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神識不能窺探,聲音倒是無所謂,故而靠的近一些還是能聽到內裡的聲響的。
比如眼下,站在門口的白若琳便清楚地聽到,兩人說到這裡後,後面的聲音不知為何變小了幾分。
鳳清韻似是頓了一下後小聲說了什麼,好像是“趁著她還沒來”如何如何的話語。
下一刻,龍隱突然笑了一下,放下茶杯,在桌面上輕輕磕了一下。
白若琳一開始還沒意識到他們要做什麼,直到微妙而黏膩的細小水聲從門縫中溢出來後,她才驀然僵在了原地。
門後,鳳清韻睫毛微顫下,就那麼自然而然地湊上去吻住了龍隱,動作自然得好似在吃飯喝水一樣簡單。
當然,這對於鳳清韻來說似乎就是普普通通的進食。
可對於門外的白若琳來說就顯得無比尷尬了,此刻的她就好似撞破了父母溫存的小女孩一樣,一時間進去也不是,出來也不是。
好在鳳清韻隻是常規進食,很快便結束了那個吻,而後他便和普通進食一樣,看似鎮定地端起水杯喝了一口。
但這種事情越是故作正經,越是裝作隻是公事公辦,便越是……透著股說不出的曖昧與狹昵。
就像是偷情一樣,聽得白若琳面紅耳赤。
偏偏一吻結束,門後的兩人還和沒事人一樣,繼續神色如常地聊起了方才的話題。
“你這花苞的情形倒是還和往日一樣,”龍隱問道:“你方才的意思是,狐主篤定有法子能解決你開花的問題?他哪來的自信?”
鳳清韻喝完水應了一聲:“據說是,但具體是什麼法子他沒有提。”
“那恐怕是狐夢之術了。”龍隱道,“據說狐夢之術能在夢中窺探到最渴望的事,說不定能找到你不開花的原因。”
“狐夢之術……”提及狐夢之術,鳳清韻不知為何頓了一下,似是想起了什麼。
Advertisement
龍隱剛想問怎麼了,白若琳不小心碰到了那扇門,兩人同時聽見了這個動靜,一下子止住了話頭。
就像是正在說悄悄話的父母感受到女兒的到來一樣,登時正經了起來。
鳳清韻清了清嗓子道:“……若琳?到了怎麼不進來?”
白若琳硬著頭皮推門而入,方才她隻是偷聽,對門後的情形並無太大想法,眼下推門而入,看到鳳清韻剛好收了藤蔓,前一刻明顯是在讓那人檢查他的花苞。
……這和大庭廣眾之下白日——有什麼區別。
白若琳紅著耳根全當沒看見,走過去道:“師兄……前輩。”
“嗯。”鳳清韻放下茶杯道,“明日啟程去妖族,雖然劍心之境尚未突破,但眼下你的實力已經足夠自保,隻需再鞏固一下,我們便可啟程了。”
他一緊張話便多,白若琳硬著頭皮跟著裝正經,點了點頭道:“我今日略有所悟,還請師兄指點。”
鳳清韻並未多言,抽出麟霜劍便起了身。
隻見他輕描淡寫地挽了個劍花後,一眼望過去,白衣獵獵間,儼然一副宗師氣度。
任誰恐怕也看不出來,這樣一個正氣凜然的宗師級劍修,本體竟然是一個日日需要吸人精血的精怪。
白若琳抬手把長樂劍橫在胸口,鳳清韻柔聲道:“出劍吧,讓師兄看看你這幾日悟到了什麼。”
白若琳驀然出劍,劍鋒凌厲而利落,鳳清韻抬手看似隨意地一擋便擋住了她的劍勢,而後點頭贊賞道:“確有精進,劍意厲了不少。”
“但出劍速度並非越快越好,再來。”
白若琳聞言抿了抿唇,掐了劍訣再次迎上。
空曠的大殿內一時間充滿了金屬相撞的劍鳴聲,其中時不時摻雜一些鳳清韻溫和的教導聲。
其實鳳清韻的教導向來是讓人如坐春風而且張弛有度的。但在那些春風化雨的教導中,他又有著自己不可撼動的底線。
對於花盈,她既然喜歡煉丹卻又缺乏天賦,鳳清韻便讓她一天煉三爐丹,少一爐都不行。
而對於柳無,劍修的基本功更應該扎實,再加上他根骨薄弱,經脈比尋常人要細,鳳清韻教導他的劍法比常人要精細,但也因此需要築基後方能逐漸展現出優越性。
可柳無卻不管不顧地在築基當日自廢武功,自然也窺探不到那劍術的真諦了。
和慕寒陽那種溺愛相比,鳳清韻的教導算得上嚴苛。
故而慕寒陽那幾個弟子雖然在他手下長大,但隱約間還是更喜歡和慕寒陽待在一起,因為慕寒陽在大部分時候根本不管他們,偶爾管一下也是順著他們的心意,怎麼高興怎麼來。
就像是某些普通凡人的家庭一樣,充當父親的角色總是擺手不管家事的,但孩子反而更喜愛這些不怎麼管他們,隻是偶爾帶他們去集市遊玩的父親。
