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話音落地後,不免引來嘆息的言論:“唉,當初吵架的時候,石哥真的說得太過分了。毛哥雖然……可怎麼能直接說他是殘廢呢?說實話我聽了都心寒,也不能怪他到氣到現在。”
有人開口問道:“石哥,那咱們現在怎麼辦?你不能想想辦法嗎?”
“我想什麼辦法!?”石遠聽著那些話,句句都像是在指責自己,因此臉色十分陰沉,“先回去。”
那個當初同他統一陣線跟毛冬青針鋒相對的哥們卻不願離開:“就這麼走了?難不成咱們還真待在齊清啊?你倒是還好,每個月少說也能拿個八百,可我們怎麼辦?我和小六是工資最低的那一檔,江總直接調整到三百了,跟廠裡的工人都差不多!”
“就是,毛哥他現在待在始於,聽說每個月不加獎金就好幾千。孫怡情她一女的,每個月也有一千五了。看看他們,再看看我們,咱們憑什麼打這廉價工啊。”
“要不是當初……”說話的人咳嗽了一聲,悶悶地抱怨,“我們也跟毛哥進始於,不知道比現在穩定多少……”
“那你去啊!!”
石遠原本在各種喋喋不休中隻是悶頭朝外走,但聽到這句話,也不知哪根神經突然被觸動了,怒火如同海嘯那樣劈頭蓋臉下了來:“你去啊!去始於啊!愛去去啊!找你的毛哥去!你看看人家毛冬青見不見你!”
眾人被他這突如其來的怒火嚇得安靜了幾秒,隨即便紛紛不服氣地頂了回去——
“你跟我們發火有什麼用?當初要不是你……”
“當初要不是你……’
“當初要不是你……”
吧啦吧啦吧啦吧啦,幾乎每句話都以“當初要不是你”開頭。
石遠在種種埋怨聲中心髒劇烈地顫抖了起來,強烈的悔意將他折磨得喉頭苦澀。周邊這些原本被他帶來一起入職齊清地產時興高採烈對他尊敬有加的朋友此時卻成了一個個討債鬼。他回過頭,從工地敞開的大門朝內看去,大批挖掘機正在緊鑼密鼓的工作中,工地上塵土飛揚。
圍牆外,張貼的巨型廣告上“始於地產”四個大字澎湃而清晰。
下方列著一行廣告標語——
Advertisement
“夢想開始的地方。”
******
齊清地產十天之內裁掉了十來個一開始隻為了和始於打擂才招聘下來實際並沒什麼出彩之處的基礎員工,隻留下了一些能力出挑的,這是一道驚雷。
隨後公布的調整過後的薪資讓尚未回神的員工們當即騷動了起來——這是全方位的下調,沒有任何人例外,且調整幅度太過巨大,最小的也至少蒸發了百分之二十。
這還是一些已經升職的基礎管理層才有的待遇,普通員工,諸如辦公室裡可以替代的職位,薪資直降百分之五十甚至更多的都有。一時間所有人都怨聲載道起來。
江恰恰明顯感覺到近段時間以來公司的辦公氛圍越來越不對,她憤憤地朝齊清抱怨:“這群得隴望蜀的家伙,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一個月三百很低嗎?明明以前多給的待遇才不正常,現在恢復正常水平,他們反倒嘰嘰歪歪那麼多話可說。”
齊清抽著煙不說話,人事部的部長推門進來,瞥了夫婦倆的神情一眼,木然地上前將手上的一疊紙放在兩人面前的茶幾上。
“齊總,江總。這是行政部和管理部下午交上來的提出離職的人員名單。”
江恰恰拿起一看,足足有四個,還都是能力在她心中榜上有名的員工。齊清地產確實需要裁員,可這不代表就要趕走這些能幹實事兒的了。她沒說話將這幾張紙又摔回了桌上,齊清猛地一拍桌子:“不用看了,讓他們滾!”
那人事部部長也不害怕他發火,無所謂地點了點頭:“我知道了。”
她出去後,齊清冷笑:“什麼態度!”
“她這是心裡不滿呢。”江恰恰嘆息著苦笑了一聲,“工資從一千二直接跌到六百,她沒意見才有鬼了,估計下一批走的人裡……”
江恰恰沒朝下說,悶悶閉了嘴,下一秒她驚得直接跳了起來,朝歪倒在沙發上臉色煞白的齊清撲去:“你沒事吧?!”
