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不是個好地方,充滿了痛苦的回憶。
許小真當年在十八區的事情並不好查,時間過於久遠,他深居簡出,沒有什麼朋友,親人,更不大和人交往,十八區魚龍混雜,管理混亂,光是住在那裡人就有一億多。
查了將近一個月,好不容易找到線索,走訪了他當年的同學,挨家醫院排查他的掛號經歷,直到許小真走的第二天,一沓薄薄的調查記錄才擺在顧延野桌上。
很輕巧的幾行字,概括了許小真在失去他的那五年裡是怎麼過的。
第一個月,出現了信息素紊亂綜合徵,妊娠期缺乏信息素安慰,有流產跡象。
第二個月,試圖去正規醫院取下腺體,因不達到腺體摘除條件,沒有做成,輾轉到了黑診所,差點被賣去黑市。
第三個月,高考成績被頂替。
第四個月,在聖心醫院出現的時候,腺體缺失,早產,難產後生下了一個女嬰,女嬰下落不明,疑似被送走了。
第二年,第三年,第四年,高考都被頂替了……
顧延野哆嗦著手,去摸煙,發現身體脫力,連這麼輕飄飄的東西都拿不起來,手上的紙哗啦啦灑落了一地。
許小真說他過得很好,許小真說他一路走來很容易,可他費了五年的時間,才能走到一區。
他受了那麼多苦,如果中途有過一次想放棄,顧延野這輩子都不會和他重逢,也不會有第二次傷害他的機會。
小真愛他,所以從來不對他說這些。
小真恨他,也不會對他說這些。
可隻要他曾經對許小真有一點關心或者在意,這些消息不會到現在才傳到他手裡。
他隻會仗著許小真對他的愛,肆無忌憚傷害對方,直到這段感情走到終點,才開始反方向的亡羊補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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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查到許先生在十八區有個朋友,一年裡許先生向他有過兩次匯款記錄,我們試圖從他那裡打探些消息。
但他的周圍似乎有人在保護著,也在刻意躲避我們,我們沒辦法接近,所以能查到的有用線索就這麼多。”
顧延野在沙發上坐了好一會兒,心髒好像疼得流了一地的血,疼得有些麻木了,遠比那把刀更痛,他站起身,恍惚說:“我親自走一趟。”
時隔多年,再次踏上這片貧瘠荒蕪的土地,顧延野看著腳下的泥濘,以往他想起這裡時,隻有厭惡和鄙夷。
可他的小真,在這種地方出生,在這種地方長大,在這種地方艱難地走去了一區。
從他降落到這裡的第一刻,他就察覺到有人在暗中窺視他們。他是悄悄來的,刻意躲著許小真,以免再發生什麼不死不休的事件。
十八區這種髒亂差的地方,上面的人不願意接管,連手伸過來都嫌髒,自然這裡自己就會滋生出幾條地頭蛇。
顧延野沒有放在心上,隻是不經意間露了露槍,那些窺探的目光就少了大半。
料他們也不敢對他怎麼樣,在探子的指引下,走到一座遠比周圍建築更加整潔華麗的房子。
裡面傳來熙熙攘攘的聲音,大概許小真這個朋友,也是這個地區的一片小頭目,所以接近受阻。
他帶著人走進去。
原納納上身穿著一件灰色的衛衣,下身是條牛仔褲,和當年那個窮撿破爛的小子大不一樣了。
他眯著眼睛看走進來的人,為首的高大挺拔,壓迫感十足,就是臉色有些蒼白,和整個十八區格格不入。
對方相貌無論怎麼辦,原納納還是一眼就認出來了,那是顧延野,也可以說是周延,許小真那個死了的前夫!那個人渣!
許小真給他看過無數次這個人的照片,每一次被折磨的要死要活都是因為這個人。
他抿著唇,卻知道對方身份不一般,不敢輕易發作,隻瓮聲瓮氣地客氣問:“請問您來做什麼?”
原納納隱隱猜到,前些天在他家周圍打轉的一些人,或許就是這個人的手下,他們雙方都很警惕,沒有交火的意圖,所以沒過多久對方就撤退了。
顧延野沒想到他認識自己,頷首:“我想問你一些關於小真的事情,不知道你方不方便。”
許小真回來的事情原納納還不知道,許小真在一區發生了什麼,原納納也不知道,他隻知道有一天晚上,許小真給他打電話,什麼都沒說,隻是在那邊哭,哭了沒兩分鍾,就自己掛斷了。
原納納也能猜到他在那邊過得不好,他又做不了什麼,聽多了還替他心痛,有時候幹脆閉上耳朵,當不知道。
其實說實在的,許小真和原納納,遠遠算不上朋友。
原納納有自己的小九九,他常年混跡在底層,所以沒那麼善良,但也不至於那麼沒人性,所以偶爾會在許小真半死不活的時候拉他一把。
但這一點僅存的人性,就足夠他對顧延野這種畜生冷眼相待了。
“還有那個孩子的消息,你知道多少?”
