稅務那邊的問題交給了田大華,確認公司沒有留下債務問題後,事兒解決起來也簡單。這會兒創業潮,開公司的人多,倒閉的也不少,每天接辦類似業務,工商對流程早已經輕車熟路了。
二十萬的資金松動之後,原路退回給田大華,雙方兩清。
至此,林驚蟄已經無賬一身輕,他用自己的兩萬塊錢,變出了股市裡的那一堆價值兩百餘萬的股票,以及手上隨時都能用的這五十多萬的流動資金。
他是個什麼心情不能對外人言道,離開銀行,坐進車裡,他前傾身體,手肘觸膝,雙掌指尖撐著額頭,閉目長長地嘆了一聲。
“這一天來回跑得,您累了吧?”田大華不知道他心裡在想什麼,還在為剛才銀行裡沒推拒過林驚蟄的事情不好意思,“林先生,您也真是的,照我說我之前收的那一萬塊手續費就該退給您,您跟我客氣什麼!”
林驚蟄沒有抬頭,保持原來的姿勢輕笑一聲,他看起來好像很疲憊了,手心傳出來的聲音卻一如既往的沉穩:“親兄弟明算賬,交情歸交情,業務歸業務,田總您手下可還養著那麼多等吃飯的人呢。”
對方這番做派,田大華不免有些感動,他重重地點頭,又見林驚蟄渾身散發著疲倦的氣息,一路回到酒店,車都開得格外小心平穩。
林驚蟄吃過飯後倒頭就睡,第二天再醒來,面對田大華的邀約,隻說自己燕市還有事,不能再多留。
田大華不知道他背景,也怕耽誤他的事,聞言就急忙託人去機場訂了票,又跑前跑後,拎行李開車門的,親自送到機場。
一路車開得飛揚,田大華喜不自勝,今兒上午那支時代科技又一次飛漲,股價直飆了將近一塊,林驚蟄才把他拉上這艘郵輪,他就賺了個盆滿缽滿。
臨近安檢口,他心中翻湧著無限的激動,壯志豪情地朝林驚蟄拍胸脯:“林先生,我田某人記著您的情,以後您有什麼事兒要辦,隻管吩咐一聲,我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林驚蟄同他握手,聞言隻是微微一笑:“多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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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機上,林驚蟄一路在想,兩百多萬夠幹個什麼。
這筆數字放在後世,大概等於他幾年工資、一輛不錯的車,或者一套二三線城市的商品房。但放在眼下,這個燕市房價也不過千把塊錢的時代,二百多萬的購買力,遠遠超乎普通人的想象。
林驚蟄對自己的智商十分存疑,於他而言,讓這筆錢升值的最穩妥的辦法大概就是買房了,在幾個一線城市屯些房子,等到幾十年後房價飆升,就可以靠著這一切小富即安,吃喝不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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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靠著窗戶,靜靜地看著腳下的雲層,突破某一個臨界之後,雲層之上就是一望無垠清透澄澈的真正的天空。
真的就是這樣嗎?心中翻湧著濃濃的不甘,前世和今生的經歷交織相錯,從腦海中飛速閃過,林驚蟄長嘆一聲,他發現重來一遍,自己仍舊對未來抱有不切實際的期許。
果然還是那個蠢貨。
正值酷暑,燕市的夏天十分磨人,林驚蟄回到寢室時,發現鄧麥正在串門。
他現在暫時無事可做,住得離燕市大學和梧桐大學又近,因此相當遵從本心,在兩所大學裡花蝴蝶一樣穿梭,認識了好些朋友。
他為人處世很有自己的一套,伶牙俐齒又不油嘴滑舌,幾乎很少會讓人對他產生惡感,305的男孩們就同他關系不錯,林驚蟄進門時,裡頭正聊得熱火朝天。
見林驚蟄回來,眾人的眼神一下亮了,鄧麥更是一下跳起撲上前來接走行李:“林哥,你可算回來了!這一走那麼多天,真是擔心死我了。”
上回那次大伙一起去申市的經歷可給他留下了難以磨滅的印象,林驚蟄各種膽大包天的行徑更是讓他大開眼界。他記著林驚蟄在那還欠了七十萬塊錢呢,這次對方單刀赴會,也不肯帶上他,打林驚蟄剛走那天起,鄧麥心裡就一直胡思亂想。
林驚蟄幹什麼去了?他借了那麼多錢,該不會去和人拼命了吧?
呂小江是申市人,對自己的家鄉有些敏感,對自己這個長得好看行事作風卻非常神秘的舍友也十分好奇。他慈眉善目的白胖面孔露出個疑惑的表情:“馬上就要開學了,你去申市幹嘛?”
“有點事兒要辦。”林驚蟄避重就輕地問,“軍訓的日子定了嗎?”
