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喬不為所動,她沉默的樣子卻激怒了沈在安。
沈在安沉聲質問:“我的話你沒聽到?”
“聽到了。但是我不能這麼做。”
“理由。”
“她如今正在生病,把她接回來面對我們這樣的一家,她從心理上會感覺自己是個局外人,被拋棄的局外人,這一來恐怕會讓她更加受刺激,病情隻會更重。”
“胡言亂語!”沈在安忽然高聲道:“她現在最需要的就是家人的關愛,家裡才是她的安全港,她的歸宿。你是她的姐姐,就算感情不深、關系不親近,在這種時候你應該多些時間陪她,而不是想方設法的送她離開,這和再次拋棄她有什麼分別?”
沈喬沒有被父親的威嚴嚇到,這如果是放在平時,她一定不敢出言反駁,但是今天不同,她必須堅守立場。
“我沒有再次拋棄她,隻是想讓她去國外治病療養,一切費用我會負責,等她的病徹底好,我絕對一百個歡迎她回家。健康的她面對一切才是健康的,不健康的她看著我們隻會更加病態。雖然一切的始作俑者是媽媽,但是木已成舟,事到如今我們隻能讓事情往更好的方向發展,把她接回來,你讓媽媽怎麼面對她?沈瑜又如何自處?”沈喬一口氣說完,暗自緩了口氣,她不知道等待自己的是什麼,也許是父親的理解,也許是父親的怒斥。
“那你呢?”
沈喬抬眸,不解的問:“什麼?”
沈在安犀利的目光緊緊鎖著沈喬:“不知道如何面對盛夏的,也包括你。”
沈喬感到從腳底湧起一股冷意,並且很快便傳遍全身。沈喬咬著牙,努力維持冷靜:“我這麼做,是為她好。”
沈在安大手一揮,聲音冷然且不容反抗的說:“你什麼都不用說了,這件事到此為止,還有,我不管你和楊乾到了哪一步,以前你們怎麼樣我不管,但是從此刻開始,你必須和他分手,從此以後不許有任何來往。”
沈喬料到會有這一刻,可是心還是被狠狠揪住一般,心痛不已。她幾次努力,才勉強開口問:“為什麼?”
“你自己知道原因。”
沈喬忽然有些失控的喊出來:“今天讓我分手,明天是不是就打算讓我彌補盛夏把楊乾拱手讓給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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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在安怒不可遏的說:“沈喬,注意你的態度,還有措辭!讓?這種事情可以讓來讓去嗎?虧你說的出口!”
知道父親已經徹底怒了,但是她仍然不願意放棄。垂在身側的手握緊成拳頭,聲音顫抖卻異常堅定:“就像您不同意我把盛夏送出國,我也不同意和楊乾分手。”
“我說過的話,不會再重復第二遍。”
沈喬覺得指甲幾乎要陷進手掌的肉裡,疼痛逼著她冷靜,也給她勇氣,“那麼我也會繼續堅持送盛夏出國。”
“你這是在威脅我?”
沈喬苦笑:“怎麼敢?爸,這是兩碼事,我希望您不要混在一起。我會努力補償她這麼多年來她缺失的親情,但是分手,我做不到。”
沈在安凝視著沈喬,難得的心平氣和聲音卻不怒自威:“從小我就告訴過你,有些事情不是任由你可以隨心所欲的。別以為我不知道,盛夏之所以走到今天,楊乾絕對要佔大部分原因,他前後和我的兩個女兒夠扯不清,我是絕對不會同意他做我們沈家的女婿。話我已經說的很清楚,你最好仔細權衡,你出去吧。”
沈喬的身子晃了晃,最後勉強穩定住。她告訴自己不能倒,即便是今天不能說服父親,那麼以後來日方長。他們之間經歷了那麼多坎坷才終於在一起,已經握在手裡的幸福,讓她如何舍得放手?如何能放手?
沈在安的話再明顯不過,最後一句的意思是,如果沈喬不聽話,他便會使用非常手段。他手握著楊乾的前途,隨手一指,就能將徹底斷了楊乾的路。
沈喬行屍一般走上樓,和沈在安的一番對話,已經徹底抽幹了她,尤其是要求她和楊乾分手。分手,一想到這個詞,她就覺得心抽痛,她又怎麼做得到?
沈瑜倚在樓梯邊的扶手,低眉看著她慢慢挪上樓,直到她停在自己旁邊,沈瑜沉聲問:“你要送盛夏出國?”
沈喬抬眸看了沈瑜一眼:“你聽到了。”
“嗯。”
沈喬倚在樓梯的另一邊的牆上,他們面對著,沈喬問:“你有沒有想過,去找你的親生父母?你別多想,我不是要趕你。”
沈瑜“撲哧”笑了起來:“咱們倆之間,怎麼突然變得需要解釋了?”
沈喬苦笑哀嘆:“最近大家都如履薄冰,一點點小事都要再三考慮要不要說出口。”
“沒有。”
“什麼?”
