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密密麻麻,像螞蟻一樣遊走的黑色居民,與飛機起飛時一區靚麗嶄新的高樓形成鮮明對比。
貧窮和差距第一次以這麼宏觀尖銳的視角呈現給他。
想到未來他要做的事情,許小真心裡有一種沸騰咆哮的激動,還有一種走向懸崖的忐忑。
他先去政府報道,錄入了信息,政府為他安排了宿舍,看到他傷殘的腿和蒼白的臉,給了他一個星期的休息時間。
不過帝國大學分配到各地的臨時官員隻有許小真提前在暑假就位了,因此給他的休息時間也不算額外照顧。
宿舍環境還算好,單人的,隻有許小真一個人住,方便不少。
許小真收拾好自己的東西,長期的身心折磨已經讓他無比疲憊,倒頭在宿舍睡了三天,醒來才發現自己發燒了。
38°7,不是太嚴重,他自己吃了點藥,就繼續倒回床上了,兩天後退燒,就提前開始接手自己的工作。
許小真的到來讓平靜了很久的十八區政府掀起了一陣小小的暗流。
一個帝國大學政治系的學生,每學期都是第一,如果不是學校刻意針對,怎麼著也不會淪落到十八區來實習。
畢竟按照一般的規定,實習期在哪兒,多半未來就會被分配到哪兒。
十八區百分之九十的官員,都是中區或者下區的有錢人親戚拿錢買的職位,出了名的魚龍混雜,有點本事又沒背景的,就是血包,價值會被壓榨的一幹二淨。
但是許小真又有點不一樣,他來到這兒之前,就提前有人打過招呼,說是一區那邊有人護著的,誰都得罪不起那種。
一群人下面犯嘀咕,護著還能給流放到這兒來?
他們拿不準主意,該怎麼對許小真,就試探著按照正常待遇對待他。
許小真不知道這些,他在這邊工作的很起勁兒,石膏拆掉之後,更是奔波在工作最前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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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區的官員辦事糊弄,態度惡劣,每年政府撥給小型企業的防護器具都堆在倉庫,企業那邊派車來取,也要受刁難,還要給好處,無形中漲了大一筆成本,幹脆就不再來取了。
反正人命不值錢,有的是人等著工作,工人傷殘了直接給一個月工資,然後辭退。
政府的一些官員幹脆每年就給一點錢打發企業,然後直接把這些器具扣下,反手賤賣出去,再大賺一筆。
大家心照不宣,受傷害的隻有底層十八區的居民。
因為傳說許小真頭上有人,今年這些防護器具,十八區副執政官特意授意,把企業名單交給了許小真,許小真受到提點,知道這既是打算分他一小杯羹,又是打算拉他下水。
他不知道自己來之前,顧延野特意向下面叮囑過,隻以為他們是怕自己回去後在學校說些不該說的,想用錢堵住他的嘴。
許小真不知道真聽懂了還是假聽懂了,說自己一定把事情辦好。
對方露出滿意的表情,誇贊他不愧是帝國大學的高材生,有覺悟。
當天晚上,東西就全各歸各位,許小真連夜挨個通知的各小工廠來取的東西。
第60章
霍青遠說讓顧延野學著許小真的樣子生活, 但顧延野完全不知道許小真是怎樣生活的。
他把垃圾送到負二樓,就呆坐在沙發上,被時有時無的幻覺折磨的頭痛, 沒多一會兒, 周京爍帶了個心理醫生過來。
周京爍和他大吵一架, 甚至還動手了, 和他大喊, 就算許小真因為他被折騰的要死要活,也不是他的本意,他也不知道, 何況許小真差點把他捅死, 他也給了那麼多錢, 根本兩不相欠了!
周京爍從方方面面分析, 總之他知道錯了,也愧疚了,並已經為此付出代價了, 不必再每天要死要活, 誰都不是不可替代的,就像當初那五年, 他也沒怎麼想過許小真不是?
“你看看你現在像什麼樣子?軍部那邊放著不管!那麼多雙眼睛都在盯著你!你難道一點都不怕的嗎?!權力到手裡有多不容易,你忘了嗎?”
周京爍恨鐵不成鋼地揪住顧延野的領子。
他從來沒敢跟顧延野這麼吵過架, 但面前這個人已經將近半個月沒有出現了, 帝國上下議論紛紛,都在傳他是為了一個下賤的beta一蹶不振。
周京爍怕得要死,他是跟著顧延野混的, 顧延野一但泥潭裡翻車,他就跟著完了, 他還不想完!
隻能壯著膽子把人揪起來大罵一頓,試圖喚醒他。
“是!許小真是對你好!我當初說你早晚要把人作跑!跑了就跑了!跑了還有下一個!你是誰啊?你是顧延野!許小真那種身份,你就是殺了他,都不犯法,你還在這兒為這麼點小破事難受!孩子沒了就再生一個!”
顧延野聽他說的混賬話眼眶發幹,操起拳頭把他打了出去。
比起霍青遠的建議,周京爍的話實施起來似乎更容易些。
是的,就像周京爍說的,以他的身份,無論怎麼對待許小真都是應該的,許小真都應該受著,反倒是許小真捅了他,他寬宏大度地饒恕,許小真就應該感恩戴德。
邏輯上根本找不出錯誤,前二十四年,顧延野都是這麼做的。
可這簡直是放他媽的狗屁!