這是所有人最發愁的一件事,一想到接下去一段時間要頂著烈日站軍姿,大伙的臉色就一下變了,王軍更是哀嘆一聲倒在床鋪上:“定了,說是過幾天就發衣服,下周末開始,咱們學校場地還不夠,得去基地,臥草,十多天啊!”
林驚蟄算了下時間,現在距離下周末隻剩下六天了。
他什麼苦頭沒吃過,因此絲毫感受不到這群孩子如同面臨世界末日一般的心情,他反倒還挺期待的,這輩子從醒來起手上一直有忙不完的事,都顧不上鍛煉身體,這次從軍訓開始,正好把健身給撿起來。
隻是連續十多天的封閉活動確實要耽誤很多事,林驚蟄琢磨著自己在軍訓之前得把一些該交代的東西都交代下去才行。
他在燕市也沒什麼認識的人,上輩子雖然認識一批狐朋狗友,也深知用什麼手段能搞定他們,但正事兒上這群人派不上什麼用場。思來想去,林驚蟄想起了一個人。
方文浩,方老爺子他孫子。
方老爺子一家他還是很信得過的,加上方文浩雖然吊兒郎當了一點,為人處世卻並不幼稚。他手上應該已經有了點自己的事業,林驚蟄想起他之前帶自己來學校報道那天,腰上的bp機基本就沒停下過。
這樣一位在燕市小有根基又有點靠譜的對象還是挺難找的,可以發展發展合作業務。
燕市大學的學生會宣傳部辦公點就在本校區,方文浩和他是同一個系的,林驚蟄一邊打聽完方向朝那走,一邊在心中深思,校區內的廣播正在播放一首當代著名流行歌曲,來自一位港島女星。
這是一個日新月異的時代,生活在當下的人們,又有誰能想到這位紅極一時的歌星,會在後世過氣得連演唱會的門票都賣不出去?
但林驚蟄不光知道這些,還知道許許多多埋藏在時光裡的秘密。
細數往後的幾十年,國內大部分人民所能接觸到的發展迅速的最顯而易見的行業——互聯網、地產、貨幣、證券期貨、能源和一些制造業。
其中利潤最大的互聯網,很遺憾,林驚蟄沒有這個技術。他充其量隻知道一些沒什麼技術含量的小捷徑,比如注冊域名賺錢什麼的,至於編程技術,那實在是太難為他了,他連王者農藥都玩不轉。
貨幣和證券期貨他上輩子都炒過一點,但這需要時機,不是什麼時候下水都能賺到錢的。
能源……這一行業雲集大佬,至少以他目前的力量還無法接觸到。
剩下的隻能是地產和制造業,而這兩個行業無一例外的,前期都需要一筆不小的投資。
他繞過緩坡,燕市大學破舊得非常神奇的宿舍樓外景致還是非常鳥語花香的,眼看終點就在前方,林驚蟄卻突然感覺到了背後一道灼熱的視線。
跟人勾心鬥角了那麼多年,他對這很敏感,立刻轉身看去。
背後注視著他的人匆忙轉開了視線,變作一臉若無其事的樣子,走向了另一個方向。
這個外表嚴肅的中年男人打扮得十分整齊,眉間皺起深深的“川”紋,眼神鋒利,外表看上去就像是系裡某個十分嚴肅不好相處的教授,他神情偽裝得天衣無縫,像是無意路過了這個地方,也和林驚蟄素不相識。
但林驚蟄在看到他的瞬間,心髒卻狠狠地震了一把。
對方漸行漸遠,背影逐漸消失在了一處不遠處的小果林裡。
林驚蟄駐足原地,目送他離開,垂在身側的手指尖微顫,他木然地回過頭,繼續邁開腳步。
他不知道對方進入樹林之後是否會在密林的遮擋下接著偷偷窺視自己,但這個嚴肅到好似無法接近的中年男人,卻是他前世窮盡一生也無法忘記的——
父親。
林驚蟄回憶著,他記得父親林潤生並不是燕市大學的教授。這一年代,他應當正在隔壁某以理工著名的重點大學擔任信息通信工程系的教授。兩所學校相隔不遠,但正常情況下教職工應該不會搞錯吧?
對方是來看自己的嗎?
他想到這一點,一時喉頭發哽,又禁不住去回憶,上輩子對方也曾這樣偷偷關注過自己嗎?
他是什麼時候知道自己考入燕市大學的?又是從哪裡得知自己入學的科系?他從什麼時候起悄悄跟在了身後?為了碰這一面又在宿舍樓外等了多久?
林驚蟄想不通,從上輩子起就一直想不通,為什麼有些人就可以內斂成這樣,將自己的煞費苦心密密掩藏在冷淡的表象下,紋絲不透。
他邁步上樓,背負著沉沉的疲倦,找到宣傳部辦公室,敲門。
方文浩正在裡頭同幾個人說話,抬頭看到他時略有些驚訝:“林驚蟄?你怎麼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