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射擊課的教師,許小真站起身,自覺排好隊,低頭扎頭發。
沒人願意站在他附近,所以他的身邊空出一片位置。
骨節分明的手指勾著他因為沒扎好而散下來的發絲,無聲提醒。
香氣逼近,縈繞著,許小真幾乎被籠罩在這片陌生的氣味中,包裹纏繞,形成一片狹小而曖昧的空間。
他一愣,低著頭,道謝後從對方手裡攏過散落的發絲。
冰涼的觸感劃過顧延野指間,顧延野無意識捻了捻。
許小真扎好頭發,抬眸,對方的面容映入眼中,令他瞳孔猛縮,身體劇烈的顫著。
他懷疑是自己眼病加重了,或是出現幻覺,狠掐一把掌心,眯起眼睛,更仔細打量對方的臉。
周延!是周延!
他即便是化成灰,許小真都認得出!
天底下不會有長成一模一樣的人了!他怎麼會認不出自己的愛人?
他的人生早已定格在周延死的那一天。
今天是周延死後五年零一個月零三天,他思念了一千八百五十八個日夜。
他比以前黑了些,五官稜角更分明,更高更健壯了,露出的手臂肌肉結實,舉手投足都帶著從容優雅。
第22章
天地之間, 似乎隻餘下他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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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綠的草,金黃色的靶,紅脹的靶心, 發到手中冰涼漆黑的器械, 自動變為虛影, 許小真隻能看到周延。
充滿瘡痍的心髒被剁成碎末後以為會永遠古井無波, 此刻卻在復原、愈合, 重新跳動。
許小真隻能感受到停頓了一秒後飛快跳動的心髒,幾乎要跳出他的嗓子眼兒,目光緊緊追隨著對方, 不舍得挪開分毫。
每次半睡半醒的時候, 他總以為周延還在身邊, 想拉住他的手, 卻撲了個空。
他害怕這也是一場夢,眨眨眼睛,眼前的人就煙消雲散了, 他還在十八區的鐵皮屋裡, 蜷縮著,被告知成績再次被頂替, 考慮今年去哪個學校復讀。
顧延野很難不注意到他的眼神,何況這門課醉翁之意不在酒, 他想要的獵物就是許小真。
對許小真來說, 他現在是什麼?
死去的白月光復活了?
他淺淺勾了下唇角,已經可以預料許小真會對他的失而復得倍感珍惜,無不順從, 顧延野隻要稍微一想就激動的熱血沸騰。
如果上過床就算戀愛,那許小真應該也算他的初戀, 是他的性啟蒙對象,奠定了他欲望的方向,許小真對他的影響很大。
但喜歡不一定就要負責,他單純想滿足自己的欲望,尋找快樂而已,所以該用什麼樣的出場方式再次讓許小真對他奉獻真心,顧延野把他的良心拋之腦後,精妙構思了一番。
許小真目光還在一錯不錯盯著他,顧延野拆開槍械,向學生展示內部構造:“瓦爾塔p38,這會是你們未來隨身攜帶的槍支,重量較輕,便於攜帶,半自動的設計易於操作和維護……”
他漫不經心的語調帶著從容,顯然早已對這柄槍了熟於心,度過變聲期後的嗓音更多了幾分低沉和磁性,能夠撩動人心。
他的目光掃過所有人,卻並不在任何一個人的身上停留。
有學生拋出問題,他便回復,好像關於槍械方面,沒什麼能難得倒他,不過問多了就很不耐煩,尤其一些淺顯的問題,會讓對方滾去自己查資料。
他不像別的老師那麼春風化雨,包容學生,俯下身來悉心教導,反而帶著一種上位者的傲慢,平等俯視每一個人。
許小真敏銳聽到最近的兩個學生在咬耳朵,即便已經壓低聲音,還是充滿了震驚感嘆。
“怪不得看著眼熟,好像就是顧少將,顧元帥的兒子。聽說剛剛軍校畢業就接任軍械部了,受訓期間全科都是S+。真好頂一個alpha,離這麼遠我都感受到他的信息素了,壓迫感好強。”
“我要是有他一半的厲害,我爸嘴都能笑裂開。”
“他看過來了看過來了,真兇,別說話了。”
許小真聽到他們的談話,才漸漸回神,飛快低下頭,克制住自己追逐的目光,還有走上前詢問的衝動。
周延現在的身份好像很不同尋常,他貿然出聲容易給他帶來麻煩。
他別的能力欠缺,唯獨忍耐方面出類拔萃。
但他忍不住想周延什麼怎麼變成顧延野的?這些年到底發生了什麼?他是怎麼活下來的?既然沒死,為什麼五年來從來沒有回去找過他?
