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作孽啊,這戶人家,晚上這麼大動靜,這是在做什麼?”
陸泓景順著就給接上,很會帶節奏:“哎,作孽啊,估計是夫妻吵架吧。”
一聽是夫妻吵架,老人頓時覺得合情合理,搖搖頭擺擺手表示不想管,轉身要走了。
走前還奉勸陸泓景:“夫妻吵架管不得,可不要管,別惹自己一身臊。”
陸泓景點頭表示贊同:“是啊,夫妻吵架最難管,我就在這裡看看……但萬一不對勁了,我就幫忙報個警。”
老人誇他:“你心腸不錯。”
陸泓景謙虛表示:“應該的應該的。”
不過樓上的動靜沒一會兒就停了。
老人見狀,晃悠著身體慢慢走了。
再過幾分鍾,陸泓景叫的人先下來,最後是周身凝重的沈厲川。
外面燈光暗,陸泓景也沒看清沈厲川的手受了傷。
上車後才注意到沈厲川手上全是血,給他嚇了一跳。
“……你這是被他們暗算了?怎麼反而是你受傷流血了?他們打架有這麼猛嗎?”
沈厲川在上面冰冷兇悍,氣質完美符合自己給自己定的人設劇本,看上去真跟黑老大一樣。
但一上車,所有的兇悍憤怒都散盡,他瞬間變得頹廢沮喪,兩邊肩膀聳拉下來,手掌遮住半張臉,竟這麼哭了起來。
陸泓景不知道他在上面經歷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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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看到沈厲川在自己面前落淚,這視覺效果跟大半夜見鬼差不多。
“……別哭啊兄弟,你別急,我現在就送你去醫院包扎。”
陸泓景急忙啟動車子,總覺得自己該說點什麼安慰沈厲川,可沒見識過這種場景,腦海中也從未想象過,壓根不知道怎麼開口。
醞釀了半天,隻醞釀出一句:“你不會是疼哭了吧?”
沈厲川的手掌覆在臉上,始終沒有拿下來,但顯然對陸泓景的先後發言感到十分無語:“……你讓我安靜一會兒,行嗎?!”
陸泓景第一次聽到有人能發出憤怒的哭腔。
心底也有點那麼不爽。
自己這不是關心他嗎,真是好心沒好報。
可看沈厲川的手傷成這樣,也不能真的不管,最後還是將車子開到了醫院急診門口。
這回陸泓景就沒催了。
反正流血的不是他,等沈厲川的血流幹,他正好成為裴慢慢唯一的爸爸。
停下車,就這麼安靜地坐著。
直到沈厲川將情緒調整地差不多了,主動先開口:“……這戶人家真不是東西。”
陸泓景有點記仇,不想接話不想理他。
剛才沈厲川不是要安靜麼,那就讓他好好安靜一下,等他安靜明白了,不需要安靜了再說。
但又覺得成年人不該這麼幼稚。
就當看再沈厲川受傷哭泣的份上吧,自己大度點讓讓他了。
陸泓景說:“是啊,跟這戶人家沾邊的就沒一個好東西。”
說完覺得哪裡不對,好像連裴慢慢也一起罵上了。
好在沈厲川沒察覺。
親眼見識了裴慢慢五歲前的生活環境後,此時他整顆心隻被內疚自責填滿。
“我真恨自己不能回到過去,不能去救救小時候的他……”
當年偷走孩子的人是罪該萬死,可沒有發現這點,直到現在才知道真相的他們,難道就沒有一點錯了嗎?
