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穿著周延的舊衣,卷上一截袖口。
遲遲沒有等到錄取通知書,許小真已經學會提前聯系學校了。
復讀費交上去十天後,距離帝國大學開學隻剩半個月,學校的電話打進來。
“哦!許小真!你知道嗎?你太幸運了!你能去上學了!”
他等了五年,乍一聽這種話,都覺得像惡作劇,愣了一會兒,對方再三重復,他才淡淡說了聲:“好。”
然後平靜地走去學校。
學校在門口新安裝了一塊電子屏幕,正循環播放新聞,今天的是:帝國元帥顧川之子,陸軍少將顧延野近日於帝國軍校畢業,破格接任陸軍軍械部部長,或為帝國最年輕一任部長。
許小真後退兩步,覺得這是個重要新聞,順便記下了。
進到辦公室,老師興奮地把通知書給他,喋喋不休祝賀:“你帶身份證明了吧?你真幸運,那個學生不去了,他要去留學了。”
許小真低著頭,沒應聲,原本就該屬於他的東西,什麼真幸運?
他接過通知書,解鎖。
帝國大學的通知書比許小真目前見過的科技都要高端,需要指紋和虹膜雙重解鎖,強行開鎖會立刻自動銷毀,打開後裡面有動態驗證碼,在官網用動態驗證碼選擇專業,確認學生信息。
但再高科技也防不住許小真在出考場的那一刻試卷就被調換了,五年來,他好像一隻公用的羊,誰都能薅一把毛。
幾個老師興奮地圍在他身邊,指導他用辦公室的電腦上選擇專業。
“太好了,這麼多年終於又有一個學生考進帝國大學了,可得好好選專業。”
“是啊是啊,上個學生都是七八年前的事了,專業沒選好,進去沒幾個月就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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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學,醫學吧!當醫生,多體面,聽說現在beta醫生很吃香呢,因為不受信息素困擾。”
“還是機械制造好,學一門技術走到哪兒都不怕,工廠裡都是beta,好相處。”
“法學怎麼樣?幫人打官司。”
“不行不行,法院和律所據說都是些alpha和omega,beta肯定會受排擠的。”
許小真摸摸手腕上的表,錄入動態驗證碼,在一群老師的尖叫中選擇了政治系。
大家的喊叫比原納納當年看到許小真躺在血泊裡還要尖銳,幾乎頂破天花板。
“我的老天!怎麼又是選了這個?上一個選這個的還是那個瘋了的學生,這是宿命嗎?”
“快快快!快打電話給帝國大學教務辦能不能更改專業。”
“學政治就完了!”
帝國大學是帝國最頂尖學府,政治系每年錄取分數都高居榜首,從這裡的學生,最低也會被分配到地方做公職人員,聽起來真是榮耀,一躍從被剝削者變成剝削者,可謂是鹹魚翻身,祖宗十八代都以你為榮耀。
但帝國公職人員的構成是百分之六十的alpha,百分之三十五的omega和百分之五的beta。
一百個公職人員裡,隻有五個才是beta,他們的父母必定是等級非常高的alpha和omega。
像十八區這種鬼地方,除了區長等高級官員,沒有公職人員願意留任,大多都是外聘的。
許小真想要插一腳進去,分一杯羹,簡直做夢,等待他的隻有被排擠。
這還是往輕裡說,否則上一個考進去的beta為什麼輕易就瘋了。
許小真知道,許小真不怕,他早就想死了。
他刻意為自己找了一條轟轟烈烈的毀滅之路,令自己走下去。
從他報名這個專業開始,生命就已經像點燃的蠟燭一樣開始倒計時了。
他鼓著一股勁,倒要看看那些高級的人高級在了哪兒。
原納納的妹妹今年也考試,她的成績不會高到離譜,也不會低到考不出去,雖然不能和許小真一所大學,但也在一座城市,兩個人算是同鄉,還能互相照顧。
原索索見到許小真的慘劇,又被哥哥耳提面命,還沒出發,就開始處處謹小慎微。
兩個人乘坐同一輛大巴,上了火車,橫跨九個區,歷經七十二個小時,終於到達一區。
火車站據說在郊區,他們一下火車,就被震撼到合不攏嘴,即便是最不起眼的建築,都比十八區市中心高聳的大廈要華麗。
天空上也架著軌道,甚至都不用一個支點,就能蜿蜒曲折地前行,上面呼嘯過一輛列車,載滿乘客。
兩個土包子第一次進城,意識到這個世界發展存在著巨大的差異。
帝國大學迎新在每年的九月十三日到九月十五日,來自全國各地的學子按照尋找自己的學院報道。
比起藝術系和文學系的人流如織,政治系顯得過於冷清,幾乎可以用門可羅雀來形容,負責迎新的學長撐著下巴差點睡著,面前突然多了道人影,把光遮得嚴嚴實實。
對方纖細的手指推過來一紙錄取通知書,然後就是沉默。
羅燦抬眼打量這個新來報道的學生,一時分不清是學弟還是學妹。
身量不高不矮,一米七八七九的樣子,纖瘦,膚色白皙,五官秀美,柔和,用他話說,鼻子是鼻子,嘴邊是嘴巴的,脾氣也看著很好,讓他想起了他媽。
眼睛很圓,裡面沒有絲毫情緒,但他打賭,笑起來肯定很好看。一頭棕慄色的頭發垂在肩頭,很蓬松,好像是特別流行的那種鲻魚頭,理發師技術還挺好,剪得十分有層次。
他翻開通知書,性別,男,然後就問了:“學弟,你頭發哪兒剪啊?能推個聯系方式嗎?”
