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飯時,王府的女眷並未上桌,王巡得知他們不忌口,便讓人準備了一桌豐盛的飯菜。
紀珩誘導著話題往需要的方面跟進,打聽起天一卦的消息。
王巡疑惑:“你們要見一卦大師?”
紀珩:“我道行不夠,想找大師度化這隻白狐。”
“度化?”聞言王巡瞪大眼睛:“這種妖物不都是直接讓它灰飛煙滅?”
“萬物平等,能超度自然最好。”
一副我佛慈悲的面孔險些讓蘇媚憋屈的傷勢更重,平生遇見過的都是文绉绉的書生,哪裡知道人類若是厚顏無恥起來,遠比妖怪還不要臉。
王巡恭維一句:“慈悲心腸,非我等凡人所能及。”感慨後說起天一卦:“大師住在城東的一處鬼宅。”
紀珩挑眉:“鬼宅?”
王巡點頭:“大師定下規矩,凡有所求者要先進宅子找到他;若是進去的人死於非命,證明命數已盡,但如果能活著見到面,就說明你命不該絕,還有救。”
依照過往的經驗,這要求聽上去就是要把玩家往死裡坑的,偏偏你還不得不去。
天機城的治安談不上完善,幾乎每隔一兩個月便有無法破解的命案。這世道有妖魔出沒,遇到一些死法奇特的除非有大師願意幫忙,普通人不願過多牽涉。
好在城裡高人多,一般的髒東西在作惡後也不敢逗留,是以還未出現過誇張的連環命案。
飯後眾人抓緊時間,朝城東的方向去。這座鬼宅在天機城十分出名,隨便問兩個路人便能尋到。
半個時辰後,一行人站在荒蕪的宅院外,門沒有關,朱紅色的大門遍布灰塵,看著顏色很髒。
剛踏入門檻反應最大的是白狐,毛都要炸起來,採陽補陰的事情蘇媚沒少做過,但這地方陰氣簡直重的不正常,代表著裡面有更厲害的存在。
Advertisement
妖鬼彼此吞噬壯大自己是常態,蘇媚仿佛已經預見到自己被活吞的畫面。
宅子裡的樹木長期未經過修剪,張牙舞爪地生長著,影子印在地上,莫名有些駭人。雖然知道可能起不到多大作用,來之前李骊還是從王家帶出一卷線,尾端系在門外的大樹上,剩下的一頭自己纏在手上。
紀珩拿出玉佩,言明是受書生所託來到這裡。
然而四周靜悄悄的,無人回應。
李骊恨得咬牙切齒:“那書生騙了我們。”
“未必。”衛駿分析:“玉佩肯定有作用。”
書生死前的話怕是半真半假,玉佩應該能請大師出手,前提是他們要先見到人。
過去好幾分鍾,連主屋都未走到。
“我們好像在原地打轉。”衛駿掃了眼周圍,停下腳步。
“鬼打牆麼?”李骊喃喃念叨一句,下意識扯了下手中的線,不過是輕輕一拉,線突然從半空中甩了過來。
一個黑影呈拋物線的形狀自上而下墜落,在瞳仁裡變得越來越清晰……那是一根骨頭,上面纏著數條色彩斑斓的長蛇。
花蛇糾纏在一起蠕動,連同骨頭一道摔在眾人面前,其中一條搭在李骊的脖子上,滑膩膩的觸感傳來,李骊嚇得花容失色,忍不住叫了一聲。
紀珩眼疾手快,抓住蛇的七寸往遠處一甩。
大部分蛇從半空中摔下來,一時還未緩過勁,一旦那根骨頭上的花蛇四散開,才是麻煩的開始。
紀珩目光一動,拎著白狐:“帶路。”
李骊從驚嚇中回過神,一拍手道:“對啊!鬼打牆對妖物不一定有用。”
蘇媚恨不得他們全死在裡面,表面順從,實在想盡辦法繞路。走了大半圈,花蛇還在周圍,吐著蛇信子,發出嘶嘶的聲音。
紀珩停下腳步,忽然看向蘇爾:“計時。”
“嗯?”
紀珩:“數到一百和我說一聲,那時如果還在這裡打轉……”陰沉沉的視線鎖定白狐,冷笑背後的深意不言而喻。
蘇媚識相暫時收斂住小心思。
蘇爾才數到六十,面前的景象終於一換,抬眼望去是條幹淨的長廊,一位留著山羊胡子的老者正坐在石桌上煮茶。視線隨便一掃來人,便搖頭說:“救不了。”
紀珩看著他,突然取出書生的玉佩,老者的神情方才有了些變化。
此時風吹過來,帶著淡淡的幽香。
一位玩家忍不住說:“這茶好香”
白狐發抖:“那不是茶。”
她擅長制造幻覺,自然也能窺破,那老者煮的分明是屍液。蘇媚毫不懷疑對方是想把他們一鍋端了,包括自己。
眼下老者帶來的危機感更強,蘇媚毫不猶豫選擇把屍液的事情告知。眾人的面色微變,或多或少往後移了一小步。
老者視若無睹,慢悠悠喝了口‘茶’,一臉愜意問:“誰要先來?”
第一個出去的往往等同於送人頭。
無人應聲,蘇爾輕聲提議:“不如我們先讓這隻白狐去探個路?”
蘇媚:“……畜生!”
有了這句話,蘇爾把她送出去的信念更加堅定。
紀珩卻搖頭,說了一句勉強叫蘇媚心安的話:“不妥。”
白狐在他們手中好過在老者手中,不然容易徒增變數。
老者見他們互相推拒,面上的笑容透露出一絲詭異:“不改命會死,改命不過隻需付出一點點代價。”
僵耗著不是辦法,衛駿準備走上前,橫豎留給他的時間也隻剩一日,蘇爾卻在這時主動道:“我來吧。”
說罷走到老者對面坐下。
老者晃動了一下杯子裡的屍液,枯瘦的手指在桌上來回輕輕敲打著,半晌面色不虞:“這是什麼爛命?”
