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離開的時間有些長,夏至慶幸提前叫了蘇爾和紀珩來,否則一個人留在這裡,夜深人靜守著一桌子剪紙,簡直是對精神的極大摧殘。
二十分鍾後,小翠才回來,咕哝著說紙被老鼠啃了,害她又重新裁了許多。
幾人聊了會兒天。
久了蘇爾發現小翠言談更像是在釣魚,而且每次隻放一點魚餌。她總是在不經意間提起許鶴,說到緊要處便巧妙地轉化話題。
蘇爾隻喜歡做垂釣者,沒心情當肥美的大魚,打了個呵欠裝得很困:“我先去睡了。”
一聲尖叫打斷接下來的動作。
被驚到的不止他們,還有其他人,離聲源處近的理治局負責人第一個趕到,遠處亮起燈光。
紀珩下午摸索了一遍許家的地形,看一眼就知道出事的地點。
和蘇爾對視一樣,輕聲道:“去廚房。”
許家的廚房面積不大,蘇爾等人到時,本就不大的一扇小門內外都擠滿了人,還有兩個正扶著大樹幹嘔。
蘇爾皺了皺眉,從面色難看的圍觀人中擠進去,
誇張的血汙使得很難辨別死者是誰,人泡在缸子裡,露出半截腦袋。眼白居多,像是溺水者,想拼命呼吸空氣,最終還是死在不可抗的波濤當中。
更為恐怖的是,他流著兩行血淚,表情卻是微笑著的。
死狀和那張剪紙一模一樣!
“是小張!”有人喊了聲。
雖然不清楚小張是誰,不過蘇爾環視一圈,確定玩家和許家兩兄弟都在,死者隻有可能是理治局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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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歹年輕時經手過一些殺人案件,理治局的負責人是為數不多能保持鎮定的。深吸一口氣走上前,嘆鼻息時意外發現死者口中咬著東西……一張剪紙。
因為一直抿著,死者半邊嘴唇被染紅,和蒼白的臉形成強烈的反差。
粘了口水容易破損,負責人小心翼翼將對折的紙張打開,乍一看是倒吊人。然而細瞧就會發現有很多不同,這個小人要更加血腥。
它的四肢有些斑駁的痕跡,像是被火燒烤後的烙印,但剪紙的表達有局限性,不好確定。不過倒吊人的臉很好辨認,負責人轉過身,看向一臉驚愕的夏至。
死亡預告。
四個字霎時在不少人心中升起。
莫非下一個死者會是夏至?
郵票鬼瞥見夏至瞳孔驟縮的瞬間,嘁了一聲:“又不會真死,你在怕什麼?”
夏至捏緊拳頭,哪怕郵票鬼再三強調幻境中的死亡不會影響現實世界,但生死大事前,誰能完全相信一隻鬼的話?
退一萬步說,剪紙上倒吊人的死法如此痛苦,真要經歷一遍,那跟要了半條命有何區別?
忍不住看向在場玩家,想說服他們一起對付郵票鬼離開幻境。
然而王三思刻意避開與她的對視,紀珩連個目光都沒施舍,明顯是要選擇繼續留下查看線索。至於蘇爾……後者關心的重點不在於死者,反而一直盯著許鶴的未婚妻看。
此刻蘇爾單純想知道小翠會怎麼辯解,畢竟缸子裡的屍體和她的剪紙如出一轍。
對視間小翠突然捂住胸口,朝許鶴的方向穩準狠地倒過去,一副收到驚嚇的模樣。
許鶴連忙抱起‘昏厥’的未婚妻回屋。
“……”
蘇爾撇撇嘴,看來嫌疑犯根本連解釋的想法都沒有。
“不好,聲東擊西!”負責人突然面色大變,低吼一聲,慌忙拉著剛送完小翠回來的許鶴說:“快去看看香爐還在不在?”
