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嘆了口氣,倒回沙發裡,累得心一直劇跳:“媽的。”
最近也不知道是怎麼了,還總是頭暈目眩。真是倒霉事兒全都湊在了一起,老天爺就不叫他安生。
茶幾上的大哥大急促的鈴聲響了起來,他胸口發緊,四肢無力,閉著眼睛一陣煩躁,也不想接,直接揮了揮手指。江恰恰接到示意,了然地收起口紅和鏡子,探身將電話取來接通,貼在耳邊:“喂?”
但也不知道電話那頭的人說到了什麼,她禮貌而溫柔的聲音一下變了:“怎麼可能?我們沒有安排啊,你是不是搞錯了?”
齊清立刻意識到出了事,他睜開眼睛保持著靠在沙發裡的姿勢,目光銳利地盯著妻子。
江恰恰眉頭微皺,也與他對視,無聲地搖了搖頭,又朝聽筒道:“不是……弄清楚了嗎?不可能啊!我們真沒……”
齊清不明就裡,聽得焦慮,索性一把將電話從她手裡奪了下來,親自接聽:“喂?什麼情況。”
來電的是祁凱介紹給他們認識的一個經理人,在燕市亂七八糟三教九流的什麼生意都接點兒,消息也靈通,早前始於地產那些接觸過的求職者名單,齊清就是從他手上要來的。這人很懂分寸,沒事兒一般不會主動聯系客戶,但這次卻一反常態,用幾乎稱得上指責的口吻詰問齊清:“齊總,不是我說您,您的胃口也太大了吧?是!您前段時間跟鎮雄地產拿下了一塊好地,前途不可限量,我恭喜您。可不是我說,三十多個員工還不夠您領導麼?您盯著始於地產也就算了,看在您和祁總的面子上我可以幫這個忙,可現在這樣……您這是要陷我於不義啊!”
齊清被一串連珠炮指責得滿臉懵逼,好半天才反應過來,開口打斷對方:“等等等等等……您您您慢點說。怎麼回事啊?您怎麼突然生那麼大的氣?”
對方冷笑一聲,片刻後嘆了口氣:“算了算了,我自認倒霉,就當吃了個啞巴虧。齊總,就這樣吧,大家都是有頭有臉的人,也別鬧的太難看。咱倆的合作就此終止,以後橋歸橋路歸路,您就當從來沒認識過我,我也隻當從沒認識過您。”
對方說完這話,咔噠一聲掛掉了電話,齊清被這通邪火發泄得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他同同樣一臉茫然的江恰恰對視,兩人都不知道這人發的是什麼事神經,但齊清掏出電話本再撥回去的時候,對方卻已經不肯接聽了。
怎麼回事啊?莫名其妙的。
他茫然到連心髒的絞痛都停了下來,此時辦公室大門傳來一陣敲擊聲,被推了開來。
剛聘用不久的人資部負責人一臉凝重地走了進來:“齊總,外頭出狀況了,突然來了一大批求職者……”
齊清正在琢磨剛才那通沒頭沒尾的電話,哪有心思聽那個,當即不耐煩地擺擺手:“你怎麼回事啊?這也要來跟我說。就照之前那樣,讓他們把簡歷留下月底再來詳談,怎麼拖延時間還要我來教你嗎?”
“不是——”人資部那位員工非但沒被這他段話驅趕走,臉上不妙的神情反倒更加深刻了。他遲疑了一下,還是走上前來,湊近齊清,小聲道:“齊總,這批人有些不一樣,他們都說自己是拿了獵頭的邀請和您約好了來的,有些人還為了來這一趟特意跟原公司請了假,現在都聚在外頭,您要是不出面,我恐怕他們會集體鬧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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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獵頭?”齊清更加的茫然了:“我什麼時候請獵頭聯系他們了?你們人資部幹的?”
負責人嚇得一下直起了腰,滿面惶恐地連連擺手:“齊總您別開玩笑了,我們沒有您的指示怎麼可能會隨便去挖人?更何況現在來的這批人我們初步了解了一下,基本上都是業內各大公司的基礎管理層,我們哪怕要挖,也不能去找這些公司啊!”
齊清怔愣了有好幾秒,隨即悚然一驚:“業內各大公司?”
他的目光轉向江恰恰,江恰恰也意識到不對了,厲聲問道:“你確定?各大公司,是哪各大公司?”