蘇爾:“能改麼?”
老者冷冷道:“人要學會認命。”
他這麼說,蘇爾反而放下心,就怕對方說能改,後讓自己付出承受不起的代價。
老者似乎也頗為不滿這個結果:“可有其他什麼想算的?”
蘇爾想了想:“前途。”
老者把杯子推過去:“寫個字。”
蘇爾忍著惡心蘸了下屍液,潦草寫下自己的姓氏。
老者瞄了一眼給出結論:“半隻腳已踏入阿毗地獄,越往前走,越是劫難。”
蘇爾:“如何才能擺脫怪圈?”
話一問出,不少玩家聽得也很是緊張,雙方的對話似乎影射著逃脫遊戲的其他辦法。
老者這次並未立刻給出答案,每掐指一算,便要飲一口屍液,整整一壺屍液都被飲盡,才深深看了蘇爾一眼,緩緩給出八字告誡:“不忘初心,方得始終。”
這一剎那,四下皆靜。
針落可聞的沉默中,衛駿最先開口:“他的初心是什麼?”
有關蘇爾冥婚,發表對遊戲尺度的‘高見’,以及意想不到的操作瞬間在眾人腦海中湧現。
宋佳月遲疑:“騷?”
李骊抿了抿唇:“浪?”
白狐忍著傷痛,咬牙切齒篤定道:“賤!”
作者有話要說:
蘇爾:初心麼……大師,我終於悟了!
老者:……好像說錯了話。
第35章 戲精
蘇爾早就隱隱有預感,自己對遊戲的理解和其他人不同,破廟裡和衛駿的交流再次證明了這點。
到底要不要一條路走到黑,曾經是個令人困擾的問題。
現如今——
蘇爾微微偏過臉,望著同伴說:“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真理又掌握在少數人手裡。而我的實踐結果都是好的,我代表少數,即我就是真理。”
“……”
衛駿喉頭一動,瞥了眼紀珩:“不去勸勸?”
“怎麼勸?”紀珩冷靜道:“再去給他找一個算命的?”
話題的討論戛然而止。
一碼歸一碼,蘇爾端正坐姿,望著老者緩緩道:“這話太籠統了,大街上隨便一個人都會說。”
老者面色不善,但又無法反駁,畢竟多餘的他佔卜不來。
強忍住說‘滾’的衝動,把怨氣遷怒到其他方面。伴隨‘啪’的一聲,手上的杯子被重重放在石桌上,最下面甚至因此有了裂痕。
“下一個。”老者神情不善道。
想問的不少,可觀對方神態,眼中真的帶有幾分殺意,蘇爾識相退下。
衛駿有些後悔適才沒阻止蘇爾先一步上前,此刻他坐在老者對面,面對著的是一張飽含憤懑的面容。
“還有一日便會溺亡。”老者冷淡說:“想要活著,就要欺瞞老天爺。”
衛駿配合問了句如何欺瞞。
老者的表情這才變得愉悅些:“很簡單……”
袖子一甩,桌上的杯子墜落在地,四分五裂的同時濺出內壁上殘餘的液體。衛駿下意識手中多出一張符,眼見老者沒有再出手的意思,保持著高度警惕,卻也沒有出手。
很快證明他的判斷是正確的,老者一直坐著不動,滲透在地面的屍液引來好幾條花蛇。
來時光想著逃脫鬼打牆,現在有了近距離觀察的機會,才發現這蛇和尋常蛇不同,那張臉……竟有幾分說不出的像人。蛇頭比正常蛇大很多,不似一般的蛇眼又圓又兇狠,它的眼睛裡仿佛躍動著智慧的光芒。
老者走近摸了摸蛇,淡笑著說:“書中記載過,很多厲害的神祇都是人面蛇身。”
這一點衛駿並不陌生,其中為人所熟知的莫過於女娲燭九陰等。
老者又道:“命數天定,未嘗沒有逃脫之法。”邊說望著蛇的眼神愈發溫柔:“這便是我研究出的成果。”
花蛇舔完地上的屍液,蜷縮在一邊,嘶嘶叫了幾聲,老者放了一本書在它面前,花蛇用蛇信子翻頁,看得津津有味。
這一幕叫在場人頭皮發麻,衛駿皺眉:“這些……究竟是人是蛇?”
“會成為跳脫輪回的人,”老者淡淡道:“他們會一點點的長大,最後朝著人面蛇身的方向進化。”
玩家中特別是女性,都有些想作嘔的衝動,副本裡待久了,血肉模糊的畫面見得太多勉強能夠克制,最怕的就是遇見些無法鑑定的活物。
老者渾然不覺得自己的行為有何不對,一臉炫耀問:“你們覺著呢?”
“你說得對。”蘇爾斬釘截鐵道。
老者看過來。
蘇爾:“人的壽命絕不僅僅是百年,我在這方面也頗有研究,擅長煉丹之術,可以免費送您幾顆。”
心道屆時把硫汞等元素混合其中,毒不死你。
按理他的話該是最合心意的,但老者總對此人觀感提不起來,甚至想要弄死對方。
衛駿開口打斷二者的交流:“所以我想活下來,就得變成半人半鬼的怪物?”
老者對‘怪物’的說法相當不滿意,抿了抿發幹的嘴唇:“這倒不必,你隻要選一條蛇帶在身邊,每日喂食點自身的血肉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