一群人匆匆朝存放香爐的屋子湧去,王三思本來要跟著,一看蘇爾等人都在,又歇了心思。
“負責人妙啊。”蘇爾瞄了眼屍體:“這個時候還能想到香爐。”
“這裡的人對自由小鎮有病態的執著。”家庭調解員的身份讓王三思經常和鎮民打交道,很了解他們的思想動向。
“……現在不確定的情況太多,我們是不是離開幻境比較安全。”
猶豫許久,夏至終於還是說出了這句話。
蘇爾保持緘默。
見沒人說話,紀珩直接挑明了:“時間不能白浪費。”
在幻境裡已經呆了大半天,除非瘋了才會在一無所獲的情況下離開。
王三思持同一想法,扮演老好人含蓄地安慰夏至:“七天內完不成任務,大家都得死,來都來了……無功而返不好。”
夏至面色變化不定,最終一言不發離開。
廚房裡充斥著血腥味,紀珩似乎準備檢查一下現場,王三思無意多留,走到外面空曠的地方透氣。
“道具。”紀珩冷不丁側過身,對蘇爾說。
反應了兩秒,蘇而言拿出小女孩的乳牙,根據之前的鑑定結果,這是需要吸血才能使用的成長型道具。
乳牙沾染到血液,立時展開瘋狂吸收模式,好在它就如一個眼大肚小的暴食者,融合了小半碗的血後就開始停止吸收。
蘇爾微松一口氣,如果乳牙一次性抽幹所有血液,那他還真得估量一下這東西能不能繼續帶在身上。
紀珩審視地望著屍體,忽然說了句:“欲蓋彌彰。”
蘇爾彎腰撿起乳牙,點了點頭:“小翠故意在我們面前剪紙,中途又離開一趟,仿佛宣告她就是殺人兇手。”
想想又補充一句:“還有死者嘴裡的那張紙,剪得恐怖血腥,是在給夏至施加心理壓力。”
僅憑一人之力無法離開幻境,在求助不能的情況下難免對他們心生間隙。
“挑撥離間造不成多大的影響。”紀珩笑了下問:“如果用夏至的角度來思考,她接下來會做什麼?”
蘇爾低著頭思考,片刻後嘆道:“殺小翠。”
橫豎都是要死,還不如碰碰運氣從根源上解決問題。尤其是小翠的一舉一動都透露出可疑,哪怕有故意的成分在內,也絕對脫不開幹系。
“現在隻剩一個問題,”紀珩唯一的一點笑容瞬間消失:“為什麼小翠要誘導夏至去殺她?”
蘇爾正想接話,腦袋猛地偏向一邊,窗戶外面郵票鬼眼珠一動不動地在看他。
“有人讓我帶話。”郵票鬼一字不落重復:“說你的反應太遲鈍了,明明早就用打油詩做過提醒。”
蘇爾回憶了一下內容:“你笑我哭關門狗?”
郵票鬼隻負責傳話:“狗是靈敏的,所有要關在出不去的地方。”
他走後,蘇爾眼神閃爍:“前半句對應了受害者死亡時的狀態,至於後面一部分……守墓忠僕將我比作狗,而我們現在正好處在棺材的幻境中。”
不像是提醒,更多的是一種諷刺。
“手段不錯。”紀珩淡淡道:“既能避開和你的接觸,還能在暗處下套。”
很會精打細算。
這時郵票鬼突然去而復返:“忘了還有一句,他說牽狗的繩子在他手中,如果你跟著走,還能有一線生機。”
言下之意,不要輕易去違背主持人的意志,搖尾乞憐才是活命的法子。
蘇爾沉默了好久,緩緩道:“做人不能太秀。”
木秀於林風必摧之的道理都快被說爛了,依舊值得借鑑。
“守墓忠僕和月季紳士有矛盾,在我的計劃中,是想交好留條後路。”
自己已經相當克制,如今對方一味咄咄逼人。
紀珩充當聆聽者,安靜聽他說下去。
蘇爾:“下副本前,我曾和守墓忠僕籤訂過條約。”
紀珩點頭,表示記得這件事。
根據條約內容是一年內收集夠一百顆鬼怪或者妖物的眼淚,守墓忠僕則要幫忙取出體內的那顆眼珠。
蘇爾拿出瓶子對著月光輕輕晃悠。
“當時守墓忠僕明確承諾過瓶子裡鬼怪的眼淚不會被蒸發,”說到這裡眉眼都含著笑意:“我反向試驗了一下,發現人的眼淚就不行。不過這也正常,可以有效避免魚目混珠。”
“可換個角度思考,這瓶子不是成了最好的辨鬼儀器?隻要想辦法讓對方哭,就知道是人是鬼。”
說著蘇爾走到菜籃子旁,隨手拿起沒用完的洋蔥:“而讓人哭的法子太多了,譬如這個洋蔥。”
“遊戲強行屏蔽了魅力值和那隻眼睛,就是不想讓玩家辨別出這裡誰是人誰是鬼。守墓忠僕卻在我下副本前給了一個能辨別鬼怪的瓶子,這說明什麼?”
