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領著男孩走進一棟奢華的宅邸,周圍僕從如雲,低下頭叫男孩少爺。
大廳中央還有著另外一個濃妝豔抹的貴婦,據說是中央星貴族世家的女兒,在主腦海諾的高匹配度相親後與父親結婚。
男人指著她,嗓音渾厚:“蘭帝斯,從今往後她就是你的母親了。我不在的時候,你的母親會好好照顧你的。”
貴婦居高臨下地看了一眼下等星來的少年,淡淡道:“他也到了該上學的年紀了,不過以他過去的環境,不適合去讀貴族學院,就送他去軍校吧。”
時光如梭。
蘭帝斯的父親常年在軍部工作,空曠而奢華的豪宅中,貴婦是唯一的女主人,從下等星來的少年孤僻而沉默,總跟其他人格格不入。
餐廳長長的餐桌,蘭帝斯獨自一人坐在末尾。
周圍侍從們教導他,這裡不是缺乏教養的下等星,女主人沒有拿起湯勺前,哪怕他的肚子餓得前胸貼後背,也不允許搶先動手。
吃飯時不許說話,不許發出咀嚼的聲音,更不會有人像母親曾經那樣喂他吃飯。
這很正常。蘭帝斯告訴自己,因為他長大了。
不久後,繼母的肚子一天比一天大起來,蘭帝斯知道她和自己的父親,即將有一個新的孩子,而自己將要有一個弟弟或者妹妹。
無論蘭帝斯怎樣小心翼翼討好他的新母親,對方也很少同他主動說話。
唯一一次是蘭帝斯不小心讓自己的精神體跑出來,嚇得繼母尖叫著躲到父親身後,而蘭帝斯則被父親好一頓責打。
弟弟誕生那天,蘭帝斯到花園中摘了一束新鮮的玫瑰,照例挑出最美、最嬌豔的那一朵,剃去倒刺,小心包裹在珠光紗紙中送到了繼母的臥房。
抱著嬰兒的繼母臉上,掛著蘭帝斯從來沒有見過的溫暖笑容。
蘭帝斯鼓起勇氣送上他的花束,夫人卻臉色一變,揮手打掉了他的玫瑰:“髒死了,誰讓你進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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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玫瑰並不能換來關愛。蘭帝斯默默想著。
蕭颯蹲在他身邊,想替他撿起玫瑰,卻撈了個空,想與他說兩句話,又想起對方什麼也聽不見。
一片刺目的白光在新的碎片裡閃過。這次蕭颯看到的是十五歲的蘭帝斯。
他已經抽條長成眉目俊朗的少年,常年在軍校風吹雨打,讓他原本白皙的皮膚漸漸曬成淺麥色。
這天他剛從野外實訓中回來,費勁九牛二虎之力擊殺了一頭從汙染中變異的野獸,換來了戰鬥系第一的成績單。
他手臂纏著繃帶,隱約滲著血跡,剛一進屋,就聽見廳裡傳來一陣悠揚的鋼琴聲。
是母親特地為弟弟請來的鋼琴老師,弟弟菲爾德在一旁,唱了幾句唱詩班的詩歌,立刻引來了母親和老師不住的誇贊。
蘭帝斯在旁邊安靜地聽了一陣。
繼母瞥見他,厭惡地皺起眉頭:“你站在那裡做什麼?沒看見有客人在嗎?身上髒死了,哪裡有一點貴族子弟的樣子!”
蘭帝斯冷冷地看她一眼,沒有說話,隻默默回自己的房間換藥。
轉身時一度傳來一聲“沒教養”的冷哼。
蕭颯眯了眯眼,心裡一陣火大,悄悄握了握蘭帝斯的手,可惜他什麼也碰不到。
他又捏起了下一枚碎片。
時光荏苒,蘭帝斯的弟弟也長大了,他的父親也想送弟弟一同去軍校。
繼母卻無論如何也不肯答應:“那是人去的地方嗎?你每次回來都帶著傷,菲爾德還這麼小,身嬌體弱怎麼能吃那種苦?我的寶貝兒子生下來是來享受生活的。當一個大頭兵可不是貴族該去的地方!”
二十歲的蘭帝斯從軍校畢業,順利進入軍部,依靠高絕的天賦和極端自律刻苦嶄露頭角,擺在他面前的是血汗累積下來的康莊大道。
而另一邊,他的弟弟菲爾德卻因為先天體弱,不得不整天躺在病床上。
昨天是菲爾德的生日,莊園裡舉行了盛大的慶生會。
剛剛經歷了一場小型圍剿戰的蘭帝斯匆匆趕回來,將一臺精心挑選過的限量款機甲模型送給他。
臥房中卻傳來菲爾德的冷嘲:“你在嘲笑我嗎?我的好哥哥。你那麼優秀,無論是在學校還是在軍部,到處都是你贊譽。”
“你明明是個下等星來的平民的兒子,卻人人都看好你,說你才是將來的家主,而我卻隻能躺在這裡,你卻拿該死的機甲模型來嘲諷我!”
