經質的抬起了頭,小聲害怕的問道:“我爸爸呢……”
盛川看了他幾秒,心想你爸爸早死了,他從地上起身,將窗戶拉開小半邊,然後將碗裡的粥倒進了外面的花圃中,正準備離開,卻聽身後的角落又響起了一道微弱的,帶著希冀的聲音:“你看見阿川了嗎……”
盛川聞言頓住腳步,回頭看向了他。
第68章 別丟下我
沈鬱有時候犯病了就會這樣,記憶混亂,誰也不認識,害怕的時候他似乎隻能想起這兩個稱呼,像走丟的孩子,不安且無措。
大抵盛川的目光太過幽深,沈鬱下意識想躲避,卻又無處可躲,隻能又飛快把臉重新埋進膝蓋,繼續維持著之前的姿勢,在這樣的環境下,似乎隻有身後冷硬的牆壁和無盡的黑暗才能帶給他安全感。
盛川慢半拍的收回視線,不知在想些什麼,垂眸看了眼手中端著的託盤,然後推門離開了。
林姨見他下樓,下意識上前一步問道:“盛先生,二少爺他吃飯了嗎?”
盛川將託盤遞給她,上面的粥碗空空蕩蕩:“喝了一點粥。”
林姨聞言總算松口氣,笑了笑,不疑有他:“還是盛先生有辦法,二少爺他誰的話都不聽,就聽你的。”
說完端著託盤去廚房刷洗了。
盛川心想沈鬱可從來沒有聽話的時候,他為數不多的回憶中,對沈鬱的定義就是麻煩,一身少爺病,哪天不發脾氣就心裡不舒服。
在林姨去洗碗的空檔,盛川坐在沙發上,靜靜開始思考他接下來的路該怎麼走,毫無疑問,首先要扳倒的就是沈潤,但盛川現在沒辦法與對方抗衡,唯一的把柄就是車禍那件事,一定和他脫不了關系。
盛川一開始隻以為沈潤的目標是繼承權,充其量是個被嫉妒衝昏頭腦的庶子,但沒想到對方另有圖謀,連人命都敢沾。
他們雖然是合作關系,但沈潤防備心重,一直在暗中提防著盛川,車禍的事也沒和他透露過隻言片語,所以盛川目前並沒有掌握到什麼實際證據,如果要想扳倒對方,還需從長計議。
周遭一片寂靜,園丁還在外間修剪花園的草坪。
盛川無意識動了動手,剛才被沈鬱咬過的地方還在隱隱作痛,傷口有些深,血流了一會兒就止住了,現在已經凝固成了暗色。
他沒有上藥,隻是試圖靜等著疼痛淡下去,然而隨著時間的流逝,卻越來越疼,緩緩吐出一口氣,無意識皺起了眉頭。
系統靜靜觀察片刻,最後自動現出了身:【叮,星際改造系統,竭誠為您服務】
盛川耳畔忽然響起一道陌生的機械音,他下意識抬眼,卻見半空中漂浮著一顆藍色的光球,後背還有一對翅膀,正撲稜撲稜的扇動著:“……”
大白天忽然看見這一幕,說實話,挺嚇人的。
盛川一度以為自己產生了幻覺,瞳孔微縮,無意識攥緊了指尖,系統飛到他面前,以某寶客服般的語氣道:【親,星際改造系統,很高興為您服務~】
離得近了,他甚至能感受到系統扇動翅膀帶起來的微風,這才發現並不是幻覺,盛川一口氣堵在喉嚨口不上不下,連帶著臉色也有些發青,好半晌才吐出一句話:“你是什麼東西?”
系統繞著他飛了一圈,零零碎碎解釋了一大堆,最後總結道:【親,我們的任務是尋找渣男,督促你們改過自新,改過成功可順利解綁系統,改過失敗則進行抹殺,你要好好努力喲!】
盛川聽懂了它的意思,花了許久時間才勉強消化完畢,說實話,感覺挺離譜的,畢竟這種事隻可能發生在小說或者電視劇裡,他無聲調整了一下坐姿,試圖掩飾自己的緊張,聽不出情緒的問道:“所以你找到了我?”
系統:【星際執行官自動選定宿主,隨機分配,我們被分到了一組喲~】
盛川不是渣,他是純粹的壞,並且極其擅於偽裝狡辯,聞言緩緩摩挲著指尖,唇邊又帶上了那抹極具欺騙性的笑意:“那你覺得我哪裡渣?”
系統聞言扒拉出了自己的筆記本給他看,光屏上清楚浮現了兩行歪歪扭扭的字:第一,逼瘋沈鬱,第二,以不正當手段謀奪他人財產。
系統說:【親,這兩點你都要改哦】
盛川卻笑了笑,出言糾正它:“第一,沈鬱不是我逼瘋的。”
沈鬱是親眼目睹沈老爺子死在面前才被嚇得精神失常,而車禍的事跟盛川一點關系都沒有,他事先甚至完全不知情,畢竟他隻想圖財,不想害命,沒那麼傻往自己身上攬人命官司,警察找上門來會很麻煩。
盛川:“第二,以非正當手段圖謀他人財產的是沈潤,不是我,現在沈氏在他手上,而我什麼都沒有。”
綜上所述,
盛川:“你應該去改造沈潤,而不是我。”
系統:【……】
他媽的竟無言以對。
見系統久不說話,盛川做了一個送客的手勢,好心提醒:“去找沈潤吧,他應該還在公司,現在去還來得及。”
好一招禍水東引。
系統忽然感覺這個宿主有些棘手,不像上一屆宿主那麼好糊弄:【……如果解除捆綁,所賜予的重生權也將收回。】
盛川正準備起身離開,聞言腳步一頓,緩緩看向它:“什麼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