紀珩揚了揚眉,大概猜到接下來會發生的事情。
“說明他早有反心,想要跟遊戲對著幹!”蘇爾義正言辭:“若是這點不足夠證明,那句‘你笑我哭關門狗’就是鐵證,主持人在提醒我,利用眼淚的方式去分辨鬼和人。”
同一陣營,紀珩都不免為這種胡攪蠻纏的能力感到驚訝,守墓忠僕的原意不過是想用這句話譏諷蘇爾是狗,卻被強行解釋成是考官透題。
“非但如此,守墓忠僕經常以收集眼淚為由和玩家做交易,每次少不了要給出瓶子。這是公款私用,用遊戲的道具謀求私利,甚至違背副本的意志,輕易把辨鬼神器交給玩家!”
“利用職務便利,進行非法牟利,再三侵犯遊戲的所有權,具有主觀特徵且不知悔改!”
“遊戲,你能聽見我說話麼?”
“他就是一個同時薅遊戲和玩家羊毛的史上最無恥中間商!”
“我!蘇爾!為了維護遊戲的利益,在此實名舉報主持人守墓忠僕!”
作者有話要說:
紀珩:所以說你惹他做什麼?這位主兒就是要寵著的。
鬼王:+1.
書海先生:+2.
月季紳士:+3。
守墓忠僕:……我涼了。
PS:蘇爾和守墓忠僕關於眼淚的交易忘了的親們可以去重新看一下72章。
第83章 誰坑了誰
一席話說得擲地有聲。
紀珩突然感覺眼前站著的不是一位玩家,而是未來高考滿分作文創作者。竟然能堂而皇之地把史上最無恥中間商的帽子扣在守墓忠僕身上,完全是在睜著眼說瞎話。
一分鍾,兩分鍾……足足五分鍾過去,熟悉的提示音並沒有響起。
望著還在翹首以待的舉報人,紀珩嘆了口氣:“家醜不可外揚,不可能立馬回復你。”
蘇爾點了點頭,不忘最後給守墓忠僕上一次眼藥:“結黨營私,濫用職權,相信遊戲不會容忍一個違背公平意志的主持人。”
目睹完這場一本正經的告狀,紀珩笑道:“還記不記得剛剛談到哪裡?”
蘇爾正色道:“小翠引夏至殺她的原因。”
正常情況下,就算是鬼,也沒有理由這麼做。
紀珩看向窗外輕笑一聲:“誰都不會做賠本買賣,小翠也一樣。”
蘇爾察覺到今天紀珩很反常,笑容在他臉上出現的次數罕見的多,就像現在,淡淡的笑意又重新浮現在雙目中。
他突然想起一個細節,還未入幻境前,紀珩找王三思了解情況時,讓王三思重復一遍任務內容。
為什麼要多此一舉?
詢問的前提是建立在任務有可能不一致的情況下。
“你下過任務不同的副本?”
紀珩:“有過兩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