許小真思考的太過入神,以至於所有人都按照要求拆卸完套筒槍管和復進杆,隻有他還沒動作。
“是站在後面沒聽清麼?”顧延野走過來,蹙著眉。
所有學生的目光齊齊轉向他,臉上寫滿了幸災樂禍,等待看到許小真被痛批一頓,惹到顧少將算是踢到鐵板了。
短短半節課的時間,他們就發現這個老師脾氣極其的差,許小真竟然還敢在他的課上走神,alpha一向瞧不起beta,說不定這個下等的beta馬上就會被少將大人趕出學校,滾回十八區老家。
“少將大人好高的信息素濃度,連我都聞到了,許小真完蛋了。”
“奇怪,怎麼一點壓迫感都沒釋放的樣子。”
幾個alpha竊竊私語,許小真手忙腳亂,在提醒後飛快地想趕上進度。
“不好意思。”他的臉脹得通紅。
滾燙的大掌覆上了他冰涼的手,顧延野挨著他,與他貼得極近,握著他的手,幫他一步一步把配件拆下來。
似乎感受到許小真顫抖的呼吸,忍不住輕笑:“別緊張。”
所有人都露出一副見了鬼的表情。
隻有許小真的心沉到了谷底,周延好像不認識他……
為什麼?還是他認錯人了?
顧延野松開手,轉身離開,許小真感到被觸碰的地方滾燙,要燒著了,好疼。
下課之後,許小真想找顧延野問問清楚,他和周延到底是什麼關系。
但一轉眼人就不見了,他心如亂麻,甚至想過去對方家裡找他,但理智告訴他,以他的身份,進不到少將的住所就會被打出來。
他痛苦糾結,輾轉反側,等待下一個射擊課的到來。
許小真既害怕又期待,他隱隱有種不好的預感,怕知道什麼難以接受的事實,譬如顧延野和周延半點關系沒有,又期待他就是周延。
無論怎麼樣,他都希望自己的愛人還活著。
好不容易挨到下一個射擊課,卻被告知顧少將在執行任務期間受傷,不能來為大家授課了。
許小真又陷入了更深的焦灼和痛苦中,他每天坐立不安,飯也吃不下。
每天想他到底是不是周延?是的話為什麼不認識自己?為什麼從來沒有找過他?他想他傷的嚴不嚴重?會不會很疼?有沒有危及到生命?
這些問題沉甸甸壓在他心上,每天日裡夜裡,折磨著他。
就連他的室友們都發現了他的異常,問他怎麼了,是不是哪裡不舒服。
許小真吃夠了教訓,對任何人都有所防備,隻是搖搖頭,不肯多說一句。
熄燈後,他躺在床上,翻來覆去在眼前一帧帧回放當年周延被刺的場景,試圖找出一絲周延生還的可能,每一次的回憶都代表著痛苦的循環。
他知道,如果顧延野不是周延,他的巨大期盼落空,會更加痛不欲生,可他還是期盼。
強烈的焦慮、期待、痛苦交織在一起,每天早上醒來的時候,枕頭上都有一大把頭發。
許小真硬生生熬著,直到有一天中午,才吃了兩口飯,胃裡翻湧,忍不住捂著嘴出去吐了起來。
他忍不住了,四處打聽周延所住的醫院。
沒人會告訴他,他就一家一家找顧延野有可能入住的醫院。
帝國大學學生的身份給他提供了不小的方便,隻要他拿出學生證,對方雖然猶豫,但終究會為他放行,他們疑心他是哪個高階alpha和omega生下的倒霉蛋,不幸分化成了beta。
在尋找到第二家醫院的時候,許小真找到了。
他的病房外站了幾個便衣的守衛,在來回巡邏,隔著玻璃,許小真看到了他,他正在看今天的晨間報紙,現在科技發達,通訊設備就能查看大多的訊息,很少有人會專門訂報紙來看。
真的和周延很像,看東西的神態也像,以前在十八區的時候,周延非要求他訂報紙,許小真氣得罵他敗家,最後還是給他定了一年的,直到他死後,每天還能在門口收到周延的報紙。
幾個便衣目露兇光瞥了他好幾眼,許小真看到他沒事,牽掛的心放下,默默離開了。
許小真身影消失後,一直把目光放在報紙上的周延抬頭,瞥了一眼他離去的方向,將報紙疊起來放在一邊。
周京爍削了個蘋果,一邊嚼一邊不理解:“你幹嘛啊,給點錢直接包不就行了?用得著這麼來來回回折?真麻煩,還讓人把他放進來了。”
“你核桃仁大的腦子是不是根本不會思考?”顧延野諷刺。
周京爍還真的思考了一下:“雖然你當年直接走了,讓他以為你死了,可能會傷心一段時間,但你看他這不是好好的嗎?都考進帝國學校了。
你就跟他道個歉,說自己當時年少無知,不懂得珍惜,現在重逢發現還是愛他不就完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