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
“疼……”
鳳清韻整個人都紅透了。
——疼什麼疼?有什麼好疼的?自己怎麼會這麼嬌氣!
他忍著巨大的羞意,極力想從那些無意義的喘息中,分辨出另一道聲音。
好在功夫不負有心人,過了良久後,他終於成功了。
鳳清韻聽到,在“自己”不知為何,驀然拔高的含著哭腔的顫抖聲中,那人似是溫柔地吻了下來,而後在唇齒交融的聲音中,他終於在夾縫中聽到了一句話——【乖,別哭了……這有什麼好羞的?不哭了乖……】
所有的羞恥突然在聽到這人聲音的一瞬間驀然一怔。
鳳清韻攥著玉碟坐在那裡,半晌竟聽懂了那人的言外之意。
——那並不是什麼好羞恥的事情,愛欲與情欲,本就是不可割舍的天性。
哪怕記憶如流水般散去,他們之間的愛與欲,本就是早已深埋在骨血之中的本能。
當那些難以言喻的羞赧在那人的安撫中逐漸消散後,鳳清韻終於聽到了一句更加清晰的,清晰到讓他恨不得淚流雨下的話語——“怎麼辦,我也好想你啊……我的小薔薇。”
“所以……能不能求你稍微快一點想起我來啊?”
路漫漫其修遠兮。
所有的一切求索,終於在此刻得到了回報。
故人入我夢,明我長相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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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清韻攥著那枚玉碟,突然和夢中的自己一起,驀然落下了淚來。
——原來記起一個人,率先記起的是他的聲音。
第79章 重逢
在魔界住下的第二個年頭, 鳳清韻終於迎來了自己的第一個花期。
隻不過他的花不是在魔宮開的,而是在鏡都開的。
自那個夜裡夢到那人之後,鳳清韻徹底想起了那人的聲色、語氣乃至一部分對方曾經說過的話。
他一開始對此欣喜不已, 以為光明的彼岸就在眼前。
然而半年匆匆而過,小北辰從隻到他的小腿拔蘿卜般長到了和他腰一樣高, 可他卻依舊沒能想起來分毫關於那人的其他跡象。
鳳清韻的心情在一日日的無功而返中逐漸沉了下去。
大戰之後的第一個除夕,連魔界這種毫無秩序可言的地方都充滿了喜氣洋洋的氣氛。
唯獨鳳清韻一人坐在漫天的大雪中看著魔宮外的明月。
最終,他下定了一個決心。
傳聞鏡都能夠映照出每個人的心魔, 不過鳳清韻第一次去鏡都的時候, 那光潔如水的鏡面,除了他本人外什麼也沒有映照出來。
可他還是想試試。
鳳清韻帶著已經會自己走路的小北辰,從魔宮一路來到了鏡都。
和他有一面之緣的城主連忙出來迎接他,寒暄幾句後, 鳳清韻說明了自己的來意, 並將小鮫人暫時交給了那心魔城主和祂的本體——鏡魔明鏡臺。
明鏡臺的身子倒是比鳳清韻第一次見到他時強了不少,咳嗽聲也沒那麼重了。
“……心魔是人心底最深重的執念所形成的化身,若劍尊當真能夠映照出心魔, ”明鏡臺猶豫了一下,還是當著城主的面開口提醒道, “祂所說的話, 並非完全是真相, 有一多半可能是為了扯您墜入深淵的言論……還請劍尊明辨。”
鳳清韻聞言一愣, 下意識抬眸,卻見那和明鏡臺一模一樣的心魔聞言什麼也沒有說, 隻是垂眸看著祂的本體, 一點為自己辯解的意思也沒有。
——明鏡臺明知他的心魔居心叵測,卻還是心甘情願地墮入心魔為他編織的深淵。
鳳清韻怔了一下後, 收回暮光道了聲謝,轉身走進了那個他拜託明鏡臺為自己特制的房間——一間布滿了鏡子,沒有任何窗戶的房間。
鳳清韻反手關上屋門,抬眸看向那無數張清晰可見的鏡子——鏡中依舊空無一物,除了鳳清韻本人外,依舊未能映出任何東西。
這倒是在鳳清韻意料之中。
他深知自己大概率不會有心魔,便是有,可能也弱到幾不可見,以尋常辦法根本不可能將其喚醒。
但正如明鏡臺所說的那樣……心魔本就是他心底最偏執的執念所形成的化身。
如果他真的能見到自己的心魔,從中或許能窺探到一些不為人知的隱秘。
哪怕隻有萬分之一的可能,哪怕引出心魔可能會對自己的修行造成影響……鳳清韻依舊在所不惜。
所以他不但沒有走,反而就那麼在無數張鏡子的照耀下坐了下來,宛如修行一般抬眸直視著鏡中的自己。
時間宛如流沙一般逝去,隱約之中,鳳清韻卻覺得整個房間有些說不出的熟悉……是他的錯覺嗎?