齊清額頭上黃豆大的汗珠滾落下來,臉色猙獰地倒吸著涼氣,右手死死地拽住胸口的衣服,左手顫抖地指著茶幾處的抽屜:“藥……藥……”
江恰恰手忙腳亂地從抽屜裡翻出一瓶止痛藥來,打開喂他吃下。
也不知道是不是藥的作用,那股突如其來的疼痛一分鍾左右漸漸消散了。
江恰恰擔憂地將齊清扶坐起身:“你都這樣好幾次了,老是吃止痛藥也不行啊,什麼時候咱們得去醫院仔細看一看。”
“最近哪兒有時間啊。”齊清無力地嘆了一聲,“下次吧。”
“下次什麼下次!就今天下午!”江恰恰作勢把齊清給扶起來。
但恰在此時,桌上的大哥大卻突然響起了鈴聲,她不得不停下動作,去接電話。
片刻之後,她臉上迸發出了驚喜的光彩:“真的嗎?祁總!真的嗎!?”
電話那頭的祁凱懶洋洋地回答他:“那麼幾個月下來,我也給你們催煩了。反正現在鎮雄這邊對五寶山還沒有什麼具體的規劃,開發權移交給你們,你們要不要?”
“要要要!”雖然鎮雄不參與開發這件事令江恰恰十分意外,但兩人等這個權利已經等了好幾個月,她哪有不同意的?立刻就追問自己最重視的問題,“那貸款的事兒……”
“也以你們的名義來吧,不過鎮雄會配合的。”
齊清這會兒不說身無分文,也快被公司每天都要給出去的巨額開支拖得山窮水盡了。江恰恰當即驚喜萬分,連連道謝。
她掛斷電話時,還恍若自己置身夢境,回頭愣愣地看著聽到她說話內容後一臉驚喜歪在沙發上的齊清。
至於去醫院看病這種小事,當然立即被這個驚喜的消息衝成了泡影。
*******
陽光沙灘,椰風海韻。
林驚蟄茫然地坐在插了遮陽旗的躺椅上,墨鏡背後的眼睛盯著前方柔和的波濤,搞不清自己怎麼莫名其妙就來了這裡。
地產小聯盟成員傾巢出動,集中在這處度假酒店人煙稀少的沙灘上,代高峰這群中年男人們穿著泳褲的身材慘不忍睹,正聚在一塊討論前方一位身材火辣的比基尼美人。
九十年代這個時期,東南亞很多國家的海島旅遊設施都不如後世那麼成熟,因此海島遊熱隻在美國澳洲這幾片海域,相對冷門,東方面孔也十分稀少,幾乎沒幾個人能聽懂中文,他們討論得肆無忌憚。
前頭走過來一個身材健壯小麥色皮膚的英俊男人,渾身沒有一絲贅肉,令中年人們充滿了戒備和敵意。
“這有什麼好看的?”代高峰見周圍的女孩們幾乎全將目光集中到了前頭那人身上,不免酸溜溜,“我們國家才不吃這一套。”
“就是。”便有人附和,“我女兒他們說,現在都流行什麼花美男。你看看港島那幾個現在當紅的天王歌星,那個不是白白淨淨清清瘦瘦的?”
“是不是上次代總帶咱們去的夜總會裡那些小男孩的樣子?”
“噫~~~~”這提問便得到一致的嫌棄聲,但隨即關於那場嘗鮮經歷的討論還是展開了——
“男人跟男人……”
“不行不行,還是接受不了。”
“哈哈哈王總我記得你上次喝酒明明喝得得很開心嘛!”
“噓噓噓噓!小聲點!”
大家相互捅了捅,提示同伴不要忘形,又將目光和下巴意有所指地抬了抬林驚蟄的方向,和沙灘裡頭換好衣服正緩緩走出來的肖馳方向。
眾人一見之下當即安靜了,各自露出心照不宣的神色,順勢岔開話題。聊天這事兒就是要大伙都高興才有意思,惹人反感就得不償失了。他們可還記得那天肖馳和林驚蟄奪門而出的樣子,這倆年輕人的接受能力可比他們想象的要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