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掉鍾御蘭的殘魂眼看是不成了,但她就算當真見到了那半死不活的麒麟,也未必知道的事情全貌,此事還需重新計議。
想清楚這些,在空間消弭的一瞬間,連子卿立刻甩袖遁逃而走。
另一邊,觸碰到劍柄的一瞬間,一道彩色的光芒閃過,再睜眼時,鳳清韻已經踩在了一座熟悉的村落廢墟之上。
他心下猛跳,腦海中不斷浮現方才連子卿說的話,然而沒等他細想,一扭頭卻見慕寒陽正一言不發地站在那片廢墟中,手裡則握著那把插在村莊廢墟之上的望月劍。
鏡魔預言中的事,終於在這一刻應驗了。
鳳清韻反手扯下穿越空間之前龍隱披在他身上的鮫人紗,慕寒陽動作果然一頓,隨即愕然地看向這邊。
看清楚來人的一瞬間,他的神色間寫滿了震驚與不可思議,隨即顫抖著張了張嘴唇道:“清韻……”
可話一出口,他驀然意識到了什麼般,大夢初醒般改口道:“不,玉娘,你便是玉娘……”
鳳清韻沒有應答,但也沒有否認。
到達此處的一瞬間,似是終於觸及了劍尊真正意識的所在之地,鳳清韻總算褪去了那身喜服,從幻境中的玉娘變回了本來的樣貌。
隻見他穿著一件慕寒陽從未見過的金絲暗紋劍袍,舉手投足間富貴逼人,既和他想象中的玉娘不一樣,又和他認識中的師弟完全不同。
——他們不過時隔數月未見,卻好似隔了一輩子那麼久。
慕寒陽恍然間,下一刻,光線突然一閃,龍隱拎著魔刃從裂縫中走了出來。
他一進來先是下意識去看鳳清韻的狀況,見他無事後下意識扭頭,而後便看到慕寒陽如喪考妣的臉色,當即便忍不住勾了勾嘴角。
“堂堂寒陽劍尊,像隻過街老鼠一樣東躲西逃的。”龍隱張嘴便是嘲諷,“喪家之犬還真敢來此面見劍尊,臉皮之厚,倒是世間罕見。”
慕寒陽原本以為此處隻有他和鳳清韻能進來,看到龍隱的那一刻,他的臉色幾乎是驟然就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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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那神神叨叨的連子卿進不來,這魔頭為什麼能進來?!
難不成師尊也將他視為了可接受傳承的人——
不對!
電光火石間,村莊廢墟殘骸,連子卿和他說的拜堂細節——一開始鍾御蘭隻能看到鳳清韻,連白若琳都熟視無睹,可龍隱來了後,她卻不知為何竟也能看到龍隱。
一切的一切歷歷在目,讓慕寒陽心頭驀然升起了一個匪夷所思且讓他咬牙切齒的猜測,扭頭對鳳清韻難以置信地質問道:“……這魔物當年也在幻境之中?!”
鳳清韻拎著劍還是不答,看向他的目光卻帶上了幾分夾雜著贊揚的譏諷。
龍隱卻一哂,道:“難為以你的腦子還能想清楚當年事,說來本座還該同你道聲謝,若不是山中條件有限,洞房之時合該請你和昨晚一樣在外面跪著。”
慕寒陽驚疑不定地在腦海中不斷搜素著幻境中與龍隱可能相關的角色,聽到此話後,電光石火間驀然意識到了什麼——他是龍,龍隱便是那幻境中的龍神!
有那麼一瞬間,慕寒陽的面色甚至出現了一瞬間的扭曲。
他終於意識到了一件足以吞沒他所有理智的真相——是他親手把鳳清韻送到了龍隱身邊的。
如果悔恨有階段,此刻的慕寒陽已經悔痛到了骨子裡,那痛宛如毒藥一般滲透了他的五髒六腑,像是要把他的心髒拽下去一樣。
如果不是他在幻境中親手將人送出,血契便不會被輕易覆蓋,或許更不會有今日。
而他昨夜竟然還在沾沾自喜,以為那和玉娘洞房的是幻境中的自己。
但實際上呢?
無論是婉轉求歡,哭泣求饒,亦或者是借龍角磨蕊,口喚夫君……種種情形,都和他沒有半分關系!
“怎麼,想不起來本座是誰?”龍隱挑了挑眉道,“寒陽劍尊昔日不是還跪過鳳宮主與本座,這麼快便忘了?”
“什麼時候跪的?”鳳清韻終於回神道,“我怎麼不知道?”
“自然是你坐上轎後。”龍隱道,“他和那幫村民一起,對著你的喜轎三跪九叩,祈禱來年豐收。”
聽到此話,慕寒陽的臉色都綠了。
他確實在幻境中親手將那鳳冠霞帔的新娘送上喜轎,又和村中人一起跪拜在地,祈禱新娘能帶著龍心回來。
可眼下回想起來,多麼可笑……一切都是多麼可笑!
他自作多情地等著他的新娘帶著龍心回來見他,卻不料早在他俯首跪拜時,龍窟之內,嫁衣便撲撒了一地,金釵散落,雲鬢紛亂。
他親手送出去的新娘早已同那魔龍耳鬢廝磨、神魂顛倒,在月下做了別人的妻,於夜色中承了他人的歡!
而那時的他又在跪拜誰呢?
