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父,您……”楊乾有些惶恐的望向沈在安,不再公事公辦似的叫他,而是喊伯父。
“在私事上,我們沒有任何關系,所以我無權幹涉你的行為,但是沈喬是我的女兒,我有權控制她。看來從此之後,我必須用強硬的手段把你們分開。時至今日,都是你咎由自取!”
楊乾握緊拳頭,有些著急的說:“可是沈喬沒有錯,您不能這樣對待她。”
沈在安雙眸犀利的望著楊乾:“這麼說,我女兒非你不嫁了?”
早就想到會是這種結果,楊乾苦澀的笑著搖頭,緩緩說:“您是長輩,我們作為小輩應當對您言聽計從,您不同意,那麼我會和沈喬一起等,直到您同意為止。”
沈在安聞言眯眼:“你這是打算和我耗下去?看誰活的久?還是想等到我心軟不忍心,同意和你沈喬?”
“哪一種都好,總之,”楊乾停下抿了抿唇,聲音更加堅定的說:“我不會和沈喬分開。”
“哼,由不得你了!”
沈喬看著停在家門口的那輛車,整個人都傻了。她在車裡愣怔了一會兒,慌忙熄了火跑下車。確認再三,的確是楊乾的車,她便轉身拔腿跑回家。那個傻子,難道來自投羅網?
沈喬急匆匆的跑入客廳,目光鎖定書房,她放慢步子走過去,這才發現,雙腿已經發軟。
沈喬在書房外站了一會兒,緊握在一起的雙手手心潮湿,但是整個人卻覺得有些冷,冷到打顫。
沈喬舉起手,輕輕叩了房門,雖然沒有聽到回應,她仍然推門而入,果然看到了楊乾。他背對著自己,頭微低,腰板卻挺得筆直。看到父親,沈喬沒有任何猶豫的走進去,“和楊乾無關,都是我做的,爸,您不要聽他亂說。”
“你出去。”
沈喬有些急了:“爸!”
“出去!”
沈在安陡然提高嗓門,沈喬被吼的一愣怔。回眸看著楊乾,他正微笑的望著她,若有若無的對著她搖頭。沈喬心有不甘,卻無能為力,慢慢退出書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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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房再次剩下他們兩個,傳真機忽然啟動,自動接收了一份文件。沈在安拿起來,用鋼筆圈中其中一個名字,抬手把文件扔給楊乾,冷聲喝道:“滾吧。”
文件打在楊乾的身上,他抬手接住,打開大致掃了一眼,心下已經明鏡似的。他把文件卷起,塞進西服內口袋,對沈在安禮貌頷首:“沈副檢,我先回去了,打擾。”
沈喬在書房外忐忑的等著,不知道他們在裡面說了些什麼,更不知道父親會不會一氣之下動了手……
終於,書房門被從裡面打開,楊乾走出來,又順手將門關上。望著沈喬,輕輕笑了起來。
沈喬急忙上前拉住他,上下打量著,神色擔憂:“怎麼說?有沒有打你?”
“你爸不當我是自己人,又怎麼會打我?”楊乾不無苦澀的說。如果可以愛頓打,也許,一切就好辦了。
楊乾的話讓沈喬一時間有些摸不著頭腦,她不解的問:“那你們都說什麼了?”
