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吧的洗手間還在老位置,不過翻修過,看起來比十幾年前富麗很多。音樂正酣暢,舞池裡擠滿了跳動的男女,酒吧陰暗的角落仍舊能看到摟在一起卿卿我我的人,林驚蟄跨進洗手間,便看到了那個正等候在洗手池邊上高大的身影,憋著笑不看對方。
他先是上了個廁所,淅瀝瀝的水聲裡,後背粘連上一道炙熱的視線,隔著衣服都能感受到強烈的高溫。
拉上拉鏈,徑直走到洗手臺洗手,他低著頭盯著水流,餘光抬頭一瞥——
噗……
這玩意兒遙控的嗎?真能說起來就起來?牛逼了。
有人從隔間裡出來推開大門離開,肖馳等到四下安靜之後,眯著眼俯視著林驚蟄:“看什麼看?”
“……”林驚蟄咳嗽了一聲才關掉水龍頭,“我看你什麼了?”
他抬頭露出挑釁的目光,大而水亮的眼睛仿佛一隻柔弱無骨的勾動的手,肖馳的心神全被此牽動,好一會兒之後才低聲出口:“你已經洗好了手,可以離開了嗎?”
“我不。”林驚蟄梗著脖子哼笑一聲,又走回便池旁邊解拉鏈,站那不動。
肖馳跟著挪了過去,眼睛隨著他胳膊的動作而移動,隻可惜沒辦法從後背看到前頭的風景。
可惜了,肖馳伸手摸了摸林驚蟄的後腰,被對方搖擺著甩開,索性貼身抱了上去,在對方的耳邊輕聞:“哥們,你他……嗯,你他媽,是非得跟我這過不去是吧?”
林驚蟄終於忍不住笑出聲來,一邊笑強行回答:“誰是你哥們,這地方你家開的啊?哈哈哈哈哈,我他嗎玩不下去了!”
肖馳也笑了起來,張嘴咬了口他的下巴:“真沒用,這才哪兒到哪兒啊?。”
林驚蟄哈哈笑著推開他:“真的,我當時覺得你簡直就是驚天大傻逼,太他媽欠揍了你知道嗎?”
肖馳年紀越大,眼神便越溫柔,深深凝視時,內裡就仿佛積蓄著一汪甜水:“你那會兒也挺傻逼的。”
“什麼?”林驚蟄挑眉,“你剛才說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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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肖馳清了清嗓子道,“我當時心想,哪兒來的大眼睛啊,長得真好看,我一定要睡到他。”
“滾!”林驚蟄推搡了他一把,“你當時明明舉著胳膊要揍我呢。”
一想又委屈了起來,試圖作上一把:“王八蛋,你居然想揍我!”
“………………”肖馳哭笑不得,“講道理,是我被你揍得比較狠好嗎?當時被你打的情況還很嚴重,我專門飛到國外去看了好幾天才回來。”
“騙人,胡說。”林驚蟄還不相信,盯著他的表情好半天才遲疑地變了臉色,“……真的啊?”
肖馳抿著嘴點點頭,落寞地垂著眼不看他。
林驚蟄湊上前:“……現在沒事了吧?”
肖馳摟著他小聲問:“要不你幫忙看看?”
“滾滾滾滾滾。”林驚蟄嘴唇被含住,抱著他的後頸接了一會兒吻,抽空還不忘推卸責任,“你當時……就這麼……佔我便宜的……要不是這樣……我沒事幹嘛打你……”
”我的錯我的錯,我認錯。“肖馳後半生的人生信條增加了一條非常重要的,那就是絕不與林驚蟄爭辯,除非偶爾想作。他這會兒還真挺感謝多年前胡少峰的那杯酒,沒有那杯酒,哪來他和懷裡這顆心肝寶貝的相遇相知?十幾年前那個青澀的吻的滋味一直深埋在他的記憶裡,如同被一層層油紙密封住的壇口,正有越發醇厚的酒液在其中發酵,歷久彌香。
愛情真是一種奇妙的東西,它出現得如此不經意,渺小如塵埃,卻又有著旺盛的生命力,落土發芽,野蠻生長。
故地重遊的滋味宛若年輕時那場蜜月,年輕人耗費良多才壓制住內心的躁動,纏綿的親吻之後,林驚蟄和肖馳久久對視,終於在衛生間外的腳步漸漸接近之前,攜手走了出去。
從一個世界到另一個世界隻是眨眼功夫,安靜氣息轉眼被喧囂的音樂驅趕得一幹二淨。
外頭的人已經玩兒瘋了,打老遠就看到胡少峰摟著個苗條的姑娘站在卡座裡隨著音樂擺動頭部。
快四十歲的人了還能那麼不穩重也是挺少見的,周海棠和高勝他們都對此露出不忍評價的神情,胡少峰卻扭得越發來勁兒,林驚蟄在後頭看了一會兒,腦子突然一亮:“我想起來了。”
“想起什麼了?”正在猶豫是否還要回坐到胡少峰身邊一起丟人的肖馳立刻看向他。
林驚蟄搖了搖頭,邁開步子朝自己的座位走去,踹了周海棠一腳,用下巴比了比桌子:“弄杯酒給我,多加點冰塊。”
“幹嘛啊?你少喝點,酒吧裡的酒沒幾瓶是真的。”發小們一般不讓他在外頭亂喝酒,周海棠一邊不情願,一邊還是倒了一杯給他,少少的xo,夾上一大塊冰塊,兌上礦泉水。
便見林驚蟄眯著眼露出了一個明顯不懷好意的笑容,轉頭往另一邊走去,拿著酒杯也不喝,還朝肖馳使了個眼色,示意對方按住胡少峰。
胡少峰扭得正開心忽然被人摁住肩膀,回頭一看是表情平靜得和這裡格格不入的肖馳,剛想問怎麼回事,脖子忽然一緊,隨即便是強烈的——
“啊!!”
