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小真或許應該慶幸許留成為一個alpha,在這個殘酷的社會能生活的無拘無束,這是人之常情。可他無法眼睜睜看著身邊人在溫水煮青蛙中成為壓迫階級。
許留所擁有的資源和人生軌跡注定不會隻讓她長成一個平平無奇的alpha。
“我不知道。”他暫時不知道。
陳奕松並未有他那樣的憂心忡忡,不太在乎地攤手:“隨便,順其自然,或許她受你影響不會變成我這樣,或者顧延野那樣呢?”
許小真知道這不大可能,人類存在於環境之中,環境塑造人類。
“一切等我回來再說吧。”
他去收拾了行李,用冷水洗了把臉,冷靜許多,秘書把出差幾日的行程發給他。
陳奕松把行李遞給他,順手把槍塞進他腰間,親了親他:“走吧,小心點兒,頂了膛的。”
許小真眼睛不好,槍對他大多時候是個擺設,隨便開出去容易傷人,但他此刻也沒拒絕。
他車後,秘書柳問按照習慣把全息投影打開,播放當天的政要新聞,現如今整個帝國最轟動的無非是元帥顧川因病辭退,他的長子顧延野繼任,成為第三帝國新一任的統帥,轟轟烈烈的就任儀式正在舉辦,狹窄的車內空間裡回蕩著高亢的國歌,令人振奮。
柳問每每看到這位新任元帥的履歷,都嘆息羨慕,頂級的家世和能力,一路高歌猛進的晉升。
說句大逆不道的話,他父親又恰到好處的癱瘓,騰出了位置,讓他成為有史以來最年輕的統帥,還有這樣出色的相貌,柳問根本想不出他的人生會有什麼樣的煩惱。
不過這些多想無益,他還是踏踏實實把自己的工作幹好要緊,剛準備把整理好的資料遞過去,國歌戛然而止。
柳問動作頓了頓,悄悄回頭,見他往日溫和的上司滿臉陰雲,切斷了投影,右手撐著下巴看窗外雨滴滴答答地落,淡粉色的唇抿得很緊,眼睛裡都是煩躁,左手無意識敲擊著扶手。
車裡氣氛變得凝重,如果鬱悶能化作實質,大概車內現在已經電閃雷鳴了。
他還從未見過檢察官這樣的時候,平日裡不管遇到什麼麻煩,即便是塌天大禍,檢察官都是一副和氣淡然的表情,好像永遠能把問題解決,也能為他們這些做下屬的撐起一片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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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的聯合會議,難道真是什麼了不得的麻煩?
柳問識趣地默默把材料收回來。
許小真根本不怕什麼天塌的麻煩,麻煩有了就解決,沒什麼了不起的,隻要還能活著,總有希望。
但架不住在這個月,好幾個天一起塌了。
這次去四區除了有一樁走私案件需要幾個區的警署和監察署聯合辦理,還有四區執行官四十歲生日宴會,也向他發出了邀請。
當年他順勢就坡,狐假虎威,方昂這麼多年一直以為他爬的是顧川的床,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不少人都把顧川當成了他的靠山,顧川堂堂一個元帥,這種髒汙的緋聞也不會有人專門往他耳朵裡倒,聽到了更不會專門澄清。
現在顧川癱瘓了,很多人都在明裡暗裡打探他的金主到底換沒換人。
他是真的沒想到一個alpha,六十多就不行了,真是廢物。
這場宴會非去不可,人到門前卻稱病推脫,隻顯得他底氣不足,坐實靠山倒塌的傳聞。
晉雲深前些日子還旁敲側擊詢問,他是不是真的當年弄得顧川父子反目,逼得顧延野遠走六區,現在顧川癱瘓,顧延野會不會報復他?他倆一根線兒上當螞蚱這事要不算了。
他哪兒有那麼大本事?
晉雲深是個權欲燻心的小人,許小真一但和他說實話,不出一個小時他就能把自己賣了。
至於顧延野,他有四年沒騷擾過自己,許小真覺得他多半想開了放下了。
這次生日會,他直覺是個鴻門宴,如果不是和公差趕到一個時間,他必定想辦法推掉。
“三個月前修改的公共醫療法案將正式開始實施後,醫療稅上調百分之十。
根據調查結果顯示,八級公民以下對此抵抗情緒較為激烈,中斷全民保險人數超三千萬。”
“十八區在五年前礦坑回填的廢棄遺址興建綜合醫院,近年多次發生氡氣泄露,使得附近居民多人患癌,消息被一壓再壓,政府及醫院雙方推諉,拒不承擔責任,加之無力繳納醫療稅收,病人聯合砸毀十八區醫療署,已經由軍隊以恐怖襲擊為由關押,等待槍決。”
許小真比對過政府內部的財報,早在三四年前,就因為分化者補助金佔用了過多社會資源,財政支出壓力過大,不得已提高賦稅,現在下區的經濟才剛剛運轉起來,稅收就變相地增加了。
還有許留的分化。
這一樁樁一件件堆積在一起,許小真感覺自己在走鋼絲,比他剛實習那年情況還要艱難。
每條法律的天平都沒有向著公平正義的方向傾斜。
他很焦灼,需要一個機會,不能把下區剛剛運轉起來的經濟體制重新打回到過去。
……
顧延野在凌晨三點,過往的記憶又翻來覆去向他走來,折磨著他,可比起什麼都夢不到,他更願意接受這樣的折磨,至少在夢裡還能見到許小真。
將近五年的時間,他沒有打擾過對方,但是許小真做的每一件事,他都知道。
許小真無論什麼時候,都很棒。
床品的洗滌劑用的還是許小真在的時候的牌子和味道,但上面已經完全沒有對方的味道。
他的神經抽痛,腦袋發脹,疼得幾乎要裂開,側躺著撥弄了手腕上的紅色繩子,才有想繼續活下去的欲望。
他無數次翻來覆去地想,他現在走得越來越遠,再也不會受制於任何人,他都改了,會不會有再次追求小真的機會?
