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星哲靜靜看了他一眼,然後又收回視線,無聲抓了抓頭發,看起來有些煩躁:“沒什麼,做了個夢。”
席年想說他也做了個夢,但又沒說出口,從身後將陸星哲抱進懷裡,然後緩緩收緊力道,似乎是怕人跑了,仍有些分不清現實夢境,控制不住的低聲道:“對不起……”
對不起,誤會你,也害了你。
這句話上輩子就該說的。
陸星哲聞言身形一僵,半天都沒松緩下來,席年卻沒察覺到他的異樣,側身將人壓在身下,抵著他的額頭,然後落下密密麻麻的吻,呼吸交織在一起,頓了頓才道:“陸星哲,我喜歡你。”
這句話也早該說出口,席年以前不說,是性格使然,現在說出來,卻是怕有一天想說都沒機會說了。
他又親了親陸星哲,發現這句話沒有想象中那麼難說出來:“我喜歡你。”
很喜歡的那種喜歡。
席年話音剛落,衣領就是一緊,緊接著視線天旋地轉,被人反壓在了身下,陸星哲撐在他身側,眯了眯眼,顯得有些驚疑不定:“你說什麼?”
不知道為什麼,硬生生聽出幾分要幹架的意思,這場面和想象中不太一樣。
席年輕而易舉就卸了他手上的力道,然後翻身將陸星哲重新壓在下面,蜻蜓點水般親吻著他殷紅的唇,聲音模糊不清:“我說我喜歡你。”
他解開陸星哲的扣子,衣服悄然滑落在地,堆成了一朵萎靡的花。
陸星哲無意識攥緊席年的肩膀,又緩緩松開,蒼白的面色逐漸染上潮紅,眉頭皺起,不知是痛苦是歡愉,他壓出幾欲出口的悶哼,忽然用力扣住了席年的後腦,五指在他濃密的發間穿梭,啞聲道:“再說一遍。”
“再說一遍……”
席年沒說話,想將他吞吃入腹。
陸星哲的眼尾一片糜紅,從床上到沙發,被折騰的聲音都開始支離破碎,席年吻住他曾經受傷的左腿,又重新尋覓到他的唇,將人狠狠擁進懷裡,在餘韻將息的時候道:“再說一百遍,也還是一樣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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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星哲嗓子沙啞,說不出話,席年撥開他汗湿的頭發,想起夢境中的觸而不得,通過指尖溫度,終於感受到面前這個人是真實存在的。
窗外暖陽初升,驅散了嚴寒。
席年無聲安撫著陸星哲的脊背,靜靜抱了片刻,又想起什麼似的,睜開眼,低聲問他:“做了什麼夢?”
陸星哲胸膛起伏不定,閉著眼像是在隨口胡謅,沒好氣的道:“夢見你找小三了。”
席年說:“果然是在做夢。”
他撿起衣服披上,然後抱著陸星哲去浴室,不知想起什麼,腳步頓了頓,語氣認真道:“我隻有你,沒有別人。”
陸星哲盯著他沒說話,暗沉的眼實難看出什麼情緒,片刻後,忽然把臉埋進了席年的懷裡,緩緩摟住他的脖子,低低嗯了一聲:“我知道。”
席年問:“你真的知道?”
陸星哲從他懷裡悄悄抬起頭,瞳孔黑潤,然後親了親他的脖子:“真的知道。”
第37章 蟲族
再沒有比那更美的地方。數億年前,星河湧動,山川起伏,太陽從歲月末端升起,四季喚醒了人間朝暮,數百萬年前,他們的祖先曾穿過非洲草原在此扎根,數百萬年後,也將生死與共。
這蒼穹亙古未變,於是楚綏從未想過,有一天他腳下的這片土地也會逐漸淹沒在宇宙長河中,至此難尋,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全新的種族。
在漫長的進化裡,蟲族成為了浩渺宇宙中唯一的高智慧生命體,他們外形與人類無異,戰鬥力極高且嗜殺,尤以雌性為最,但因為常年殺戮,血液裡殘存的暴力因子如果積壓到一定程度,就會逐漸侵蝕他們的大腦神經,從而導致僵化身亡,隻有雄性的信息素才能進行安撫。
蟲族建立伊始,雄性數量稀少,天生好鬥的雌性為了繁衍和生存開始瘋狂掠奪他們,以至於囚禁關押,但沒想到雄性天生體弱,受到驚嚇和傷害後竟然難以分泌信息素,病的病,死的死,眼見種族即將瀕臨滅亡,蟲族的動亂這才停止。
於是原有的規則被重新打破,殘酷低劣的制度重新建起。
一翻顛覆之後,雄性的地位遠遠凌駕於雌性之上,他們不必外出工作,不必勞苦受累,甚至可以迎娶多個雌性,任意鞭打責罵也不會受到律法的懲處,蟲族社會最高的保護與容忍都在他們身上。
雌蟲的戰鬥力高於雄蟲,卻又不得不依靠他們的信息素而存活,這種怪誕的生存方式在某種時刻達到了一種微妙的平衡。
蟲族可以是雄性的天堂,也可以是墮落的地獄。
楚綏是家中獨子,從小被家人溺愛著長大,隻是一個四體不勤五谷不分的紈绔少爺,於是注定了當他有一天因為意外而穿越到蟲族的時候,與那些混吃等死的雄蟲並沒有任何區別。
他不用去煩惱任何事,每天起床的時候,他清冷俊美的雌君會跪在床邊替他穿衣,然後準備好豐盛的早餐,住處豪華富麗,堪比宮殿,外出的時候甚至不用多費半步路程,就有數十架飛行器等著他去挑選,無數雌蟲對他趨之若鹜,願雙手奉上生命與財富,隻求他短暫停留。
在這樣的追捧和誘惑下,會有人不動心嗎?