自從知道真相後,沈厲川心中就充滿了自責。
恨自己沒有回到過去,更改這一切的能力。
恨他們沒有早點發現裴慢慢身世的不對勁,沒有察覺到那些其實都算很明顯的異常。
陸泓景跟凌玥是沒坦白這些,但他們怎麼就從沒想過問問呢。
整整十年,要有哪次詢問一下就好了。
隻問一句就夠了。
可他們從來沒有,硬生生這麼錯過了十年。
比起外界所有重重難以抵抗的因素,說穿了,沈厲川最恨的還是錯過這一切的自己。
相認後,這層情緒就籠罩在沈厲川心上,隻是先前被失而復得的喜悅蓋過,一直壓制著沒有發作出來。
今晚親眼見到了裴家叔嬸,知道了裴慢慢小時候生活的環境,要面對的大人,這層情緒飆升頂格,遠遠將喜悅甩在後面,隻剩無窮無盡的自責悔恨。
“十年了,我一直當他是你們家的寶貝……我從來不知道,原來他小時候的日子這麼苦。”
這也是最令人難以接受的部分。
十年來,他們隻看到了裴慢慢在陸家的幸福快樂。
看到了他的天真爛漫,生活無憂無慮。
看到他去演戲拍電影,風風光光地當小童星。
這也是他們心頭唯一的安慰。
雖然錯過十年,可這些年裴慢慢過得很好很幸福,已經是上天的仁慈,他們該知足了。
結果又是他們自以為是的錯覺。
在裴慢慢年少短暫的人生中,竟有三分之一的時間是不幸福的。
而他們隻能任由這一切的發生。
什麼都無力再改變。
“幸虧慢慢是遇上了你們……要是沒遇上你們,他會怎麼樣……我們很可能都找不回他……”
是命運的安排讓陸時祈跟沈霧深成了競爭對手,當年又在遙遠的城市遇上,兩家這才有了接觸的機會。
但這是多小多唯一的概率。
都不能假設其他情況,因為一旦假設,就會發現壓根沒有其他可能,他們隻會跟裴慢慢錯過。
“好了好了,都過去了。”
陸泓景伸手拍了拍沈厲川的肩膀,淺淺以示安慰。
“你要真心感謝我們,就讓慢慢在我們家多留兩年唄。”
也不放過任何一個能見縫插針的機會。
陸泓景說:“那我就原諒你這麼多年的錯過,允許你做跟慢慢第二好的爸爸。”
第170章
雖然陸泓景跟沈厲川出門了, 但並不妨礙其餘人在家開了場小型的烤肉派對。
凌玥跟忻藝知道兩個爸爸去做什麼了,沈霧深跟陸時祈猜也都猜到了。
隻有天真單純的裴慢慢不知道。
大人說他們既然來了,那就順便了解一些生意相關的事情。
機會不等人, 所以今晚先出去一下, 陸泓景要介紹幾個人給沈厲川認識。
裴慢慢是覺得似乎有些急了,可大人說得很沒錯啊——機會不等人,路過的時候就要趕緊抓住,不能錯過。
而且其餘人都對這個說法深信不疑的樣子,裴慢慢又是很容易受到環境影響的年紀,更不覺得哪裡有問題了。
等陸泓景跟沈厲川從醫院包好傷口回家,小型烤肉派對已經結束,忻藝跟凌玥坐在一起, 兩人其樂融融地分享著裴慢慢小時候的照片。
雖然照片牆也給忻藝帶去不小刺激,但多看幾張就好了。
多看幾張就被裴慢慢小時候的可愛模樣治愈折服,何況凌玥那裡還有大幾萬張,看都看不過來,哪裡還有時間悲傷。
“這是慢慢參加書法比賽的時候。”凌玥笑著說,“當時真是不抱一點希望,但還要誇獎鼓勵他繼續參加,我們都做好心理準備了,結果倒也得了個安慰獎。”
“就是這小家伙不知道安慰獎什麼意思,還以為是要他去安慰別人, 他就跑去把第一名第二名安慰了一下。”
裴慢慢的童年趣事數不勝數, 凌玥講三天三夜都能不重樣,還講不完。
“這是第一次帶他去海邊玩的時候, 他連沙子都不敢踩。”
“尤其是靠近海水,被打湿的沙灘, 他說一腳踩下去,沙子要把他吃掉了。”
“還有這個,這個最好笑。”
“我們去山裡露營,有會兒沒看著他,他自己跑到邊上去玩了。回來說給我帶了禮物。”
“我心想山裡能有什麼禮物,無非就是摘了幾朵野花吧,結果他從口袋裡掏出一隻□□。”
“當時可把我給嚇的啊,眼睛一閉就要歸西了,後來他自己的手也差點爛掉,哭著回去的,塗了好久的藥膏呢。”
“……”
趣事雖多,回憶起來也好笑。
但對裴慢慢來說,這些都是高清黑歷史,不提也罷。
小孩正是要面子的年紀,又是當著陸時祈跟沈霧深的面,他感覺特別丟臉。
紅著臉,小聲又著急地說:“媽媽,你快別說了……”
凌玥卻笑著回道:“這有什麼不能說的,你小時候這樣的事可多呢。”
“不過大了也有。”
“就進門那個照片牆,他時不時還要偷換幾張照片,以為我們都不知道呢。”
裴慢慢:“……”
他真以為自己做得滴水不漏,瞞天過海不成問題,沒想到竟還是被發現了!
