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有沒有人用過的問題嗎?!
鳳清韻臉都燒著了,壓根不敢想“身體內”到底是個什麼意思,以及這種充滿鏤空的球又要怎麼塞到身體內。
他面紅耳赤地就要將那盒子推回去, 完全不顧一旁龍隱滿懷遺憾和痛惜的表情。
可那花魁見鳳清韻推拒得如此堅決, 整個人不由得一愣,隨即可能是意識到自己在這風塵中泡了太久,連送禮都送的這麼上不了臺面,站在那裡一時間有些說不出的低落。
原來再多的鉛粉, 也遮不住僵屍早已幹涸下去的容顏。
正如再怎麼學著上等人的做派, 他依舊隻是個生前生後都隻能靠皮肉買賣生活下去的低等人。
鳳清韻隻看了他一眼便驀然意識到了他的想法,心下不由得一緊,推拒的動作也跟著緩了下來。
這人本就是間接因自己而死, 他實在不忍心讓對方如此羞慚。
最終,鳳清韻心下幾轉, 在那花魁抬手失落的想要拿回那個寶盒時, 他紅著耳根硬著頭皮, 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 將這緬鈴塞到了自己的儲物戒中。
“……既是你的一片心意,我就收下了。”鳳清韻昧著良心道, “多謝你, 那……那鈴鐺好看又精致,我其實喜歡得緊, 方才隻是怕那是你珍藏之物,奪人所愛總歸不好,但你如此心意……我倒是實在不好推脫了。”
鳳清韻一席話雖然是把花魁的面子從地上拾起來了,他自己的顏面卻已經在龍隱似笑非笑的目光下紅透了。
偏偏那人還在他心底意味深長道:【既然鳳宮主喜歡得緊,那不如今晚就試試?】
鳳清韻在心底咬牙切齒道:【……你給我滾出去!】
龍隱故意道:【是是,本座這就從宮主的身體內滾出去。】
若不是眼下有外人,鳳清韻真想拎著這人直接把他從二樓扔下去。
但那花魁不知道他們倆心底那麼多糾葛,聞言一愣,隨即一喜道:“仙君不嫌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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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會嫌棄呢。”鳳清韻強撐著開始裝遊刃有餘,“床笫之事天經地義,便是略有情趣也是理所當——”
然而他話還沒說完,故意裝熟稔的報應就來了。
“我這裡還有珍藏的玉勢——”花魁大喜過望,獻寶一般又拿出了一個盒子,“這是羊脂玉做的,我根本沒舍得碰過,要是您這位道侶離家有事,您可以用此聊以慰藉!”
鳳清韻:“……”
他實在受不了了,當即臉色漲紅道:“我不用這些!”
“啊……”男花魁愣了愣,“是嫌這個小嗎?”
鳳清韻聞言都要崩潰了,龍隱則是直接在旁邊笑出了聲:“再過不久,我確實有事要離家一趟,不過我一走,你仙君估計天天要以淚洗面了,哪有空搞這些。”
“哎,淚這種東西趁著能流還是在床上多流流吧,在床下流淚實在沒什麼作用。”花魁根本不知道,龍隱輕描淡寫的一句離家,即將到來的到底是多大的別離,他反而沒心沒肺地勸慰道,“您道侶就算離家又能有多久呢?對您這些大能來說,百年也不過一瞬,可對我們這些曾經的凡人來說,百年就相當於一輩子。”
“可這一兩百年的日子,我不也過來了。多少客人中看不中用,有些還喜歡玩花活,我疼得不行還得假模假樣裝幾下,哪有玉勢利落啊?”
他一個男妓,反倒用這種正道之人所不恥的事情寬慰起了渡劫期的麟霜劍尊。
可鳳清韻聞言不由得一愣,半晌心下泛出說不出的滋味:“……這麼多年吃了這麼多苦,你真是受罪了,抱歉。”
“不苦不苦,仙君可千萬別這麼說!哪有那麼多苦。”花魁理所當然道,“隻要有有一條命在,再苦也要往前看啊,苦得多了,才襯得將來的日子甜啊。”
他在世事中浮沉了百年,看事情反而比鳳清韻要通透。
然而他正經話說了沒幾句,緊跟著便打開了那盒子上的蓋子,將裡面那玉制的東西直接暴露在鳳清韻面前:“仙君,您看看這質地,看看這成色,摸一下體驗體驗也好啊,真不要嗎?”
鳳清韻:“……”
慌裡慌張之下,他面紅耳赤地往龍隱頭上扣黑鍋:“他善妒,連玉的也不讓我碰,我不體驗,你趕緊拿走。”
龍隱忍俊不禁,卻很配合地沒吭聲,相當於默認了。
那花魁聞言“啊”了一聲,無比遺憾地蓋好蓋子,滿臉都寫著——仙君怎麼淨招點這種醋罐子啊?
那平白被人汙蔑的醋罐子此刻正在鳳清韻心底道:【鳳宮主剛剛在心底偷偷拿那死物和本座比大小了吧?】
——!
這濫用權柄的王八蛋——!
鳳清韻面色通紅,強迫自己不去想,可腦海卻不受控制地浮現幾個畫面。
龍隱窺探到之後笑意更深了,也不說話,扭頭看著他笑。
鳳清韻:“……你再笑信不信我把你從這裡扔下去?”
