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越形容林驚蟄越覺得合適。在特區自己單幹過,還能組織起一個十來個人的團隊,關鍵是這個十來個人還願意跟著這個頭頭到燕市來。
隻看這幾點,這人的野心和能力便不會低。始於地產剛剛建立,正是求賢若渴的時候,林驚蟄正愁找找不到有野心的人才呢。
他踹了王軍一腳:“哪兒那麼多廢話,趕緊的!把人交出來!”
王軍哭笑不得地挨了他一腳,見他態度如此篤定堅決,便也隻好道:“行吧,我去幫你聯系聯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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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軍效率挺高,林驚蟄東泰小區那邊房子都還沒收拾好呢,他就將這個人聯絡到了。
始於地產的會客廳裡,林驚蟄對上鄧麥開門後領進來的那位男青年的眼睛,在對方難掩意外的目光中露出一個泰然的微笑。
“你好。”他抬手示意對方落座,仿佛一點沒察覺到對方堪稱冒犯的打量,這張年輕的面孔不得不說在很多時候都是個累贅,他已經習慣了,更何況論其外形明明對方更具有令人側目的本錢,“您就是毛冬青先生吧?幸會。”
毛冬青從同學那得到電話,同鄧麥聯系面談的時候全沒想到自己即將見面的會是一個如此年輕的人。林驚蟄的外形看上去太沒有威懾力了,溫和的眉眼和柔軟的氣質也並不像一個商人。他心中有些遲疑,但面對對方友好的問候,還是禮貌回應:“您好,林總,很高興認識您。”
他在林驚蟄面前坐下,得到邀請伸手去拿茶杯時,才猛然發現自己這張沙發似乎擺得離茶幾比較近。他驚訝地抬頭看了林驚蟄一眼,對方卻隻垂眸安靜泡茶,周身散發著令人舒適的氣息,毛冬青回憶了一下,突然想到自己進屋後對方打量自己的眼神非常的克制和簡短。
他心中不由生出了些許慚愧和好感,為林驚蟄沉默的體貼,和自己深受其害卻仍難避免以貌取人的陋習。
林驚蟄特地將茶杯放得離毛冬青略近了一些,親自碰面後,他才意識到鄧麥打聽到的有關毛冬青“非常矮”的消息有多麼的貼切。對方明顯已經超出了男性概念中“矮”的範疇,目測身高可能一米四都不到,四肢還有些畸形,剛才毛冬青拿杯子時林驚蟄用餘光掃了一眼,對方手掌的形狀是有些不同尋常的,走路時極力掩飾,仍掩不住他微跛的步伐。
綜合種種跡象,林驚蟄已經認出了他是誰。
毛冬青這個人,上輩子在國內的知名企業家中相當的具有存在感,以至於在還沒見面的時候,林驚蟄就從各種描述中隱隱生出了猜測。
他上輩子斥巨資購入的那套價值兩千多萬,為此不得不背負幾十年貸款的燕市高層公寓,就是毛冬青所在的永生置業開發的。同迅馳地產所走的高端奢侈房屋路線不同,永生置業瞄準客戶群大多在中高端階層,這使得它們的目標客戶群更多也更大,開發項目遍布全國各大城市,口碑不錯,成績喜人。林驚蟄當初做功課時,售樓部曾經還將永生置業幾位高管辛酸的創業史當做賣點,以此充作承諾開發商成果良心的論據。毛冬青那矮小卻陰鬱的身形擠在一眾高管的集體照裡,如此的滑稽又突兀,卻無人覺得好笑。
畢竟這位其貌不揚的殘疾者,可是地產界中人盡皆知的點金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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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生置業的老板為了留下他,直接給出了他市值超過十五億的股票期權,每年除分紅之外的收入更是絕不少一個億。這位高級打工仔的身家,怕是比國內不少正兒八經的老板們都要高得多。
但此時,坐在林驚蟄面前的這個人,還尚未被長久的歲月磨洗成後世那顆璀璨的寶石。當下的他隻是一個灰撲撲不起眼,甚至可以稱得上醜陋的沙粒,他正沉浸在第一次創業失敗的陰影裡,這次失敗在他早已成功的後世被廣為提及——
畢業後他和同寢的兩位兄弟共同湊出一百萬人民幣,從燕市千裡迢迢趕往特區創業。他對此滿懷信心,傾注全力,卻在事業初露眉目時,被兩個合伙人一腳踹開。
這顯然將他傷得很深,以至於幾十年後仍耿耿於懷。林驚蟄溫和地望著他充滿警惕的眼睛:“毛先生,咱們是校友,您也算是我的師兄了。老實說我查過您的資料,也知道您先前在特區曾經有過兩年的創業史,了解過您參與開發的那處樓盤,我對您的實力非常信重。”
毛冬青與他溫和的眼睛對視,沒有從裡頭發現絲毫隱藏著的鄙夷。他垂下眼,耳畔似乎還回蕩著那兩個好兄弟在與他利益劃分出現爭執時脫口而出的那聲——“殘廢”,他有些緊張地拿到水杯喝了口水。
林驚蟄道:“想必您來前也聽說過一些我們公司的事情?”