負責人一臉發愁地掰著手指頭給她數:“時代集團啊,還有騰飛地產、永生置業、安居集團之類的,主要就是這幾個大公司。”
江恰恰張著嘴,這下是徹底說不出話了,隻剩下滿臉的茫然。
齊清腦中電光火石,猛然反應過來,起身推開那個負責人便朝外走去。
辦公室外,原本應該正在工作時間,許多員工卻已經完全無心公務,頻頻將視線轉向正在掀起騷亂的大堂會客區。
招待和人資傾巢出動,全都圍在一起應對這批不速之客,齊清走近時,恰聽到一聲尖銳的質問:“放消息的是你們,價碼開得一天比一天高,現在我們人來了,又說什麼放簡歷月底談,你們這不是耍人嘛!”
“是啊!”同行者同樣憤憤,“我們假都請了,專程來這一趟,你們就這麼輕巧地打發我們滾蛋?月底談?這話說給誰聽,要不要人一句話!當誰是傻子呢!”
這批人可不是涉世未深的小年輕,因此格外不好糊弄,齊清地產拖延時間的那些潛臺詞,他們幾乎瞬間就琢磨明白了。
齊清一看那堆黑壓壓的腦袋,眼前就是一黑,這群圍堵在會客區的客人少說也有三四十人!
雙腿想要邁開,卻宛如綁上了千鈞重的沙袋——他就是再傻,也猜出鬧出這動靜的人是誰了!
這批老江湖可是不好糊弄的,為了將他們弄走,齊清每人少說給了五百的車馬費和誤工費。但這筆錢和先前獵頭承諾的薪資當中顯然還是有著深刻的鴻溝,因此離開的人大多仍舊憤憤不平。齊清被憤怒的求職者們罵成了孫子,還白白掏了筆錢,可糟糕的後果不僅於此,齊清很快就意識到自己被孤立了。
燕市地產的季度小聚會上,他挽著巧笑倩兮的江恰恰找人敬酒,大佬們圍聚在靠近禮臺的位置相互寒暄,臉上的笑容卻在他出現的瞬間就淺淡了下來。
“代總——”齊清望著代高峰,他被這番變化弄得心中不安,卻又十分想解釋那場挖角活動並非出自自己的手筆。然而一向圓滑的代高峰卻沒有給他說話的機會,隻是在他開口的瞬間便舉起酒杯向小圈子裡的人告辭:“我還有點事兒,先走一步,大家下次再聚。”
眾人有志一同沒有挽留,其餘幾家地產公司的老總在同代高峰道別完後也紛紛借口有事四散離開,隻留下齊清和江恰恰一臉尷尬地留在原地,舉著自己一次都沒能碰出去的杯子。
那場挖角活動雖然挖的隻是些基層管理,但由於數量太大,不可避免地驚動了各大企業的頂層。
齊清地產開出的超級高薪本來就讓業內各大公司十分為難。業內員工消息靈通,望著高薪總難免蠢蠢欲動,但按照現如今的社會情況和企業發展,其他公司倘若將員工薪資提升到和齊清同樣的水平,無疑就是在自尋死路。齊清地產在這一點上已經讓業內十分不滿了,偏偏還如此不安分,弄出一堆獵頭興風作浪,攪得同行不得安寧。
那天被挖去的員工裡,時代集團足有五人!其餘各大公司也差不多都有這個數目,聽到消息的那瞬間,據說一向好脾氣的代高峰直接在辦公室裡砸了杯子。
齊清自那之後在外頭找到機會就想解釋,為自己洗刷清白,可惜這隻是徒勞無功。
他倒是想說找獵頭的人不是他呢,可誰會相信啊?齊清地產之前針對始於地產的手段不要太明顯,用的就是一模一樣的這一招。當初他們初到燕市,沒什麼根基,隻能欺負欺負始於地產這種小公司。可現如今他聯合了鎮雄地產拿到了地,站穩了腳跟,又找到了祁凱這樣一個作風本就囂張的大靠山,野心就不局限在始於地產身上了。偌大個燕市恐怕都裝不下他齊清的尾巴!
以往不涉及到自身利益,不少人看他和林驚蟄的矛盾還隻是作壁上觀,可這一回齊清地產真正是犯了眾怒。不少原本雖然不親近但表面上還同他過得去的同行這下真的連搭理都不再搭理他了,如同代高峰這樣避而不見的尚且還算有風度,不少沒什麼顧忌的中小企業主,索性當面就陰陽怪氣地指桑罵槐了。
齊清一場酒會下來,酒沒喝到幾口,反受了一肚子氣。好容易挨到散場,他眼睛都花了,撐著酒店的柱子半晌緩不過來。江恰恰也覺得屈辱,紅著眼睛攙扶著他,齊清閉著眼睛問:“看到祁凱了嗎?”