龍隱聞言用行動表示了自己的不相信,鳳清韻隻能咬牙別過頭不去看他,沉默了一會兒後,才勉強把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從腦海中扔出去,隨即抬手伸向了龍隱。
道侶是天道也有些許好處,比如眼下,鳳清韻不需要開口,對方便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當即拿出了先前從天狐攤位上順的那塊鬼玉,抬手放到了他的手心中。
鳳清韻拿過鬼玉遞給那個男花魁,又塞了一把靈石到他的儲物袋中:“你拿著這塊玉去黃泉界的鬼市上找第十二個攤位的攤主,他和他的道侶俱是鬼修,足以帶你修行。”
花魁聞言一下子被驚呆了,回過神後說話都有些結巴:“……多、多謝仙君!”
鳳清韻遲疑了片刻,最終還是覺得性命比顏面重要,於是囑託道:“……不過他脾氣不好,臉皮也薄,你在我這裡說胡話沒事,在他那裡可得少說點胡話,小心他生氣。”
“我知道我知道!”那花魁連忙眼神發亮地保證道,“我一定謹言慎行,請二位放心!”
看著他如此高興,鳳清韻本該就此點頭送他離開了,可心頭那個問題一直縈繞不去,最終他還是忍不住道:“……你先前不是說,幹這一行是為了你妹妹,你妹妹……還好嗎?”
這話問出口,鳳清韻就知道會是個無疾而終的問題。
畢竟凡人壽數不過百年,最好的結果也不過是生老病死,問不問又有什麼差別呢。
更何況像龍隱曾經所說的那樣,什麼爹媽妹妹,很可能隻是他編出來哄恩客的話術而已。
未曾想那花魁聞言一愣,笑了一下後聲音一下子輕了下去,道:“她有仙根,我之前做這個……就是因為爹娘太窮,要把她嫁人也不願意讓她去修仙。”
“後來我聽說她似乎是拜入凌源宗門下啦……”提到妹妹,他一下子笑得燦爛了起來,“也不知道她現在過得如何了。”
“不過她或許以為我是死了吧……死了也好,像她那樣的人,自然不該有我這樣的哥哥。”
他被囚禁在此地百年,連鳳清韻和龍隱鬧得沸沸揚揚的事都不知道,卻唯獨沒忘記自己的妹妹。
龍隱一頓,似乎沒想到他竟真有一個妹妹。
鳳清韻聽了心下則頗不是滋味,忍不住道:“你妹妹叫什麼?既是凌源宗的,或許我認識呢。”
那男花魁頗為自豪地一笑道:“她叫南安雪,不知道仙君是否聽過她?”
——南安雪,凌源女宗首席大弟子。人如其名,冷傲無比。
然而就是這樣一個寡淡冷漠,心中似乎隻有修行的人,卻幾乎每到一處地方就要找人詢問有沒有人見過她的哥哥。
那作風和曾經動不動就要找心上人的慕寒陽幾乎一模一樣。
然而和三緘其口,連心上人叫什麼都不敢說的慕寒陽不同的是,她會告訴每一個遇到的人,她的哥哥叫南安雨,和她長得很像。
可惜百年匆匆而過,被她問到的人俱說自己不曾見過此人。
直到此刻,鳳清韻才在隱約之間,從花魁臉上那厚重的鉛華下面,看出了些許和那個清冷神女些許相似的地方。
然而那張臉已經被習慣性的諂媚浸透了神色,任誰見了也不會相信這樣一個男妓,居然會是凌源宗首席的哥哥。
南安雪找了她的哥哥一百年,可她這個拿著賣身錢供她走上仙路的哥哥,卻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又賣了一百年的笑。
而這一切,隻是因為他為了多給妹妹攢些路費,於是拉著一個好心的仙君喝了幾杯酒,因此不小心觸怒了他的師兄而已。
上位者一個小小的怒火,便足夠毀掉一個凡人的一生。
鳳清韻突然有些喉嚨發堵,難言的悔恨布滿了他的胸口,半晌才張嘴道:“她……她一直在找你。”
花魁一愣,似是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鳳清韻繼續道:“她已經成了凌源宗的首席大弟子……這麼多年來,她和見過的每一個人都說她的哥哥叫南安雨,長得和她很像,問他們有沒有人見過你。”
南安雨驀然睜大了眼睛。
所有恩客都喚他小雨,沒有姓,那是娼妓的名字。
他以為早就沒人記得這個名字了,直到這一刻他才意識到,有人記得,而且一直記得。
從鳳清韻見他第一面開始,這個有些小心機又懂得利用自己姿色的青年一直都是面上帶笑的。
直到此刻,他驀然收了那些刻在面上的諂媚後,冷下面容,那和南安雪幾乎七成相似的容顏終於顯露無疑了。
他輕輕蹙眉,似乎想落淚,可僵屍是沒有淚的。
他隻能站在那裡幹巴巴地眨了眨眼睛,半晌一笑道:“……多謝二位告知。”
鳳清韻忍不住道:“馬上便是天門大典了,凌源宗亦受了邀請,你妹妹身為首席大弟子肯定會來……”
南安雨明白他的意思,卻搖了搖頭道:“多謝仙君好意,但以我現在的實力,相認之後隻會平白給妹妹添亂罷了……”
“她那種性子的人,雖然完全不會在乎其他人的言語,但我在乎。”
說到這裡,南安雨話鋒一轉道:“若是二位能見到她,麻煩告訴她——”
他笑了一下:“她那不爭氣的哥哥還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