涉及到擅長的領域,毛冬青總算話多了起來,他點點頭道:“城北十庫巷那塊地王,我耳熟能詳。”
他想到這裡,原本因為林驚蟄年幼生出的些許不信任便漸漸收攏起來,畢竟那場地王交易從頭到尾每一個步驟他都曾反復鑽研過不下百遍。許多人不曾發現的細枝末節,他都從極不起眼的縫隙中挖掘了出來,從林驚蟄貸款起,往後的每一個步驟,都精確大膽到令他心悅誠服。
他對此自愧不如,當初他也早就看好城北的發展,但從未想過自己可以用如此铤而走險的手段獲得成功,哪怕換成現在,早有先例在前,他也未必敢如此孤注一擲。林驚蟄或許擁有他所擁有的眼力,他卻未必同樣擁有對方的膽識。
林驚蟄捕捉到對方面色的變化,臉上的笑容逐漸就變得越發真誠起來,他和顏悅色道:“既然毛先生對我的印象也不錯,那我就開門見山了。您剛才進來的時候應該也能看到,始於地產真的非常稀缺人手,我聽說您這次回到燕市,還帶了一批曾經跟隨您在特區創業的好兄弟。如果可以的話,我覺得我們公司將會是可以讓各位大展拳腳的舞臺,毛先生有興趣嗎?”
毛冬青就是為這個來的,實際上來時的路上在了解過始於地產的歷史後他就很有來此的意向了。這次離開特區,跟他走的十幾個人都是看不慣其他兩個和合伙人卸磨殺驢的元老,那麼多人來到燕市,每天都是一筆於他們而言巨大的開銷。找工作是一定要提上日程的,那麼多人同時被一家大公司吸納又無疑太過天方夜譚,始於地產這種正在起步的小公司無疑是最好的選擇。團隊成員們合作慣了,彼此之間知根知底合作起來事半功倍,到燕市後也更傾向能待在一起。
更何況他對林驚蟄的印象還挺好的,對方給出的薪資水平也十分不錯,短暫的猶豫之後,他覺得來試試也不錯,便和林驚蟄商定,第二天帶著團隊成員來始於地產報道,正式投入工作。
長久以來縈繞在林驚蟄心頭的人手大患終於得到解決,一直以來裝作並不在意的他也不禁舒了口氣。然而第二天,毛冬青卻隻孤零零一個人來了。
到公司後,對上鄧麥詢問他那些前一天承諾帶來的人手的目光,他險些落下淚來。
“林總。”他推開辦公室的大門,氣得聲音發顫雙眼發紅,“十二個人,我可能隻能為您帶六個來了。”
林驚蟄疑惑地與他對視,便聽他咬牙道:“昨晚有個叫齊清地產的公司的負責人連夜找到我們的住處,價碼一直開到三倍您給出的薪資。我覺得不靠譜,但好幾個人都心動了,然後大家就……直接鬧掰了。”
他說的簡短,但看臉色就知道前一天晚上一定弄得十分難看。
並肩作戰了那麼久的兄弟,為了每月多出幾倍的工資就徹底鬧掰。雖然這是人之常情,但發生在創業失敗之後,應該也算是落在毛冬青心裡的一記重擊了。
林驚蟄在聽到齊清地產四個字後臉上的笑容便淺淡了許多,他點了點頭,安撫對方:“沒事兒,我能理解,你們盡快到崗上班吧,如果有困難,公司也可以給大家預支一部分工資渡過難關。”
溫言送走了滿臉羞慚的毛冬青後,林驚蟄直接拉下臉倒進了椅子裡。
說真的,他一直以來都不怎麼想親自出手對付齊清和江恰恰,他看到這兩個人就礙眼,因此更願意遠遠躲開,讓自己過得舒服些。
就連上一次發泄,他都沒有打狗,而是直接攻擊了牽著狗繩的主人。
但那片土地的攻擊力顯然短時間內無法發揮成效,在此之前,讓人心煩意亂的犬吠聲總不能一直任由它這樣無所顧忌地放肆下去。
林驚蟄拿起桌上的電話,撥通了鄧麥的號碼,沉聲道:“你進來一趟,幫我去辦個事兒。”
第五十章
毛冬青朝電話嘶喊的聲音煩躁而焦急:“你們怎麼就不信呢?天上哪兒有掉餡餅的事兒?一個月一千二, 你想想可能嗎?人家憑什麼給咱們那麼高的薪資待遇?”