誰能不動心呢……
他隻是人,而人都有七情六欲。
楚綏起初很不適應,但後來就漸漸的習慣了,習慣雌君跪在地上與他說話,習慣了旁人的無底線縱容,他開始高高在上,甚至學著別的雄蟲凌虐鞭打雌蟲取樂——
楚綏不見得有多喜歡這種方式,他隻是覺得,既然別的雄蟲都那麼做,那麼他也就這麼做了。
他曾經是個人類,但在蟲族漫長無止境的生命中,又變成了一隻蟲。
楚綏不是個十足幸運的人,享樂的生活沒過幾年,帝國就發生了暴亂,因為雄蟲對雌蟲常年的壓迫欺辱,導致後者終於不願忍受而奮起反抗,推翻了“雄蟲為尊”的扭曲制度。
帝國的一切軍事命脈都掌握在雌蟲手中,可想而知,當這一天來臨的時候,雄蟲沒有絲毫反抗能力,他們除了跪地求饒和無能怒罵,什麼都做不了。
楚綏也是他們的其中一員,動亂發生那天,他被軍部的人帶走,關進了一個房間,像囚犯一樣被鎖住四肢,無法動彈,死亡的恐懼籠罩在他頭頂,揮之不去。
楚綏終於開始害怕,卻不知道能找誰求救,手上捆縛著的抑能環會壓制雄蟲力量,同時也對他的人類軀體造成了破壞,當那扇門終於被打開的時候,他已經奄奄一息,連頭都抬不起來了。
模糊的視線內出現一雙軍靴,就連外間的談話聲也隻是隱隱約約的。
“上將……我希望您知道這隻是例外……請不要多待……”
“我有分寸。”
後面一道聲音低沉清冷,對楚綏來說卻無比熟悉,他掙扎著抬起頭,就見一名軍裝男子從外間步入,膚色是冷感的白,掩在帽檐陰影下的眼睛泛著淺淡的藍色,面無表情,像一捧皑皑白雪,氣質清冷矜傲,赫然是他的雌君阿諾。
“哗啦——”
是鐵鏈響起的聲音,楚綏心中沒有一點激動,有的隻是驚恐,他想起自己曾經鞭打凌虐過阿諾,對面前這個蟲族極盡侮辱,隻覺得對方是來報復的,掙扎的愈發厲害。
楚綏語無倫次,白著臉拼命搖頭:“不……不……你不能殺我……我死了你也會死……”
他曾經標記過阿諾,後者隻能接受他的信息素,如果楚綏死了,阿諾也會因為血脈暴亂而僵化身亡。
阿諾沒說話,任由楚綏掙扎不休,他從上衣口袋抽出一支極細的針管,屈指彈了彈裡面半透明的紅色液體,然後挽起了楚綏的袖子。
藍色眼眸的男人帶著白色手套,那種布料摩擦過皮膚的觸感令楚綏瞬間僵住身形,像是陡然被人扼住了喉嚨般,一個字也吐不出來,他驚恐的看著阿諾,面色蒼白吐出了一個字:“不……”
針管推移,排盡多餘的空氣,淡紅色的液體順著楚綏淺青色的血管注射進了體內,過程感不到絲毫疼痛。
“您大概也沒想到,我們會有今天吧。”
阿諾終於說話,右臂章上的薔薇紋飾有些刺目,左邊的利劍代表勇氣,右邊的劍盾代表忠誠,二者交叉將那一朵薔薇保護在中間,象徵著帝國最高的榮譽。
這是一名戰功顯赫的雌蟲,肩上的薔薇勳章足以證明他的優秀,楚綏沒見過他殺敵的樣子,隻記得阿諾曾經跪在自己腳邊逆來順受,衣衫除盡,滿身猩紅鞭痕的樣子。
風水輪流轉,現在他們的處境完全顛倒,確實沒想到。
楚綏的眼皮越來越沉,藥效發作,力氣在一點點消散,他勉強聚起一絲神智,斷斷續續的道:“我死了……你也會死……”
阿諾靜靜看著他:“您錯了,當我因為血脈暴亂,從戰場退下嫁人的那一刻開始,就已經死了。”
許多雌蟲悲哀的一生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的,為了維系生命,隻能跪在雄蟲面前受盡折辱。
楚綏看著他,艱難動了動唇,似乎想說些什麼,卻因為生命枯竭,沒辦法再吐出半個字,阿諾似乎想捧起他的臉,但手伸出去,又停在了半空:“這種藥不會讓您感到疼痛。”
空氣中隻餘寂靜。
楚綏沒辦法再回答他,頭顱緩緩低了下去,再也沒抬起過。
阿諾頓了頓,終於伸手捧起他的臉。
楚綏不說話的樣子其實很乖,眼尾微挑,鼻梁高挺,笑起來的時候唇角微勾,多情惑人,但大部分時間他的脾氣都相當惡劣,像一個被寵壞的孩子。
“雄主……”
阿諾忽然叫出了這個久違的稱呼,他閉了閉眼,然後松開手,後退一步,轉身離開了這間屋子。
外間的警衛重新鎖好房門,然後對著阿諾敬了一個禮,為難且尊敬的道:“長官,下不為例。”
旁邊的房間還關押著許多雄蟲,不知道裡面發生了什麼,慘叫不絕於耳,伴隨著陣陣脆響,是阿諾熟悉的鞭笞聲,不過現在已經是雌蟲的天下了。
他慢慢點了點頭,然後轉身離去。
楚綏的生命至此終結,他被隨機選為改造對象,系統透過光屏看完了他短暫的一生,然後在筆記本上默默記下了三個要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