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之時,這人也是如此,寧願一個人站在人群中心碎,也不願意在眾目睽睽之下出口搶婚,甚至連嘗試都不願意嘗試,就是害怕鳳清韻當眾難堪。
而如今,明明是他本人的大典,他卻在大典之前連親都不敢親一下,生怕耽誤了正事。
鳳清韻心下驀然一緊,緊跟著泛出了萬千難以言喻的酸楚,於是忍不住開口道:“龍隱。”
他除了在床上惱羞成怒的時候,鮮少像眼下這般直呼龍隱的名字。
龍隱聞言一愣,連忙道:“怎麼了?”
鳳清韻不答,隻是道:“抬頭。”
龍隱聞言連忙聽話地抬起頭,下一刻,一個輕如鴻毛般的吻便落在了他的嘴唇上。
他驀然睜大眼睛愣在了原地,朝陽的光輝透過窗戶灑進屋內,籠罩下一層光芒。
那個輕飄飄的吻很快便結束了,那人穿著他夢中才有的喜服站在陽光之中,抬手輕輕點了點他的嘴唇,嘲笑道:“出息。”
龍隱驀然回神,生怕壓到了懷中人的喜服,低頭小心翼翼到堪稱虔誠地同他接了個吻,廝磨間小聲道:“在鳳宮主這裡……這種東西,本座向來是沒有的。”
一吻畢,鳳清韻想替龍隱更衣,奈何已經穿上的喜袍著實有些厚重,壓在身上好看是好看,卻不方便動作。
他隻得打消了親自為人更衣的念頭,原本想用靈氣替代,卻被龍隱拒絕了,他說他想親自穿上鳳清韻為他做的衣服。
鳳清韻聞言隻得依著他,站在一旁看著龍隱將那身喜袍一件一件地穿在身上,而鳳清韻最後隻是替他整理了一下腰帶。
隻不過當他擺正腰帶,抬眸看向那個人時,他突然間便明白了龍隱先前為他親手設計衣服時的心情。
——將平安站在自己面前的心上人,一點一點打扮成自己喜歡的模樣,確實是一件讓人幸福到難以用言語形容的事情。
鳳清韻不由得一笑,在逐漸燦爛起來的陽光下,抬手理了理那人的衣襟,看著那英俊到每一個細節都讓他心生歡喜的人,再次說出了那句話:“走吧,郎君,該拜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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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典之上,各方宗門紛至沓來,列坐其次,竟無一宗一門敢應邀不來的。
除去那些已經飛升的故人,大典上其實能看到許多眼熟之人。
如姽喬、暝鴉這幫魔修就不必說了,這都是龍隱的“娘家人”,不但要來,來了還得堂而皇之地坐於高位。
那些正道之人見狀竟也不敢說什麼,便是仙宮弟子見狀也隻能捏著鼻子忍了。
妖族這邊,他們的三位渡劫眼下已經飛升了兩位,而剛剛養好第九尾的狐主倒是還未飛升,或者說,他就是為了參加這次大典,才遲遲未飛升的,也算是替妖主與迴夢妖皇表達了對兩人的尊重。
而黃泉族相較之下就有些顯得後繼無人了,黃泉女隻顧著自己飛升,壓根不管下面到底如何,她走之後,黃泉界群龍無首,如今帶著一眾黃泉族前來赴宴的,竟是當日被鳳清韻送到天狐那邊修行的僵屍花魁南安雨。
他一個男妓出身的半吊子僵屍,雖說兩年不見修為精進不少,但離旱魃之位顯然還差了十萬八千裡,讓他統攝一族顯然是有點難為他了。
如今的他雖洗去了鉛華,無論是修為還是形象都還能看得過去,然而他也不知道在天狐和通天那裡受到了什麼教導,兩年未見修為猛增,整個人看起來卻比先前還要唯唯諾諾,坐在大典之上頂著無數正道修士審視的目光,竟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好在他妹妹南安雪身為凌源宗首席,見狀竟直接從凌源宗的位置上起來,頂著無數人震驚的目光,冷著臉抬腳走到黃泉的地界,一屁股坐在了南安雨身旁。
眾人見狀紛紛露出了震驚的表情——要知道鳳清韻飛升之後,接下來正道的魁首之位要麼落在白若琳頭上,要麼便落在這位南安首席頭上。
如今她卻顯而易見地要為那個小白臉僵屍撐場子,眾人見狀連忙收回目光,這才算是勉強撐住了黃泉族搖搖欲墜的體面。
拋卻這段插曲不說,正道四宗八派到齊,黃泉界、妖界、魔界俱至,整場道侶大典望過去,竟比當日的天門大典還要隆重三分。
不少賓客正暗暗納罕之際,卻見主持大典的竟是白若琳和月錦書,她們倆一個疑似是鳳清韻飛升之後的正道魁首,一個則疑似是龍隱飛升之後的魔道魁首。
整場大典的隆重氣派在這一刻被拉到了頂峰。
正午的朝陽懸於天幕之上,無數賓客落座完畢,紛紛同彼此攀談起來。
眾人攀談間心照不宣地略過了在此地發生過的另一場大典,可他們在心底卻忍不住將此次大典與那一次進行了一些對比。
緊跟著,他們便不約而同地得出了一個不言而喻的答案——雲泥之別。
哪怕不以鳳清韻的偏愛為衡量,單論排場與用的瓜果靈酒,那一場大典與這一場已然不可同日而語了,若是算上鳳清韻對龍隱堪稱顯而易見的偏愛,那兩場大典便更無可比之處了。
不過很快眾人便意識到,兩場大典最大的差別並不在他們這些賓客以及宴席使用的外物之上,而在大典本身。
三聲鍾鳴之後,眾人抬眸望去,卻見青鳥殷勤,鸞鳥探看,無數仙禽簇擁著一尊雕著龍鳳的玉轎從彩雲中緩緩飛來。
不少人見狀一愣,連忙扭頭向反方向望去,卻並未看到另一輛類似的轎子——這就有些出人意料了。
要知道先前所有的道侶大典上,基本上皆是兩駕並行,沒聽說過哪對道侶尚未成婚便坐到一個轎子上的。
眾人連忙看向那個緩緩落下來的玉轎,下一刻,卻見兩人身著喜服,攜手從轎子上邁了下來。
豔紅的喜袍被陽光一照,上面的金絲堪稱熠熠生輝。可如此華麗的裝飾,卻沒能掩蓋分毫兩人的氣質。
所有看清楚那二人的賓客,此刻心頭浮現的第一個詞匯便是——般配。
沒人比他們更為般配了。
天地在這一刻都顯得黯然失色,整個仙宮內安靜得聽不到一點聲音。
可下一秒,那兩人相識一笑後,卻並未向天門走去,反而就那麼踩在正殿前的臺階上拾級而上。
眾人驚覺抬眸,這才看到了正殿門前所放的兩個蒲團,一時間紛紛愕然不已地睜大了眼睛。
——堂堂仙宮之主與魔界至尊的道侶大典,難不成竟打算採用凡人的儀制?!