顧延野以前就是這麼想的,但是全錯了!
許小真被他逼走了就足以證明他以前做的事情大錯特錯。
許小真指著自己的心口,哭著說他也是人,他也會心痛,即便是狗,被主人踹一腳也會難過,他是人怎麼會不難過?
顧延野那時候才震撼的意識到,這個世界可以以他們這些上位者的意志為轉移,但人類的情感並非格式化的公式,傷害帶來的痛苦並不會因為身份的高低而遞減,許小真很痛。
可他天生就是個不會共情別人的人,要怎麼像霍青遠說的那樣,來體察許小真的心情?
顧延野不知道,所以他學著原納納的話,拿刀片在酒精裡涮了涮,然後順著腺體處的皮膚扎下去。
alpha的腺體沒有標記的作用,所以比之omega的更加隱秘,位置更深,但同樣敏感,刀刃剛剛扎進去,渾身的血液就好像開始逆流,疼痛匯聚到大腦,被酒精澆過的刀割在肉裡,更有種傷口上撒鹽的巨痛,當場青筋凸起,額頭滿是冷汗。
顧延野下颌繃得緊緊的,覺得這種痛楚,比任何一次受傷都要難熬。
他沒有就此收手,慢慢的體會這種痛苦。
屋子裡充滿了他信息素的味道。
許小真那時候應該比他更疼,更怕的,信息素紊亂,還懷著孕,十八區沒有人能幫他,也沒有人陪著他。
他似乎能體會到許小真對他萬分之一的恨了。
如果他為了一個人甘願承受這樣的痛苦,最終卻發現自己隻是對方一時興起的玩物,他會恨不得把對方碎屍萬段。
顧延野伏在地上,任由鮮血肆意流淌,許小真逆著光走過來,擁抱住他,顧延野能感覺到許小真身上的溫度,許小真的聲音像山間清泉,婉轉嘆息:“周延,很痛的。”
顧延野忍痛的表情痛哭失聲:“小真,你很痛的是不是?小真……”
他聽到小真隔著六年的光陰,對著他說痛。
周京爍發現他哥瘋了,自己在家把腺體挖了,然後抱著許小真的衣服痛哭流涕。
他姨夫聽說這件事,差點吐血,唯恐他哥再做出什麼驚世駭俗的壯舉,處處限制行動,連他哥派到外面的人都收拾了個幹淨。
陳束把顧延野的腺體修補好後沒半個月,顧延野不知道抽哪門子風,又給挖了一遍。
周京爍頭皮都麻了:“哥,腺體不是修馬路,挖開填上,填上再挖開,你再這樣下去還要不要活了?冷靜點行嗎?”
顧延野“嗯”了一聲,把軍裝的扣子扣到最頂端,遮住傷口和疤痕,冷靜的好像昨晚挖腺體的人不是他一樣,有條不紊處理軍務。
有種發完瘋之後,大徹大悟走出來的感覺。
周京爍微微松了口氣。
傍晚五點,司機開著車送顧延野回家,路過附近的商場,顧延野輕車熟路地掏出布袋,走進去,示意司機先走,他自己走回家。
顧延野在蔬菜區逛了幾天,隻看不買,商場裡蔬菜區的beta大姐顯然對他已經熟悉了,和他說:“今天西紅柿很新鮮的!買點牛肉一起回去做吧!小真以前總愛這麼買的。”
顧延野點點頭,精挑細選了幾個。
一區除了一些歸屬於上流人士的beta,還有無數從事底層服務業的beta,階級形成一種兩極分化的態勢。
他們不大關注時政新聞,在自己的小世界中忙忙碌碌,除非總在公眾視野裡露面的國王和王儲,其他的一概不知。
賣菜的beta大姐隻知道這個男人是以前那個總來買菜的小beta的愛人。
顧延野不擅長和這些人打交道,每次來的時候都沉默寡言,在他們的熱情攻勢中,顧延野終於正眼打量著這些總在一區底層像螞蟻一樣奔波的beta。
他們和許小真一樣,被輕視的時候,是一顆顆不起眼的砂礫,無人會把他們當作有感情的人,仔細打量之後,才發現他們是活生生的人。
沒一會兒,顧延野拎著大包小包的菜回家。
房子裡的燈亮了一大片,他沉吟了片刻,關掉大多數,隻留下廚房和餐臺兩盞。
這是許小真的習慣,節約用電。
許小真走了之後,顧延野好像才開始進入他的生活,他把手機換成了許小真的留下的那個,探索許小真生活的痕跡。
手機裡的電子書架上,除了一些專業知識書,還有兩本菜譜。
許小真覺得合適的就會做上標記和批注,做給顧延野吃。
他是個很有計劃的人,在被囚禁之前,就已經做好了未來一周的菜單計劃,冰箱上貼著食物的保鮮期,冷凍層裡有包好的餛飩,是給顧延野下夜宵用的。
顧延野第一次做飯就切了手。
鮮血滴滴答答在菜板上,沾的西紅柿都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