楊乾知道如今不是說話的時候,更不是說話的地方,於是握著她的手,安慰的說:“沒什麼,我先回去了。”
“哎……”沈喬想攔住他,可是他飛快松了她的手,讓她抓了空。沈喬望著忽然被松開的手,感覺很不好,好像是什麼東西在慢慢溜走一般。
沈喬推開書房門走進去,父親佇立在窗前,沈喬慢慢走近,放在身前的雙手絞在一起,試探的開口說:“我明天,飛一趟舊金山,把盛夏接回來。”
沈在安望著窗外,久久不說話。良久之後,他才回過身看著女兒,語重心長的說:“有些事情,做就是做了,不能當它不存在,後悔也於事無補。彌補,也無濟於事。”
“爸。”
沈在安不再看沈喬:“去陪你媽媽吧,讓我靜一靜。”
顧華蘭正坐在床上,翻看著相冊。看到沈喬進來,她沒有抬頭,慢慢翻過一頁又一頁,曾經被她夾在書裡的泛黃舊照片,已經被她放入相冊。
顧華蘭的手指滑過她那張年輕的臉龐,滑過同樣年輕的方敏,緩緩開口說:“方敏是個心地非常善良的好姑娘,她很上進也很勤奮,卻因為家裡貧困,不得不輟學打工。那時候我和你爸爸分隔兩地,我在一個小城市的機關單位做文職,方敏是你爸爸請過來照顧我的。因為是雙胞胎,所以肚子很大,五六個月的時候行動已經非常不方便,那些日子多虧了方敏照顧我。”
顧華蘭停了停,繼續說:“還有兩周才足月,你們倆就急著出來,那時候我還沒有開始放假,被迫在那個小城市生產,身邊除了方敏沒有任何親人。”
沈喬翻看著照片,看到了她和沈瑜小時候的樣子。她和沈瑜真的不太像,但是因為是龍鳳胎,所以從未有人懷疑過並非同胞姐弟。
“沈瑜的父母呢?他們為什麼不要他?”沈喬有些心酸的問。
顧華蘭平靜的說:“沈瑜和你們同一天出生,我和沈瑜的媽媽在同一個病房。她很漂亮,可是奇怪的是她身邊連照顧她的人都沒有。她忍著鎮痛,比我早推入產房,生了一個男孩,可她不打算要,甚至向院方打聽孤兒院,或者有沒有人願意收養。後來我想,她那麼年輕漂亮,一定是未婚生育。當時為了決後患,我們都沒有主動留下任何聯系方式,所以現在,我沒辦法幫沈瑜找到他親生父母。”
沈喬抬手抹掉眼淚,聲音嘶啞的說:“為什麼要找啊?沈瑜就是您生下的,就是您的兒子,這一輩子都不會變。”
顧華蘭微微笑著,看著沈喬,像是看到了另一張相似的臉龐,聲音悠遠的說:“剛出生時,你身體不好,我擔心把你送走你會活不下去,所以讓方敏抱走了小一點的。”
“這麼說,我還要感謝盛夏了,感謝她在您的肚子裡吸收了更多的養份。”沈喬的心忽然開始下墜,下面仿佛是萬丈深淵,她不知道心要落在哪裡,耳邊竟然出現了呼呼的風聲,就連說話的聲音,也仿佛不是自己的。
☆、(四十九)乾少的憂愁
顧華蘭緊握住沈喬的手:“不,都是媽的錯,讓無辜的你們承受痛苦。那時候我還是太年輕,太衝動,以為無路可走,這二十多年來我無時無刻不再後悔,如果上天能給我重來一次的機會,我絕對不會拋棄你們任何一個。”
沈喬點頭,心裡卻分外難過。如果當年不是母親放棄盛夏,家裡又怎麼會有沈瑜?一想到沒有沈瑜,沈喬就覺得胸悶的無法呼吸。然而拋棄女兒,這二十年來母親又該多難過?
沈喬明白大家隻是立場不同,但是都無惡意,在如何處理盛夏這件事中幾方爭執。其實,誰也說不清到底如何做對盛夏來說才是最好的,又該如何彌補她多年來受到的委屈和傷害。
如今盛夏已經走了,沈喬試探了父親,他的意思是既然如此,也不必把盛夏接回來,那麼眼下最要謹慎處理的便是沈瑜了。他不哭不鬧,除了有一晚喝醉酒失控之外,與出事之前毫無差別,但是他越是看著無事,沈喬越是覺得不安。他像是時時刻刻繃著一根弦,提醒著自己不能失控,控制著自己的情緒和行為,沈喬擔心忽然有一天,弦斷了,沈瑜會做出什麼事?而她又該怎麼辦?
