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太安靜了,安靜到周延如鲠在喉,甚至評判一下他的廚藝都無法開口。
周延去拿了另一個碗,分了一半,推過去,示意他吃。
許小真埋著的頭終於抬起來,兩個眼睛腫得像核桃,把飯推回去,搖頭:“我喝過營養液了。”
晚飯不歡而散,直到睡覺前氣氛都很陰鬱,那句貶低的話好像對許小真影響很大,房間本來就小,五月正是半冷不熱的季節,白天又熱又悶,晚上陰冷,再沒什麼聲音,更像座墳了。
之前的床本就是用幾塊磚壘起六個柱子,上頭搭了片木板做的,床板在發情期碎了,大小合適的木板不好找,兩個人暫時在地上打地鋪。
周延仰躺在堅硬的水泥地面,頭枕著手臂,借著外面透進來的月光,隱隱隻能看到發黃斑駁的天花板和拳頭大的燈泡。
他側頭看向許小真,地上有些冷,許小真背對周延蜷縮躺著,呼吸很均勻,應該是睡著了。
顧川正在清理上一任元帥的勢力殘餘,按照正常進度,他用不上兩三個月就能重回一區。
許小真……
周延遲疑了,但轉瞬又為自己的遲疑感到好笑,還能把他帶回一區不成?
又不能娶他,當然是把他丟在這裡。
周延還真的細細思量了,要是顧川知道他在外面給一個omega做了終身標記,恐怕會打斷他的腿,尤其還是一個毫無家族根基的omega。
想罷,他心髒閃過一絲微不可查的慌亂,連殺了李迅,也就是前一任帝國元帥的獨子時候,也沒有過這種感覺。
最好的結果是顧家給許小真點兒錢,給他洗掉標記,許小真拿著這些錢好好過日子,反正他是個omega,日子總不會過得太差。
周延知道,這個蠢蛋還在幻想和自己在一起,所以再次分化後不是第一時間向政府報備,轉區,領補助,而是隱藏起自己是omega的事情。
沒關系,他早晚會清醒的,知道這個社會等級分明,當個omega可比當beta輕松百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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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自己馬上要脫離這個呼吸都充滿著貧窮的地方,周延心情不由得好起來,竟覺得這件狹小破舊的鐵皮房沒那麼難熬,甚至預先生出些留戀,連帶著看許小真也沒那麼惡心了。
他長臂一攬,許小真順勢滾入他懷中,因為尋到熱源,所以忍不住往他懷裡鑽了鑽。
許小真的衣襟大開,上面斑駁交錯著吻痕和被毆打的淤血,周延手指在上面捻了捻。還有些青澀的面龐升起幾分欲念,但轉而被他壓制下去,平復血液中的躁動。
上次發情期情有可原,他不能一錯再錯。
到底被信息素支配的愛意還是大過了傷心難過,尤其第二天一早起床,許小真發現自己是在周延懷中醒來的,所以對周延的那一點點怨懟也都消失殆盡了。
他任勞任怨起床給周延熱牛奶和面包。
周延剛睡醒有些起床氣,被許小真叫醒,眉頭煩躁皺在一起,抱著被子坐在床鋪中。
“起床吃早飯了,今天還要去上課呢。”
許小真壓低聲音帶了幾分哄勸的味道。
周延把被子摔在他臉上,氣勉強消了,起身去叮叮咣咣洗漱,回來看到牛奶和面包熱氣騰騰擺在桌子上,表情舒緩幾分。
他順便洗了頭,黑發被抹上去,隨意搭下來幾縷在額前,跟特意做了發型似的,襯著他那張光彩照人的臉,眉眼深邃,瞳孔漆黑,愈發顯得貴氣逼人。
許小真收拾床鋪呢,突然想起什麼似的驚叫一聲,蹦跳著跑去打開櫃門,端出兩盤子菜,還是昨晚剩下的。
他嗅了嗅,愁雲慘淡道:“完了,天太熱,都壞掉了,要不少錢呢。”
昨晚周延和他心情都不好,所以一人份的飯菜不僅剩下了一半,還忘記存放在陰涼地方,今早完全沒法兒吃了。
許小真的心都在滴血,白皙的臉擠出一團悽慘表情。
周延看見他的表情,噗嗤笑了,端著牛奶輕抿一口:“壞這麼點兒東西就心疼了?你知道政府給一個omega的補助一個月多少錢嗎?三萬五,夠你邊吃邊倒了。”
“這麼多?”
“嗯,心動了?收拾收拾東西去政府領補助……”
“我不去!”許小真沒等他說完,就急切打斷他的話,“我要和你在一起!我要是走了,你怎麼辦?我不能丟下你的。”
他的目光過於真誠,慄色的瞳孔透露著無比的堅定,那股子堅定好像能化成一團火,把周延這個不忠誠也不誠實的人燒成一團灰。
周延沒有正面回答他,甚至躲開他的目光,遞過去杯子:“喝完了。”
他不信,不信許小真過了十幾年窮日子,會忍得住這樣的誘惑,隻要見過上流社會的窮奢極欲,就不會有人再甘願過苦日子,當下等人。
許小真之所以現在能說得信誓旦旦,是因為根本不知道別的omega在過什麼日子罷了,以他的見識,根本想象不到。
許小真不知道周延心中所想,乖乖拿著杯子去洗幹淨,沒再非要他做出回復。
洗好杯子,許小真盤坐在地上,把昨晚的餿飯往嘴裡扒,一開始周延背對著他還不知道他在做什麼,一轉頭,竟然見他吃餿飯吃得津津有味,甚至吃一口,時不時還要回味一番。
周延看得頭皮發麻,他從來沒有見過吃餿飯的人,就連他家中看門的狗都不會吃隔夜狗糧。
他暴怒起身,把擺在地上的飯菜踢翻:“你瘋了?餿了的東西也敢吃?窮瘋了是不是?”