他和那些愚昧的村民一叩首時,那人正在龍窟之內與那魔龍耳鬢廝磨,再叩首時,那人衣帶漸寬,三叩首時,紅燭帳暖,共赴巫山。
他在拜那早已不屬於他的愛人。
在跪那搶了他妻,奪了他愛的魔龍。
當他沾沾自喜地抬眸,以為會看到那人捧著鮮血淋漓的龍心回來,痴心不改地將他從地面攙扶起來。
實際上他卻宛如醜角一般,隻能跪在地上,眼見那人衣冠不整地高坐於神位之上,在龍神狎昵地盤踞下,垂眸像看隻蝼蟻一般看著自己。
第44章 麒麟
過往種種歷歷在目, 像是醜角般的憤怒混雜著難以言喻的妒火衝上慕寒陽心頭。
偏偏龍隱還譏諷地看向這邊,慕寒陽回神後當即忍無可忍地同鳳清韻道:“是我不該……若非我親手將你送到這東西手中,你也不會——”
他從始至終都把鳳清韻當做一個物件, 從來沒想過一切的一切都是鳳清韻自己的選擇。
就像他從未將鳳清韻當做一個獨立的個體一樣,鳳清韻聞言冷笑著打斷道:“你也太看得起自己了。”
言罷他甚至懶得同慕寒陽再多廢話, 翻手間劍光一閃,麟霜劍當即出鞘,瞬間便向慕寒陽刺了過去!
慕寒陽怒色一凜, 拔起插在廢墟之中的望月劍, 抬手硬生生接下了這一劍。
然而入手之間十成十的功力卻讓他面色驟變,當即吐了一口鮮血,由此他陡然意識到——鳳清韻竟是當真要殺他!
“清韻,你……”慕寒陽難以置信地看向眼前人, “你忘了是誰把你養這麼大——”
他不提這話還好, 一提這話,龍隱怒極反笑,當即拔出魔刃, 磅礴的刀氣混雜著魔息一起劈下,慕寒陽避無可避間, 直接被他一刀砍在了背上。
血光乍起, 飛血四濺間, 慕寒陽痛得眼前發黑, 支著望月劍便跪在了地上。
“好一個大言不慚的正道魁首。”龍隱輕描淡寫地轉了一下魔刃,“居然還有臉提當年事。”
沒了那顆珠子, 慕寒陽自然不是兩人的對手, 可自幼至今,一路順遂的經歷卻讓他並不覺得自己會就此死在這裡。
反而扯了扯流血的嘴角, 怒極反笑道:“清韻,你就寧願跟著這種以多欺少的敗類過完餘生嗎?”
鳳清韻充耳不聞,眼睫都未動一下,反手便是一招白羽流星,慕寒陽瞳孔驟縮,當即撐著殘軀飛身撤步,同時從儲物戒中掏出一把驚雷符。
如雷暴般可怖的符咒驀然炸開,這才勉強接下鳳清韻這一劍。
可慕寒陽的臉色卻未能好看多少,因為這招白羽流星是鳳清韻幼時所悟出的劍法,而這劍法的名字,正是慕寒陽給他取來的。
原本流星白羽一詞是用來特指箭法的,但鳳清韻自幼便擅快劍,悟出此招後,更是身形縹緲如雲鶴,衣袂獵獵如白羽,配上那一點流星似的劍鋒寒光,白羽流星當之無愧。
然而百年更迭,鳳清韻竟然用他命名的招數來取他性命,這讓慕寒陽如何不怒發衝冠。
偏偏龍隱還在旁邊一哂道:“若二打一都算敗類,那鳳宮主與本座離開那日,某人恨不得喊十萬人留下他,又算什麼?”
“道貌岸然的渣滓?還是衣冠楚楚的禽獸?”
慕寒陽當即惱羞成怒,新仇舊恨加在一起,竟不顧肩頭上的傷,驀然拔出寒陽劍,持著雙劍便向龍隱攻去。
龍隱宛如面對蝼蟻般冷嗤一聲,抬手看似隨意地斬下一刀,鋪天蓋地的魔氣卻隨著這一刀壓下。
那一刻,裹挾著無邊魔氣的滔天刀氣,宛如卷席著怒浪的鯨吞般壓下。
魔道至尊強悍至極的實力在這一刻彰顯得淋漓盡致。
那刀氣瞬息便閃至面前。
高手過招有時候隻需一個眼神便能知道結果,而就在這刀氣撲面而來的一瞬間,慕寒陽便驀然意識到自己恐怕接不下此招。
他心底隨之升起了一股巨大的恐懼,電光石火之間,他當即選擇轉攻為守,兩手同時架於身前,雙劍交叉之下,企圖硬接下這一刀。
未曾想刀氣與劍氣相接的一瞬間,寒陽劍錚然一聲後,竟然節節寸斷,而後瞬間碎成了一團亂鐵!
本命寶劍被毀瞬間造成了不可逆的反噬。
慕寒陽面色驟變,驀然噴出了一口鮮血。
丹田一瞬間像是被攪碎般傳來劇痛,待慕寒陽回過神時,他的境界竟已經從大乘期跌到了合體期!
他原本極度惱怒的臉色因此驟然變得慘白起來。
“劍尊之名,”龍隱嘲諷的聲音伴隨著魔息呼嘯而來,“你也配?”
他話音剛落,沒等慕寒陽驚怒,麟霜劍便應聲而至,驀然刺向了慕寒陽的肩頭。
慕寒陽避無可避之下,望月劍脫手而出,他咬著牙抬手企圖拿回望月劍,鳳清韻見狀立刻劈手去奪。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一道白光驟然從望月劍的劍身上炸開,驀然分開了三人,隨即吞沒了整個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