至於溫柔中帶著嚴厲,事事都要囑咐的“母親”,大部分孩子自然是親近但不喜歡的。
而這種情況的出現往往是因為當“母親”的脾氣過於好,哪怕是教育成果被佔據了也不生氣。
鳳清韻看似就是這種性格,溫和得好似沒有脾氣,但實際上他的性格並不似表面看上去那樣溫潤,反而有些讓人捉摸不透。
大部分人要麼一生溫順,要麼遭遇變故後,逐漸改變,但鳳清韻這個人,或者說這個妖,天生就有股說不出的扭勁,和人類思考東西的方式不太一樣。
正常人對人好,對方如果拒絕,他們會隨著對方的反饋一點點抽離自己的情緒,直至改變。
可鳳清韻不一樣,他的改變從外表上看起來是突發的,不給人任何反應的。
在鳳清韻很小的時候,那時他剛剛化形。
劍尊不怎麼會帶孩子,便給了他一塊劍石讓他天天抱著玩。
而當時的鳳清韻以為給石頭澆水就能澆出和他一樣的生靈來,於是每天都澆。
石頭當然是不可能開花的,然而正常人面對這種情況,是會有從失望到最終心死這一過程的。
但是鳳清韻沒有,他每天都帶著無邊的希望澆水,落空時也不懊惱,第二天照舊。
直到有一天,突然間,他就停止了澆水,那一天來得毫無徵兆。
慕寒陽見狀奇怪道:“師弟,你怎麼不澆你的寶貝石頭了?”
“因為我發現,石頭就是石頭,是不會開花的。”鳳清韻笑了一下,完全不在意先前的心血付之東流,“我要去找和我一樣,會發芽的種子。”
他在為人處世上的性格亦是如此。
鳳清韻對人好就是純粹的,不圖任何回報的好,隻要對方有回應,他根本不在乎受傷。
但當他發現那隻是顆不會發芽也不會回應他的石頭後,他便會徹底的,毫無波瀾的抽離,就好似前面那些情誼都不存在一樣,讓人惶恐到摸不到頭腦。
平日裡鳳清韻的一舉一動都和人別無二致,唯獨這一點,在常人眼中堪稱喜怒無常,殘忍得像極了真正的妖。
日後慕寒陽不止一次指責過他殘忍,明明是他給了別人的東西,卻沒有絲毫警告說抽走就抽走。
可慕寒陽不知道的是,大部分妖認準了便是一輩子,磐石弗轉。
隻可惜慕寒陽沒有接住,而這份情意,永遠也不會屬於他了。
至於鳳清韻性格中的這份偏執,放在教育子弟上,便成了盡人事,知天命。
他隻進他自己最大的努力,若是教育不成,他也問心無愧。
白若琳自小便明白什麼是對錯,對鳳清韻的嚴厲並無任何怨言。
隻不過她直到今日才發現,原來鳳清韻對他們的教導根本算不上嚴苛,因為——
“你這法子教到明年也不一定能出師。”觀摩了半晌的龍隱放下茶杯道,“她劍氣之中沒有任何殺意,純屬照葫蘆畫瓢,一副沒見過世事險惡的樣子,都讓你給慣壞了。”
鳳清韻原本停了動作正在跟白若琳分析她劍術中的弊病,聞言扭頭看向那人:“大言不慚,你行?”
“本座若是行,你待如何?”龍隱竟當真起身松了松肩膀,向他抬手道,“先想好喊什麼,別等會哭。”
白若琳還沒想明白龍隱這句話的含義,下一秒,鳳清韻便嗤笑一聲,竟抬手把手裡麟霜劍丟給了他:“你能在今日把她教的突破劍心之境,讓我喊什麼我便喊什麼。”
“如若不然——”
龍隱接過劍挑了挑眉:“如若不然如何?”
“如若不然,”鳳清韻竟挑了挑眉,“本尊讓你喊什麼你喊什麼。”
龍隱一下子笑道:“好,一言為定。”
白若琳微微睜大了眼睛,不可思議地看了看鳳清韻,又不可思議地看了看龍隱。
——那可是鳳清韻的本命寶劍!居然就這麼輕而易舉地給了魔尊?!
而鳳清韻給完後就回到位置上坐了下來,端著龍隱剛剛喝過的那口茶抿了一口,好整以暇地看著場上。
白若琳攥著長樂劍人都懵了,也顧不得這兩個家長拿著她當賭注的事了。
巨大而磅礴的魔息驟然展開後,她腦海中隻有一句話——
我打魔尊,真的假的?
第27章 醉酒
場上, 白若琳咽了咽唾沫,可眼見著兩人都是認真的,她最終也隻能舉起長樂劍, 咬了咬牙打算迎敵。
臨開始前她還在心底默默想到,至少魔尊一直以來都是用刀的, 再不濟她師兄也在一旁看著,自己應該不至於輸得太難看吧。
可她忽略了一件事,她師兄不久前就是被魔尊拿著劍敗於天門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