他大叫一聲跳了起來,拼命抖動身體,後背刷拉拉掉出來一大堆冰。
酒醒了一半,他錯愕地看著惡作劇完畢後哈哈大笑的林驚蟄,剛想詢問對方為什麼要這樣報復社會,抖著抖著,斷掉的腦電波忽然將這似曾相識的一幕連接了起來。
“窩草!!!”胡少峰深埋心底十多年的困惑一朝得解,整個人都有點不好,“十幾年前才朝我脖子裡倒冰塊的人……???”
“嘎嘎嘎嘎!!!”林驚蟄抓著空杯子,好像找回了多年前失去的青春,這一刻笑得前所未有的歡暢。
胡少峰被他弄得又好氣又好笑,反身爬上沙發就要找林驚蟄幹架報仇。另一邊看他被惡整看得津津有味的高勝周海棠他們哪能讓他如願?全來了勁,一窩蜂上來七手八腳按住了他。
“啊啊啊啊——”胡少峰被冰塊貼了一臉,欲哭無淚,怎麼會有這種操作?他真的隻是想蹦個迪泡個妞而已啊!大家溫暖一點,就這麼簡簡單單的生活不行嗎!
啊啊啊啊——
林驚蟄笑眯眯地在後頭抱臂圍觀,背靠在肖馳的懷抱裡,搖著頭感嘆道:“多溫馨啊。”
肖馳摟緊他點頭:“嗯。”
第九十四章
林驚蟄其實挺喜歡小孩子的, 尤其像是方文浩家方壯壯那種又白又胖的小孩——抱起來手感如棉花雲那樣柔軟, 說話時聲音有若黃鸝鳥那樣悅耳動聽, 性格溫順,能吃能睡,這樣的生物, 簡直是造物主賜給人類最美好的禮品。
肖馳則恰恰相反,他討厭一切能吸引林驚蟄注意力的生物。
大到林驚蟄身邊所有的親朋好友,小到馬路邊會動的阿貓阿狗, 但凡林驚蟄表現出興趣, 肖馳就不喜歡,沒有理由。
因此住在一起那麼多年, 兩人過的一直是二人世界,東泰小區那幢他們住了很多年的老房, 即便是胡少峰這種關系的朋友都不能隨便進入。他倆工作都忙,很難得才有休息的機會, 通常三天以上的長假會相約出去旅遊,三天以下的——嘻嘻。
總之他們寧願什麼都不幹就黏著待在家裡。
肖馳的愛好很多,比如雕刻和畫畫, 他們的房子裡有一處小閣樓, 就位於別墅三層上方的尖頂。尖頂很高很寬敞,帶窗戶,推開來就是東泰湖波光粼粼的水面,加上岸邊的蒼樹垂柳,景致非常優美。
肖馳經常會躲在裡面畫畫, 畫湖,畫樹,或者畫林驚蟄。不過他人物畫得不太好,顏料推出來的圖形總是有點抽象。好在不管他怎麼畫,家裡的另一位主人的評價永遠正面——好看。
有點歪的臉和畫的太亮以至於賊眉鼠眼的笑出一排大板牙的林驚蟄——又一副被誇獎好看的肖像上了牆。
林驚蟄站遠了幾步作勢端詳,眼睛卻其實瞄在肖馳身上。肖馳隻要進畫室就會穿上自己的圍裙,亞麻色的圍裙上沾滿了幹涸的各色顏料,包裹在他高大健壯沒有一絲多餘贅肉的身體上,難以言喻的好看。肖馳的氣質總是鋒利深刻的,唯在進行自己愛好的時候不一樣。一大早剛起床,林驚蟄沒來得及幫肖先生扎頭發,肖先生便任由自己那頭蜷曲的發絲披散著,搭在睡了一夜後冒出淺淺胡茬的輪廓分明的面孔旁。
真好看啊,就像一個精致的、頹廢的,歇斯底裡的藝術家。
林驚蟄用餘光好好欣賞了一會兒這番美景,隨即撫摩著下巴不懂裝懂——“嗯,色彩搭配得很好看。”
因為憑良心說,也沒有別的地方值得誇獎了,這要是街上隨便哪個陌生人畫的,就為那兩顆誇張的兔牙林驚蟄就得打他一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