夜幕降臨,夜色漸濃。初秋已至,夜風開始微涼。沈喬披著外套從家裡跑出來,頭發在夜色中飄動,她神色匆匆,腳步不敢有絲毫停頓,擔心會從身後忽然傳來一聲喝止。
終於,她跑出大院門,看到不遠處停著那輛她分外熟悉的車。沈喬沒有猶豫的跑過去,拉開車門坐進去。
車裡的人原本閉著眼睛,聽到她來便馬上坐直起來。
因為一路跑著,沈喬喘息不已,卻一刻也等不了的焦急問:“我爸到底和你說什麼了?”
楊乾笑了,手指捏了捏她的臉頰:“這麼想知道,是不是擔心我?”
沈喬皺眉拂開他的手:“別鬧了,我問你正事。”
“正事有的是機會說,來來,先抱抱。”楊乾拉著她的手扣住自己的腰,攬著她的肩膀把她擁在懷裡抱住,“前幾天你都不理我,抱不到你吃飯都不香。”
沈喬被他逗笑,拍著他的肩膀笑嗔:“沒正經。”
“我說真的,”楊乾深深嘆氣,手臂又緊了緊,“多抱一會兒。”
就這樣被他抱著,她一整晚忐忑的心慢慢安定。她的臉貼在他的肩頭,全心全意的感受著他的擁抱。
就這樣,不知道過了多久,楊乾忽然開口問道:“你會陪我等,對吧?”
“是啊。”沈喬沒有任何猶豫的說。
“那如果我不在你身邊呢?”這一會兒,他的聲音粗噶了許多。
沈喬心下一沉,有些慌亂的推開他:“什麼意思?”
楊乾沉默了好一會兒,才緩緩開口說:“我可能,要暫時調到外地。”
沈喬抓住他衣服的袖子,秀氣的眉毛緊緊擰在一起:“是我爸嗎?因為你送走了盛夏,所以他調你離開?”
楊乾不停撫著她的頭發,柔聲安撫道:“不是,你聽我說。”
“好,你說。”沈喬忙不迭的點頭,那小心翼翼的神情讓楊乾覺得心疼。
楊乾雙手握住沈喬的手,雙眸緊緊凝視著她:“和你爸爸無關。我沒有在基層工作的經驗,仕途再往上走就必須到基層貼近民眾,這是必經之路。其實之前一直在協調中,兩周前司長已經找我談過話,隻是沒有最終確定,我也沒有告訴你。”
“然後呢?然後今天之後就算確定了?”
楊乾親了親她微皺的鼻子,笑著說:“我知道你在想什麼,不過你應該很清楚的,這些事情不是你爸爸一個人說了算。”
沈喬推開楊乾,在副駕駛做好,雙眸無神的喃喃:“反正說來說去,你就是要走了唄。”
“其實我很想帶著你一起走的。”
沈喬偏頭看他,沉默著等他繼續說。
楊乾有些為難的說:“但是你一個外交官,到基層去幹什麼呢?”
沈喬聞言挑眉:“你嫌棄我?”
“不不不,我怕你嫌棄我。真的,你看啊,我可能要到一個窮鄉僻壤的地方,一年四季風吹日曬,別的不說,肯定不如現在這麼英俊,”楊乾憂愁的搖頭嘆氣:“唉,沒有了美色,我要如何迷倒你呢?”
楊乾在逗她開心,可是沈喬笑不出來,她傾身抱住他,“我不想讓你走。”
楊乾心一緊,在她耳邊低笑:“現在能體會你出差時,我的心情了吧?”
“嗯。”沈喬點頭。
楊乾偏頭看著窗外的顏色,想到了她第一次出差時的情形。
那天之前他們剛剛大鬧一場,因為簡餘墨,他徹底失控,因為海豚紋身,讓他慌亂。他原本已經決定不去機場,可是他卻不停給自己找理由,找必須送機的理由。看到瘦弱的她坐在行李箱上,頭低著,戴著耳機,根本不願意看他一眼。那時候他就是不明白,為什麼她已經那麼絕情狠心,他為什麼就不能幹脆一點兒徹底放棄她呢?
他愛了她許多年,真正在一起的時間少之又少,按理說他應該已經習慣沒有她的日子,可是現在一想到要再次分開,他還是覺得難以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