祁凱打出事兒後便再沒見過他們,電話不接,找到公司也說人不在,仿佛憑空消失了一般。江恰恰低聲道:“我問過了,他沒來。”
“我——草——他——媽——”
齊清眼睛都紅了,握拳狠狠錘向了柱子。他為什麼得罪的林驚蟄?為什麼受的這無妄之災?不全他媽是因為祁凱?平常要辦事兒的時候對方聯系得可勤快,現在出了問題,立馬就玩人間蒸發。這算是個屁的盟友!
齊清被胸口尖銳的疼痛刺激得滿頭大汗,氣喘籲籲,江恰恰擔憂地問他:“你沒事兒吧?”
想了想又問:“祁凱不肯幫忙,我們怎麼辦?馬上月底了,那批攢在人資部的簡歷……”
“愛他媽誰聘誰去聘!他祁凱想對付林驚蟄,憑什麼最後倒霉的反而是我們?!”齊清不等她說完,便陰沉著臉出聲打斷,“你記著,以後不能再信他了,咱們也不能白白替他背這一場黑鍋。”
江恰恰雖然不贊同跟祁凱撕破臉,但聞言也覺得有幾分道理:“行,那我回去以後立刻準備二號地的開發方案。咱們的資金全壓在了那百分之二十的股份裡,再不貸款,手上就沒錢了。祁凱現在到底是出讓還是開發一直都沒個準話,咱們不能就這麼讓他拖死。”
他倆對祁凱再不敢抱任何期望了,隻無比後悔當初鬼迷心竅將這樣一個不靠譜的合伙人當做了大靠山,還為此得不償失地得罪了諸如林驚蟄這樣本來可以不用交惡的人。
可當下後悔已經晚了,他們隻能亡羊補牢,盡量讓自己的損失能夠被控制得小一些。當務之急,就是盯緊那塊押著他們身家性命的土地,至於搶始於地產人手這點破事兒?
誰愛給祁凱做狗誰就去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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始於地產的求職通道一下就放寬了,許多之前被齊清地產吸引而去的求職者都明確得到了不被錄取的答復,高薪夢破滅之後,這批人紛紛湧向了其他公司,尤其是一開始同他們聯絡過的始於地產。
很可惜他們來晚一步,始於地產已經不缺人手了,林驚蟄隻從裡頭聘用了幾個助理行政和資深人力,公司最重要的幾個職能崗位,毛冬青和他帶來的那一批人適應得非常良好。
毛冬青的工作能力毋庸置疑,他雖然身體殘疾,但上帝為他關上門的同時也開啟了一扇窗。他眼力驚人,尤其在策劃和領導方面有著與生俱來的天賦,哪怕積攢了一輩子經驗的林驚蟄也不能做得比他更好了,林驚蟄索性直接成立了一個項目組,提拔他做了主管,將即將跟迅馳地產合作開發的三角地項目全權交給了他。
剛到公司沒幾天便被提拔升職加薪,毛冬青很有些受寵若驚,但林驚蟄信任和倚重的態度也讓感到無比的熨帖。由於殘疾的緣故,他一直以來就是個心思敏感的人,旁人微笑裡的內容究竟是鼓勵還是嘲諷,恐怕再沒有人能看得比他更懂。
一段時間相處下來,他已經能感受到林驚蟄是個好相處的人,雖然年輕,卻有著和年齡截然不同的老成和穩重。和這樣的人相處很舒服,既不缺乏大展拳腳的天地,又不用擔心失去束縛自己會脫離軌跡。
毛冬青有一些遺憾,他聽說齊清地產近來的狀況並不大好。跟他鬧掰的石遠可能是沒臉見他,隻頻頻同孫怡情聯系,話裡話外抱怨齊清地產管理混亂,也沒給他們安排正事兒,讓他們每天的生活有如混吃等死。
正是大展拳腳的年紀,誰沒有一番野心?再沒有比得過且過更加可怕的生活了。
毛冬青他們倒又是實地考察又是測量數據的,每天都忙得腳不沾地。在待遇上,項目組成立之後,林驚蟄給他們的工資也有了相應的調整,負責項目的毛冬青自己月薪已經調整到了一千五百元,他帶來的那批組員加上每月的工資加績效最少一個月也能拿到七百元,林驚蟄更承諾他項目落成之後會視成績給小組發下不定額的獎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