許小真沒想到他第一句話是問自己哪兒剪的頭發,他剛把手指指向自己,對方就發出一聲“臥槽”。
“許小真?學弟就你叫許小真啊?”
許小真把指著自己的手放下了,猜測他應該不會有興趣繼續和自己搭話,於是冷冷點頭。
羅燦把通知書對著太陽左左右右前前後後看了遍,沒錯,是十八區來的那個。
系裡都傳開了,十八區有個不知死活的倒霉蛋beta敢報政治系。
這個倒霉蛋注定就是被霸凌排擠的命運。
羅燦不敢和他多搭話,怕連累了自己,也沒再追問他的頭發哪兒剪的了,抬手向後指了個方向:“繞過這棟教學樓,就是教務處樓,504取鑰匙,給你分寢室。”
“謝謝。”許小真道了聲謝,取回自己蓋好章的錄取通知書。
正常每個新生報到的時候,都會有一個學長學姐負責帶路參觀學校,但許小真身份特殊,隻能一個人孤零零的。
他早就料到會發生這種事了,所以接受良好,慢吞吞帶著行李往教學樓方向走去。
許小真本來就沒什麼家當,可帶的更少,剛剛裝滿一個十三寸的包,掛在肩上正好。
其實這對他來說也顯得沉重了些,他的身體比起前幾年,差的不是一星半點,之前還能和人打架不落下風,現在走幾步都氣喘籲籲要歇一會兒。
不知道是切掉腺體的後遺症,還是懷孕難產損傷了身體。
主教學樓高二十層,用了幾十根龐大的羅馬柱,校徽懸掛在上面,顯得氣派非凡,樓頂修的塔尖兒直戳雲霄,更帶來幾分壓迫感,這也是迎新選擇在這棟樓前面的原因,威武。
樓裡不少教師向外眺望,欣賞著一年一度新入學的孩子。
“哥,我說你好歹去走個過場吧?這都要訂婚了,你再不滿意也得做做樣子,人家今天生日啊,你不能利用完人家就甩開對不對?”周京爍趴在環廊的欄杆上,衝顧延野使勁兒眨眼,“而且人家那麼寬容大度,都不在意你婚後養幾個情人了,連私生子都說能大度接受,你得給人家個面子。”
“行了,你快別煩你哥了,你越說他肯定越不想去。”另一個人闲坐在椅子上笑道。
“我們今天來是聽顧少將講座來的,不是聽你說家長裡短來了。”
周京爍撇嘴:“這有什麼好聽的,走形式的東西,不就是在這些學生面前露露臉。”
“禮物我已經送過去了,懶得和那些omega周旋。”顧延野冷淡開口,雙腿交疊坐在椅子上,下巴微抬,扯開戎裝系在脖子上的那顆扣子,點了支雪茄夾在指尖。
圍坐的幾個人笑了。
“也不知道您到底喜歡什麼樣兒的omega,前幾年就聽說你有意向尋摸個合心意的小情人兒,結果貼上來的一個個都沒入眼,慶宇自己見一個特可心的極品,說給你送去吧,你又瞧不上,口味兒怪刁的。”
“怪不得你那未來的未婚夫覺得你是個特專一,特清高的alpha,敢放出豪言壯語說隨便你將來養情人,多少個私生子都不在怕的。”
周京爍和顧延野在一起久些,他回想他哥停留在那些omega身上的目光時長,總結:“我哥啊,喜歡那種長得高的,得將近一米八那種,腿長腰細,清瘦的,白的,會讀書的,眼睛大的,睫毛長,愛笑還得會做飯,對他百依百順的,但是對外人有脾氣的,最好頭發顏色淺一點,還不要嬌滴滴的……還有還有……”
“呦,真跟照著什麼標準找的似的,光一米八的omega打著燈籠都難找,這麼多條件摞一塊兒,上哪兒能找?你不如去定制個機器人方便。”有人給出懇切建議。
“唉唉唉!你別說,你們看這個!這個像啊!一條條兒的,跟京爍說的全能對上。”
幾個男人走到窗邊觀望,發出感嘆。
“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真一樣,長得高,腰細腿長。就是有點瘦過頭了,還得養養。”
“還會讀書。”
“廢話呢,在帝國大學的哪兒有不會讀書的?”
“鼻子眼睛真齊整诶,頭發顏色也淺,就是看著不愛笑,不知道會不會做飯。”
“砸點錢就愛笑了,這輩子還沒見過見錢不笑的呢。不會做飯學唄。但是這個子,就怕是個beta。”
顧延野覺得他們真是無聊至極,懶得理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