他一時間並未能想起來,也沒來得及細想,因為出乎他意料的是,他率先等來的不是自己的心魔,而是自己的花期。
滿室的春色驀然間炸開時,鳳清韻自己都是懵的。
層層疊疊的薔薇花在鏡子中倒映得無比清晰,鳳清韻一下子咬住下唇,宛如自虐一般,含著淚看著鏡子中狼狽不堪的自己。
含苞的花蕊和他泛紅的容顏交相輝映,映出萬千旖旎與曖昧,卻無人欣賞。
花妖開花之時本就情緒敏感易怒,鳳清韻看著鏡中的自己,不知為何驀然紅了眼眶,一股說不清楚地委屈攀上心頭。
——上一場花期時,分明不是這樣的。
此念頭一出,那些被掩埋在理智之下的執念終於破土而出。
可能是應了那句“福無雙至,禍不單行”,漫天的鏡子中,不僅倒映出了鳳清韻面色酡紅的模樣,還倒映出了另一個“人”——鳳清韻心心念念想要見到的,他自己的心魔。
眼看著終於得償所願,鳳清韻的身體卻燙得難以控制,他下意識夾緊了雙腿,眼底盈滿了不爭氣的淚水。
大腦也因為開花而灼燒得厲害,他隻能勉強直起身子,渾渾噩噩地和鏡中人對視。
心魔就是在此刻從鏡中踏了出來。
祂身上穿的是黑金色的劍袍,和鳳清韻素來愛穿的淡色截然相反。
鳳清韻幾乎從未有過黑色的衣服,有那麼一瞬間,他愣愣地看著迎面走來的那“人”,幾乎以為看到了另一個時空的自己。
他就那麼眼睜睜地看著對方走到自己身旁,居高臨下地看著軟成一攤,恨不得化在床上的自己。
下一刻,鳳清韻驀然意識到,原來心魔的手是冷的。
祂抬手輕輕捧起那張滾燙的臉頰,笑盈盈地看著被情欲折磨到支離破碎的本體。
那幾乎是一個充滿善意喝溫情的動作,以至於讓鳳清韻出現了一瞬間的恍惚,可下一秒,心魔卻輕輕低頭,湊到鳳清韻耳邊道:“你永遠……都沒辦法想起來他到底是什麼樣子了,這麼可憐又是留給誰看呢?”
鳳清韻瞳孔驟縮,驀然回神,然而沒等他對心魔怒目而視,下一刻,他卻驚愕地看到對方在他鎖骨上一勾,竟從他空無一物的脖子上,抽出了一條掛著龍鱗的吊墜。
“你看,”對上他驚愕的眼神,心魔挑了挑眉,拿著那吊墜搖了搖,高高在上地輕笑道,“你連它是什麼都不記得了——”
“就算記起他的聲音,又有什麼用呢?”
心魔帶著微妙的惡意,看著鳳清韻那近在咫尺的,因為怒氣和情欲而含淚的面容。
任誰被麟霜劍尊如此怒目而視,恐怕都要嚇得哆嗦不已跪倒在地,然而他自己的心魔見狀卻絲毫不害怕,反而噙著笑吐露著鳳清韻半年來心中的惶恐與不安:“從你想起他的聲音至今,恐怕已經過去半年有餘了吧?除此之外還有別的進展嗎?沒有吧。”
“所以說,他說不定已經因為你的無能而徹底化掉了,就算你想起他來,他也不記得你了……”
“所以——你要這鱗片又有什麼用呢?”心魔笑著拍了拍鳳清韻發熱滾燙的面頰,故意將那逆鱗高高舉起,掃過無數爭先恐後的花苞,激起一片說不清楚的戰慄,“你甚至都不知道他挖去這塊鱗片時有多麼疼——這可是他的逆鱗啊,你認出來了嗎?”
鳳清韻聞言瞳孔驟縮,渾身一震,含著無邊的水色一眨不眨地看著那枚龍鱗——那是他的逆鱗……
“看看,你連這都不知道,不如還是把它給我吧。”心魔見狀忍不住一邊笑,一邊攥著龍鱗就要將其抽走,“我替你去見他——”
而後血光驟濺,鏡子驀然碎作了一地。
鳳清韻攥著麟霜劍,紅著眼角靠在床頭,衣衫不整地喘著氣,手上則攥著那枚剛剛奪過來的龍鱗吊墜。
他咬著下唇輕輕擦了擦滴在上面的鮮血,半晌緩緩閉上眼,將那枚鱗片輕輕遞到嘴邊,吻了上去。
在一地的鮮血中,鳳清韻像是攥著什麼珍寶一般,死死地握住那片龍鱗,迎來了大戰之後自己的第一次開花。
他當然知道心魔是不能被殺死的,心魔也不可能有血。
——那血是他自己在爭搶之中,被龍鱗割開手掌所淌下的。
心魔依舊在無數面鏡子中坐著,隔著鏡子高傲而戲謔地看著他在欲望中掙扎。
可鳳清韻不在乎。
他不在乎自己的心魔有沒有消散,他隻在乎自己費盡心思終於得到了一點有用的情頭進展,這便足夠了。
可這場開花來得實在有些不合時宜,鳳清韻攥著龍鱗把自己關在房間內過了足足十天,才算徹底熬過那段炙熱無比卻又空虛至極的時光。
開花耗費了他的所有精力,但事後卻沒有得到任何該有的安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