根據下面人向許小真同學問出的調查結果,孩子確實是陳奕松的。
但那個孩子也是許小真的。
陳奕松死了,他們家肯定不會管這個孩子。
許小真過得那麼困難,大概沒辦法養活她,所以送人了,不過卻很愛她。
顧延野知道許小真,他是個什麼都沒有的人,對身邊每一個親人,愛人都很珍視。
如果不是為了那個孩子,也許他也不會想要把腺體取下來。
明明隻要打掉這個孩子,腺體就能保住。
或者如果他在,能釋放信息素安撫,即便這個孩子是誰的都不重要,許小真的孩子和腺體都能留住。
許小真已經不想再面對他,顧延野想,或許他可以對這個孩子好一些。
“你還敢問孩子?你這個畜生!”別的還好,提起孩子,原納納的神經突然被踩中了,尖叫,顧不得對方的身份,衝上去抓著他的領子。
但忽然又像燙著了似的,趕忙松手,仇恨和懼怕在眼睛中來回閃爍,態度重新變得恭順。
“好!你等著!”
原納納從房子後面拿出一把鐵锨,跟顧延野道:“那你跟我走吧,去看孩子。”
顧延野跟著他,走到一塊山頭上,他喉結動了動,問:“下面我們去哪兒?”
原納納轉了一圈兒,在地上找了一會兒,終於找到一個長滿青草的小鼓包:“這兒呢,你的孩子,自己挖吧。”
第57章
“你什麼意思?”顧延野沒站穩, 踉跄半步。
他的孩子?
看他這副表情,就確定他什麼都不知道,原納納忍不住冷笑:“許小真他可真疼你, 什麼都不告訴你, 你想知道就自己去問他啊!”
“我們已經分開了……”
原納納看笑話的表情頃刻錯愕到五官崩塌, 隨後就是一種惡心和不甘, 怨恨, 替許小真不值。
他要是能揪著顧延野領子打他一頓,早就動手了,可恨他們這種人, 連大聲說話的底氣都沒有。
隻能重新揚起一抹笑臉, 拍手叫好:“好, 您終於能放過我們那個又蠢又執拗的小真了, 普天同慶,”他笑著笑著,眼眶不由得紅了, 壓抑著聲音叫嚷, “你們這種人能別來招惹他了嗎?他沒欠你的!你還的記得當年是誰把你背了四五公裡背回去的嗎?
對,您應該不記得了, 畢竟我們這種人命賤,天生就該為你們上刀山下火海, 但你能不能別僅著他一個人禍害了?
我不是瞎子, 你要訂婚的消息整個帝國鋪天蓋地都是,許小真不說,我也知道你沒把他當什麼正經玩意對待。”
顧延野還沉浸在孩子是他的世界裡, 天旋地轉,他扣住原納納的肩膀, 眼眶通紅,問他:“孩子是誰的?他說不是我的。”
原納納再次震驚,氣得身體都在發抖,恨鐵不成鋼。
許小真你真是蠢到家了,分手了都不會借著孩子撈點好處,他們這種人手指頭縫裡漏出來一點,就夠一輩子吃喝不愁了。
愛情什麼的都是狗屁!隻有金錢是真的!
原納納就是愛一個人,也不會像許小真那樣滿心眼裡盼著對方好,他自私自利,自己痛苦就得拖著對方一塊痛苦,自己遭罪就絕對不會讓對方好過。
你不是愛我嗎?不和我一起痛苦叫什麼愛?
“你說話啊!”顧延野搖晃著他的肩膀,好像快要哭了。
原納納看他這個樣子,好像背叛感情,踹開許小真的不是他,而是許小真把他甩了。
他看起來越難受,原納納就越高興。
“你當年一走了之,許小真以為你死了,瘋了好幾天,渾渾噩噩的,我進來的時候,他身上都是血,蹲在地上吃餿飯,清醒了就想死,你知道他多可憐嗎?
後來他不鬧自殺了,因為黑心診所誤診,說他肚子長了腫瘤,活不了多久,他就天天在家抱著你的衣服等死。”
原納納眼神看向虛無的遠方,好像在回憶什麼,說著說著忽然笑了,“結果是誤診,他懷孕了,因為有了孩子,所以才打算活下去。
醫生說腺體和孩子隻能保一個,他跑遍了整個十八區,都找不到能給他摘腺體的人,他自己買的刀片,偷偷在那個小破床上,把腺體挖了,就,活生生,挖下來的……”
原納納比劃著,眼淚也跟著吧嗒吧嗒掉,“我現在想起當時的場景都覺得渾身發抖,發寒,他躺在床上,我都以為他死了,滿房間都是血,後來我幫他收拾床鋪,發現床板都被血淹透了。
你知道我當時覺得他多蠢嗎?成為omega能得到那麼多的實在,生下這個孩子隻是拖累,因為這個孩子是你的,他愛你,他一定要把人留下。”
“他費了半條命,想把你的孩子留下來,結果七個月的時候早產了,我還記得那個孩子,頭發黑漆漆的,好小,才三四斤,眼睛還沒睜開,像小貓一樣哭了兩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