許小真把滾在地上的飯粒往嘴裡塞:“都是花錢買的!你不吃難道我還不能吃了嗎?”
“做omega有吃不完的新鮮蔬果,花不完的錢,你身邊也會環繞著無數討好你的alpha,你聽不懂嗎?!”
“我也說過了,我隻想和你在一起,是不是omega根本沒那麼重要,我已經過了十幾年這種生活,根本不介意繼續過下去,還有兩個月就是高考,我們能考上的,隻要考上大學,日子會慢慢變好,”
許小真說著說著,眼眶湿潤,帶了幾分哽咽,淡粉色的嘴唇都在顫抖,“周延,我知道你是覺得我和你在一起很辛苦,沒有做omega輕松,所以你壓力很大,最近脾氣也很壞,但是沒關系的,路是我自己選的,結果我自己承擔。”
他微涼的指尖輕輕搭上周延手臂,周延竟被這涼意燙得生疼,呼吸都變得凝滯,他的心髒為之一震,但又不知道這種感覺該怎麼形容描繪,發酸發軟。
隻不過轉瞬他就把這種感覺拋之腦後了,甩開許小真挽著他的手,也避開許小真的眼神。
他還是覺得,許小真之所以能現在這樣信誓旦旦,是沒有體驗過富貴鄉是何等的迷人眼。
不過這也與他沒關系,他已經指出了一條明路,既然許小真這樣冥頑不靈,他也沒有再提點的義務,許小真喜歡就讓他喜歡吧。
這樣也挺好的,現在的許小真聽話懂事,還不會和他犟嘴。
自己馬上要走了,許小真乖,最後兩個月他能過得舒舒服服的,對他隻有好處沒有壞處。
alpha最擅長的就是享受,享受他人的供養,周延很快勸服了自己,將來他回家,許小真不僅能收到錢,還能做omega過好日子,他不欠許小真的,許小真也沒什麼損失。
不過他的心裡還是充斥著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心虛,好像他背叛了許小真似的。
他亂得很,想著回去要不要讓人再多給他點兒錢,就當做彌補。
陳奕松每天早上在校門口等著許小真,把他拖過去打一頓已經成為慣例,所有人見怪不怪。
許小真每天照常掙扎反抗一番,直到沒有力氣就聽天由命了,隻是今天陳奕松的表情格外怪異。
他手裡端了盒牛奶,蒼白病態的臉上表情陰惻惻的,那雙鳳眼格外滲人,修長的身體拉出一道影子罩在許小真身上,穿著一件黑色襯衫,左小臂裸露出來的漆黑紋身半隱半現,一直出沒到左耳根後。
陳奕松把牛奶澆在許小真頭上,接著發出一陣詭異的怪笑,掐著他的脖子把他往小巷裡拖。
周延眼睜睜看著,隻是這次沒走,他的腳像是用膠水粘在原地,看陳奕松不知道在同他說什麼。
許小真咬在陳奕松手臂上的時候,對方陰冷的氣息貼在他耳廓:“你身上有別的alpha的臭味,我聞到了,你和周延睡了?”
是肯定的語氣,不是在詢問他。
第4章
許小真呼吸一頓,隨即牙尖嘴利掙扎:“我跟誰睡跟你有什麼關系?你給我錢了嗎你就問?”
他遲疑的一瞬間,陳奕松就什麼都知道了,扯開他的校服領口,果然見到上面還未消退的紅痕,可想而知做得有多激烈。
“許小真,你好樣的!才分化就這麼迫不及待,他給你多少嫖資?”陳奕松牙咬得咯吱響,侮辱的話源源不斷從他口中吐出,“哦,忘了,你那麼喜歡他,恐怕是上趕著送上去。”
許小真多難聽的話都被罵過,陳奕松這些簡直是毛毛雨,但有一點對方說得沒錯,他確實是上趕著送上門的。
周延在不遠處站著,一直注視著他們的拉扯,許小真也不知道他聽沒聽到陳奕松的話,沒由來生出一股羞惱,攥緊領口。
看他一副誓死給周延守節的剛烈樣子,尤其另一個當事人隻遠遠看著,並沒有把許小真放在心上,哪怕他被自己霸凌了無數次,周延都是那麼雲淡風輕。
陳奕松怒火更盛,聲音幾乎從牙縫中擠出來:“婊子。”他抽出一沓鈔票,從許小真領口塞進去,“買你的。”
一股子嶄新鈔票的味道,像那七日發情期無盡欲望中伴隨的味道,沉甸甸的鈔票被校服兜起的下擺攔住。
許小真下意識看向周延,卻看不清他臉上的情緒。
陳奕松抓著許小真的脖子把他拖離校園。
“你要幹什麼?”
“你說幹什麼?”
陳奕松瞪他一眼,許小真瞬間明白,這次恐怕不是單單打他一頓那麼簡單了,到底是什麼情況下,霸凌者會產生想睡被霸凌者的衝動,陳奕松簡直是個神經病!
他誓死抗爭,指甲拼命朝著他臉上抓去,用鋒利的牙齒咬他胳膊,陳奕松卻像感覺不到疼痛,隻有興奮,許小真越咬他,他越興奮。
血液順著陳奕松肩胛向下蜿蜒。
許小真幾乎是被陳奕松提著走的。
所有人都看著,沒有一個人願意上來制止這場暴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