可是他不知道要怎麼重新出現在小真面前。
會不會讓他生氣,一定會的。
但是他知道小真不會罵他了,小真礙於他的權力,不敢對他發脾氣,他不希望這樣,這比剜他的心還令他痛苦。
顧延野起床,去廚房給自己倒冰水,走近才看見一道纖細的身影背對著他,系著圍裙,揮動著手裡的鍋鏟。
他的死去的心髒猛地一顫,跳動,這些年無數次夢到的場景,現在是真的嗎?
對方回過頭,衝他羞澀一笑:“元帥大人。”
對方長著一張和許小真五分相似的臉。
顧延野頓時如墜冰窟,換作以前大概會把人拳打腳踢打出去,但他知道小真不喜歡他這樣,他隻是克制著憤怒和失望,道:“怎麼進來的?出去。”
對方看他沒有把自己扔出去,大起了膽子,笑著說:“是周少將送我來的,您不喜歡我嗎?”
第100章
豈止是不喜歡, 看到對方頂著和自己愛人相似的臉,試圖取代對方,顧延野就覺得惡心至極, 他即便再不堪, 也沒有下賤到找替身的地步。
他避開男孩親昵貼上來的舉動, 倚在島臺上警告:“不喜歡, 滾出去, 否則我會對你不客氣。”
男孩不信,周少爺可是和他說過,元帥大人一定會對他這張臉另眼相待, 讓他無需擔心, 何況男人說不要就是要, 他這輩子的榮華富貴就在此一舉了。
男孩甜膩膩地撒嬌, 釋放著自己的信息素,就要上前挽著他的胳膊親吻:“才不要,我難道不可愛嗎?”
顧延野冷冷看著他, 忽然一笑, 男孩看他笑了,眼前一亮, 他還未來得及實行下一步動作,男人隨手抽出一隻洗碗池邊的一次性塑膠手套, 不緊不慢戴上, 大手扣住他的後腦勺,將他拖拽到窗邊,開窗, 順著高樓將他扔了下去,然後順手關上窗。
男孩的尖叫就被他隔斷在窗外了。
其實, 顧延野更想抓著他的腦袋,磕在大理石島臺上,把這個垃圾的腦漿磕出來。
但這裡是他和小真的家,是小真生活過的地方,他不想把別人骯髒的血液留在這裡。
空氣裡彌漫著對方刻意勾引而釋放的甜膩信息素氣味,匹配度不低,顧延野隻覺得惡心,他和小真的家混入了別人的味道。
那個omega用了小真用過的廚具,站在小真曾經站過的位置,還試圖侵染他,家裡變得好髒,好惡心,他也好髒,還碰過了對方的頭發。
顧延野的臉色瞬間慘白,跑去洗漱臺不停地幹嘔,跌坐在地上,厭惡地把塑膠手套摘下來,連投進垃圾袋裡都覺得難以接受,一起順著窗扔了下去。
小真,我真的改了。
我沒有亂發脾氣,我有好好警告過他兩次,是他不聽我的話,觸碰了我的底線。
小真,對這種人,你也不會容忍他的對不對?
他好半天臉色還是鐵青的,不知道那個omega在家裡的哪些地方待過,觸碰過什麼物品,幹脆用消毒液把整間房子都淋了一遍。
直到家裡的毒氣警報器滴滴作響,他換上衣服出門,將周京爍約了出來。
周京爍早些年調回來結的婚,孩子已經三歲多了,顧延野當時這間房子無人照看,便交給他偶爾打理,以免荒廢,結果他擅自將人放了進來。
周京爍聽說送去的那個小omega從十幾樓被扔下去,要不是中間有樹和灌木卸力,人當場就死了,又聽他哥叫他,驚慌卻不敢不去。
一到就急忙解釋:“這事不是我先主張的,你那幾個小媽變著法兒地巴結你——”
冰涼的槍猝不及防抵在他太陽穴上,周京爍慘叫了聲:“哥!”
“他們主張的,你是死人嗎?要聽他們擺弄?周京爍,再有下次,你接著去南海打魚吧。”顧延野的槍口劃過他的太陽穴,在下巴狠狠撞了一下。
周京爍當著顧延野的面,把自己喝得胃穿孔進了醫院,顧延野才收手。
他以為再深的執念多年過去,終有淡去的一天,即便還念著,有個替身也可聊以慰藉,沒想到他哥瘋的對著替身那張臉都能下得去毒手。
被擔架抬走之前,周京爍真心祝願,他哥能把人追回來,和許小真修成正果。
當年他哥,多正常一alpha。
顧延野從回到一區後,每日送上門的請柬不計其數,下面經過篩選後,才會將重要的交到他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