很快,眾人的震驚的便落到實處。
整場大典上真的沒有天鼎,亦沒有祭天的香爐。
有的隻是兩個蒲團,和一個孤零零的劍尊牌位。
——他們不求天地,亦不求神佛,隻求彼此。
無數來賓心下不由得泛起了幾分說不出的復雜。
待到兩人走完那八十一個臺階,終於站到正殿門前時,吃成一顆丸子的小北辰端著沃盥的鎏金盤努力走到兩人面前,竭力舉著盤子仰著小臉道:“祝爹爹和父親新婚大吉,共赴仙途,永登極樂!”
小鮫人脆生生的聲音在整個仙宮內回蕩,場下的大部分來賓聞言一下子驚呆了——這什麼情況?
兩人見狀卻是一笑,連忙低頭接過小鮫人手裡搖搖欲墜的鎏金盤,遞給一旁緊跟著上來的弟子。
鳳清韻笑著揉了揉小鮫人的腦袋:“謝謝寶寶。”
而後兩人在鎏金彩紋的盤皿中洗淨了雙手,其他的來賓卻已經被驚呆了。
在場的眾人之中,除了那些境界高到知道內情的和仙宮弟子,其餘來賓中,哪怕是兩年前參加過那場天門大典的修士,大部分也並不知道兩人還有個孩子。
眾人一時間瞠目結舌,連忙抬頭去打量那個穿著大紅繡金坎肩的圓團子,他們在震驚之餘紛紛對視,皆看到了對方眼中的詫異——麟霜劍尊不是男子嗎?怎麼還有孕育子嗣的能力?
他們當然不可能想明白,最終隻能將一切歸咎在了龍隱身上。
——天道之威,竟能讓男子受孕,果然深不可測啊!
不過很快,賓客們便顧不上震驚於這些小事了,因為鳳清韻和龍隱終於走到了正殿面前,在那兩團蒲團前站定了。
當所有人都以為接下來要祭天地,再不濟也該說點什麼場面話的時候,白若琳終於開了口,響起的卻是出乎所有人意料的聲音——
“一拜天地——”
眾人愕然抬眸。
……這分明是凡人大婚時的流程,怎麼會發生在這裡?!
“二拜高堂——”
正殿之外,兩人跪於蒲團之上,對著劍尊的牌位再拜。
兩人緩緩起身,最後一道聲音緊跟著響起:“夫妻對拜——”
二人轉身看向對方,隨即不約而同的一笑,而後跪在墊子上,竟當真緩緩拜了下去。
此刻坐在演武場上的一眾賓客見狀,心情已經不能用震驚來形容了。
大部分修真之人自詡與凡人不同,除天地外,他們不跪父母,亦不跪鬼神,至於道侶之間便更是如此了,在他們眼中,隻有姬妾男寵才會跪拜主君,故而萬年來根本沒人用過這種儀式。
這種凡人才會用的儀式,需要道侶之間對彼此不止愛到了極致,更是敬到極致,方能心甘情願地對拜下去。
兩人緩緩起身。
整個過程沒有深情款款的山盟海誓,亦沒有驚豔四座的仙器聘禮。
可無數人心頭的震驚還是在此刻徹底變為了動容——那是一種讓外人見了都能心生欽佩與豔羨的情意。
但外人所能看見的典禮,到此也便結束了。
兩人攜手邁入正殿之中,大門隨之在二人的身後緩緩關閉,連帶著白若琳的工作也到此為止了。
可隨著外面宴會的開席,正殿之內,外人所看不到的儀式卻並未結束。
合卺酒原本該是在洞房喝的,奈何五日之後還有一場大典要在魔宮舉辦,洞房的地點也被定在了那裡,要是到那時再喝,鳳清韻生怕某人發瘋,便隻能將這個環節挪到了這裡。
外面觥籌交錯之間,殿內斟酒的流水聲亦然響起。
含情脈脈間,兩人誰都沒有說話,就那麼在心照不宣的無聲中,交杯對飲下杯中酒,而後各斷一簇發絲,交結之後燃魔焰與妖火燒之。
待那簇頭發徹底消散在空氣中後,鳳清韻這才開口輕笑道:“都道是結發為夫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