電話的另一端, 那個帶頭領著幾個人同他鬧掰的石遠語氣也不大平和:“怎麼不行?人合同都跟我們籤了, 真金白銀錢就在這裡,我們當初在特區時每個月拿的也差不多這個數吧?老大!!人家齊總都說了,他們現在正是缺人的時候, 你要是願意來,可以給我們整個團隊季度雙薪。每年多拿四個月的工資啊!你就當做是為我們大家考慮,為什麼非那麼堅持要去那個什麼始於地產?”
毛冬青嘆息一聲。
石遠那天晚上跟他鬧得很難堪, 難堪到他直至在現在仍會控制不住想起對方脫口而出的傷人之語。他怎麼也想不明白, 一群會為了他被一腳踢開憤慨到離職離開的好兄弟,怎麼會為了那麼點工資就分崩離析。
他說了一百遍齊清地產開出的異常薪資是不正常的, 可石遠就跟瘋了似的鼓動了一大半人同他對抗,現在鬧掰了直接不管不顧領著那些人入職不說, 還仍不死心地在電話裡遊說他帶著剩下的人一起過去。
“我要跟你說幾遍你才聽得懂?燕市和特區能一樣嗎?你們當初每個月一千多的收入怎麼來的?是我說服老二和老三(合伙人)從我個人的股份分紅裡挪出來發的!大家有交情,所以我照顧大家, 人齊清地產憑什麼?”毛冬青無力地問,“人做慈善的麼?”
靜默數秒後,他的苦口婆心卻隻換來了對方的一聲冷笑。
石遠語氣陰沉地說:“原來你覺得我們離開你之後就該無能到這個水平的薪水都拿不到了, 哈!我們好歹也都是名牌大學畢業的優等生, 誰比你差了什麼?我們好心幫你,結果你一直覺得自己在做慈善?說得冠冕堂皇,可你滿大街問問,誰會放著錢多的offer不要,領著自己一幫兄弟去幹每個月薪資三分之一的活兒?除非拿了什麼好處, 否則難不成是傻子麼?!老大,我們掏心掏肺對你,你就這麼回報大家?”
“毛冬青,我對你很失望!”
石遠說完這話後,便憤憤掛斷了電話,毛冬青被指責得頭昏腦漲,反應不及,差點一口血吐出來。他砸下聽筒,正對上圍在身邊的剩下一幫兄弟擔憂的視線。聽筒的聲音很大,大伙兒也聽到了大概,見他神情麻木,便也隻能跟著嘆息一聲。
“算了,隨他們去吧。”團隊裡唯一的姑娘孫怡情拍了拍他的肩膀,心中無奈,“話都說到這份兒上了,你還能怎麼辦?老大,你已經仁至義盡了,我們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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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清地產裡,齊清聽得情況,狠狠將煙頭掐滅在了煙灰缸裡,臉色陰沉地罵了一聲:“不知好歹!”
江恰恰對著鏡子描唇線,直將自己形狀俏麗的嘴唇填得更加嬌豔欲滴,她道:“真是邪了門兒了,咱們都開出這個價碼,承諾給石遠的好處也不少,一個人給他六百塊呢,結果那麼多天,就給咱們拉來五個人。聽說還為這事兒跟他們團隊裡那個殘廢鬧掰了。”
齊清道:“這可不行,萬一給祁凱知道,他又要借題發揮。”
“你說這祁凱是不是有病啊?正事兒不做天天琢磨這些歪門邪道。咱們做的那個二號地的方案你遞沒遞給他?都拖了多久了。”江恰恰這些天來已經被折騰得不勝其煩。五寶山腳那塊地拿到之後,照理說本來應該盡快開個股東會之之類的計劃這塊地接下去的發展,可祁凱卻一點兒這方面的表示都沒有,成天還盯著始於地產招聘那點破事兒。以往還好,隻是招點散碎的員工,這一回也不知道被他從哪裡聽說了毛冬青他們團隊消息,十多個人啊!居然要求齊清想辦法全從始於地產嘴裡挖出來。
齊清真是一點辦法也沒有,他和江恰恰早已經對這種小打小鬧的手段感到煩躁了。二號地的方案他提了無數次,每次卻都被祁凱用別的話題岔開,到底是開工還是出讓到現在都還沒個準話,祁凱隻有需要人辦這種爛事兒的時候才會想到聯系他。但齊清地產現在已經人滿為患了,因為二號地不開工暫時又沒項目,除了分幾個項目組紙上談兵,三十多個員工裡至少有三分之一祁凱不知道該給安排什麼工作。
但祁凱態度堅決,看出齊清夫婦不願意幹這事兒,甚至還一反以往談到錢就裝死的態度,拍板願意掏這挖來的十來個員工的工資。林驚蟄在拍賣場的兩句話搞得他現如今疑神疑鬼,使得他雖拿到了五寶山腳的二號地,卻更像是陷入了一口深坑,爬不出來又不甘心退回去。他是鐵了心要給林驚蟄添堵,事兒做到這份上,錢也出了,準確說就是幫個小忙,兩家已經綁在一條船上了,齊清也不好拒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