他將精心包裝的禮物狠狠砸在地上。
蘭帝斯默默拾起他的禮物,冷淡地看著對方:“是嗎?人果然永遠隻會羨慕自己沒有的東西。你既然不喜歡,扔掉就是。”
他沒有理會弟弟歇斯底裡的喊聲,甚至沒有在莊園裡過夜,直接踏上飛行器回到了軍部——他又收到了緊急的通知,前線引發了大規模的異種入侵,他的父親被困在那裡。
蕭颯握著一片新的碎片,視角緊緊跟隨著蘭帝斯的身影。
他駕駛著機甲從軍艦衝出來時,戰局已陷入最激烈焦灼的態勢,眼前密密麻麻全是數不清的異種。
蘭帝斯手握粒子光刃,黑炎在他的機甲上覆蓋著一層熊熊燃燒的黑色火焰。
他在異種中來回衝殺,砍下了無數異種的頭顱,身上濺滿了敵人和戰友的鮮血。
蘭帝斯瘋狂衝向戰場中央,那一片茫茫的黑霧,光是靠近那裡,惡臭和恐怖的負面精神力就已經叫人作嘔。
蘭帝斯面沉如水,心急如焚,不管不顧地衝了進去。
“父親——”這兩個字卡在他的喉嚨中哽住,他父親駕駛的機甲,駕駛艙竟被一隻粗壯的怪物手臂洞穿。
破口處一個人影,像是聽到了他的呼喚,慢慢轉過身,蘭帝斯呼吸一窒,看見的卻不是自己父親熟悉的面容,而是一張皮膚剝落、可怖的怪物的臉!
蕭颯面色發沉,周圍的空間開始劇烈顫抖,在這一刻轟然坍塌。
附近還剩下最後一塊記憶碎片。
陰沉的天色,蒼涼的墓園。
蘭帝斯穿著黑衣黑褲,胸口別著一朵白花,默然無語地站在父母的墓前。
他臉上沒有多餘的表情,雙手捧著一個特制的恆溫罩,裡面盛放著一朵豔麗的紅玫瑰。
蘭帝斯用幹淨的絲綢手帕輕輕擦拭著玻璃罩。
這是一朵用特殊材料制成的仿真花,它被蘭帝斯精心收藏在玻璃溫室裡,免於驚,免於苦,免於寒冷風霜。
他妥帖珍藏,細心呵護,像一個沉默的騎士,用他的雙手為之遮風擋雨,用曾經渴望而不可及的愛澆灌它。
讓它得以常開不敗,永不枯萎,就連那嬌豔的鮮紅也不會有絲毫的褪色。
“蘭帝斯……”蕭颯站在他的面前,輕輕開口,他知道蘭帝斯不會聽到自己說話,還是忍不住一聲嘆息,“原來你這家伙從小就是個笨蛋……”
天空忽然撕開了一道長長的口子,腳下的大地震顫,蕭颯眼前的一切驀然碎裂。
回過神來,他仍在那片無垠的沙漠之中,那股強烈的地動山搖卻依然沒有結束,他腳下的荒漠深處,傳來異樣的嘶吼。
“終於來了。”蕭颯手掌中託起的燈籠化作一把銀白色的精神力長刀。
他猛地騰空而起,剛才所站立的地方,突然炸開了一個巨大無比的大洞。
黑漆漆的洞口有如深淵,無數尖銳怪異的嘶鳴從中響起,幾乎要把人的耳膜震破。
原本安靜的沙漠快速拱起一座大山,細碎的沙粒紛紛滑落,終於露出一頭龐大的巨怪,地下埋著的,竟然是它的尾巴,甩下來的時候,宛如一座高山傾倒。
蕭颯從半空中向下俯衝,手中的精神力長刀倏然拉長,朝著怪物的尾巴狠狠斬下!
隻聽天空中驀地傳來一聲吃痛的怒吼。
原本漆黑的天幕突然睜開了一雙暗金色的巨眼。
天空中落下一隻猶如天柱般的爪子,朝他一掌拍下!
蕭颯在毫釐之間,騰空而起,這才發現盤踞在蘭帝斯精神海中的這頭汙染源巨怪有多麼龐大。
整個天空都是他的身體,另外半截身軀埋在了沙漠之下,蕭颯的身量與它比起來,有如山嶽與塵埃的差距。
難怪那麼多的精神治愈師都在這裡狼狽敗退,根本就不是一個量級的對手。
他不明白,為什麼蘭帝斯的精神海中這麼大一頭汙染巨怪,蘭帝斯卻一直能夠保持理智這麼多年,這就是s級強者強悍的精神意志嗎?
空中的怪物轉了一個身,金色的瞳孔死死盯著蕭颯,裂開布滿尖牙的嘴時,天空仿佛破開了一個大洞。
它一動,原本被遮住的月光鋪灑下來,給沙漠披上了一層皎潔的光輝。
蕭颯颀長的身影漂浮在半空中,右手倒提長刀,左手拇指輕輕擦拭過幹枯的嘴唇。
他雙眼微微眯起,瞳孔顯得分外幽深,月光掠過他高挺的鼻梁,在臉頰印刻下一道深深的陰翳。
蕭颯仰頭注視對方,手中長刀隨意挽起一個刀花,朝下方點了點。
他輕笑起來,慢條斯理道:“這裡是我的地盤。不請自來還白吃白喝的家伙,是要被做成孜然烤串的。”
一聲憤怒的巨吼,帶著撼天徹地的動靜,巨怪朝著蕭颯撲來。
驚人的威勢宛如天傾頹倒塌。
蕭颯的精神領域瞬間展開,他不閃不避的迎著巨怪衝入半空,銀白色的精神力在他身後帶起一條長長的光帶,如同給他披上一件炫目的銀色戰袍。
怪物張開的血盆大口散發著一股濃烈的惡臭。
蕭颯重重踏在他的頭顱上,整個人如一把筆挺的鋼槍,又如一支離弦之箭,快得連殘影都捕捉不到,筆直的刺入一隻金色的眼睛裡。
巨怪哀嚎一聲,強大的衝擊波,直接將蕭颯掀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