而對忻藝來說,每件事都很珍貴。
這十年他們自己感受到的不少,聽陸家說過的也不少,沒想到私下還有這麼多。
每件都可愛,反復聽幾百次都不會膩。
忻藝也把自己珍藏的照片拿出來了。
有裴慢慢出生時的照片。
滿月照,百日照。
幾乎兩月就拍一套寫真記錄。
還有第一次剪指甲,剃胎毛,抓周禮。第一次爬行,遊泳,扶著欄杆站起來。
“他出生的時候腦袋擠了個大水泡,當時可把我們急壞了。”
這是陸時祈都忍不住要把腦袋湊過去,仔細觀摩一下的照片。
雖然是十多年前的老照片了,但可見當時用的相機很不錯,像素至今清晰。
還真是個很大的水泡。
照片裡,裴慢慢睡在床上,鏡頭隻對準了後腦勺。
頭型倒是圓潤可愛,頭發稀疏,但水泡很顯眼,直接凸出了一大塊。
“當時醫生說這沒關系,很正常,很多小孩剛出生時都這樣,慢慢就會吸收了。”
“結果三個多月了還沒吸收,水泡都開始變硬了,醫生又說再這樣下去得做手術了。”
凌玥大驚:“……啊?這麼小就動腦部手術嗎?”
裴慢慢也震驚。
他不聰明的原因找到了。
他說呢,親生哥哥這麼聰明,比陸時祈都聰明,他怎麼就成了這樣。
原來是出生時真腦子長泡了,還動過手術的緣故。
“是啊,當時我們也不能接受,這麼小的孩子怎麼能動手術呢,太遭罪了。”
“後來又跑了好幾家醫院,見了好多醫生,還是採取保守治療,沒動手術。”
“好在再熬過一個月,這個水泡自己消了,真是謝天謝地。”
裴慢慢撇撇嘴,不聰明的理由減一。
但還是小聲嘀咕:“……難怪我一點都不聰明,原來真是腦子長過水泡。”
陸時祈跟沈霧深都聽笑了。
凌玥忙道:“你哪裡不聰明了,別這麼說自己。”
忻藝也道:“是啊,你不能跟哥哥比,哥哥是特殊的基因彩票。”
陸泓景跟沈厲川回來時,他們正好聊到這裡,氣氛熱鬧而融洽,笑聲不斷。
對比之下,兩位爸爸之間的氣氛冷淡很多。
陸泓景在醫院門口說的話太煞風景,氣得沈厲川差點連他一起揍了。
但一進門,雙雙自動變臉,做出一副哥倆好的樣子。
陸泓景湊過去:“說的什麼呢,這麼熱鬧?”
凌玥輕笑:“我們在看慢慢小時候的照片,這是忻老師拍的,你瞧,這是慢慢三個月大的時候。”
陸泓景眼尖,一眼發現了大水泡:“這是什麼,腦袋怎麼腫了?”
“出生時擠出的水泡,很正常,小嬰兒頭骨軟,皮膚又脆弱。”
陸泓景哈哈笑起來:“難怪現在成了個小豬寶,原來出生時腦子真長泡了。”
“……”
生動演繹了一番哪壺不開提哪壺。
當場就被凌玥一頓毆打:“你到底會不會說話,不會說話就趕緊閉嘴!”
陸時祈也覺得該打,打得好。
陸泓景的嘴值得他受每一頓挨打。
忻藝淺淺無語後,發現了沈厲川包扎過的手,連忙擔心地問:“……你的手怎麼了?怎麼受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