“親生父母,我沒有想過去找他們,”沈瑜眯眼望著華麗頂燈,如自語般說:“他們的做法總是有理由的,如果他們想,便會主動來找我,已經這麼多年了,我犯得著去找他們嗎?沒必要。”
聽沈瑜這樣說,沈喬忽然覺得安心了不少。和沈瑜一起長大,二十多年來,他就是她的親人,是她一母同胞的弟弟,即便是如今知道沒有血緣,她也不想以此來阻隔他們之間的親情。或許是她真的太自私,她不是沈瑜,不能體會沈瑜的感覺,她不清楚沈瑜,需要多大的力氣才能說出這番無所謂的話。需要多大的能量,才能頂住被拋棄的打擊。
沈瑜說:“明天晚上陪我參加一個酒會。”
沈喬忍不住的蹙起眉頭,仔仔細細的看著眼前的人,甚至想撬開他的腦殼,看看他腦子裡到底想的是什麼。他怎麼還能這樣無所謂的工作?
“有空嗎?”
“有。”沈喬點頭。
“明天我會派人去接你。”說完,他便轉身離開。
沈喬忽然喊住他:“你不傷心嗎?”
沈瑜背對著她,沒有回頭,聲音平靜的說:“傷心。”
“那你……”
“傷心就一定要表現出來嗎?傷心是自己的事,幹什麼要全世界人民都知道。”
沈瑜似笑非笑的開著玩笑,沈喬卻忽然覺得鼻酸眼澀,還沒等她忍住,眼淚就流了出來。
☆、(四十三)許多的無奈
沈喬半躺在床上看書,思緒不知道早已飛至哪裡,手邊的電話響了許久,她才慢慢接起。
電話彼端是張啟,他說,沈瑜喝醉了。
沈瑜明明在家,剛剛還和她說話,怎麼會醉?沈喬不信,鞋子也顧不得穿便赤腳跑到沈瑜的房間。房間隻有一盞昏黃的小燈,人的確不在。
“這麼晚你也別跑來跑去了,今兒就讓他在我這睡吧。”張啟說。
沈喬用肩膀夾著電話,挑了一套簡單的T恤和短褲,“不用,我去接他。”
借酒消愁這種事沈瑜鮮少會做,在沈喬的記憶裡,好像隻有在許多年前他情竇初開的時候為了初戀小女友才做過。
就算他表面再怎麼無所謂,心裡上始終是無法接受。沈喬換好衣服,抓起車鑰匙和手機,便飛速跑下樓,甚至不想顧忌父母會不會聽到。
沈喬在路上接到楊乾的電話,他剛剛開完會,聽她說要去接沈瑜,他便也調了方向。他們從不同方向過來,差不多同時趕到。
楊乾還穿著正裝,西服外套被他丟在車裡,此時隻穿著一件白色襯衫,領子微敞,袖子挽起露出一截小臂。沈喬已經見多了他這種打扮,卻依然覺得好看。
“怎麼回事?”楊乾眉頭微蹙的問道。
沈喬滿臉愁容的搖頭:“剛剛還好好的,我都不知道他什麼時候出的門。沈瑜真的很少喝醉的,除了上次,被你灌醉。”沈喬說著瞪了楊乾一眼,可是臉卻不由自主的紅了起來。
楊乾眯著眼睛笑起來,攬了攬她的肩膀,拉住她的手緊握著:“走,進去看看。”
沈瑜酒品好,即便是喝醉了也是倒頭就睡,從未發過酒瘋。今天大概是因為心情不好,喝的不多就開始鬧,整個房間被他鬧得亂七八糟,酒撒的到處都是,很少發脾氣的他愣是把人吼得不敢吱聲,沒人敢在房間裡繼續待著,隻有張啟倚在門邊,不聲不響的看著他鬧翻天。
沈喬焦急的推門而入,張啟聞聲回頭,衝著裡面揚了揚下巴:“鬧了半天,估計也累了。”
沈瑜躺在沙發上,嘴裡叼著一支沒有點燃的煙,眼睛盯著天花板。一直手臂耷拉在沙發外,指間還夾著一個空瓶子,一條腿曲著支在沙發上,樣子看起來頹廢不堪。
沈喬走過去,皺眉俯視著他。沈瑜墨黑的眼珠子慢慢挪到她臉上,接著嘴一咧便笑了起來。可是這笑,卻讓沈喬覺得心驚。
沈喬微嘆,拿走他嘴裡的煙和手裡的酒瓶,拽著他的胳膊,費力的想拉他起來。
沈瑜很聽話,也不掙扎,懶散的坐起來,背斜倚在沙發上,眼睛微微眯起。
“回家。”沈喬言簡意赅的說。
沈瑜對著她打了個酒嗝,沈喬差點兒被撲面而來的酒味兒燻過去。
沈瑜笑,舌頭發直的說:“聞見了吧?滿身酒氣,回不了家,回不了。”他不停揮舞著手臂,身子開始慢慢往下滑
“你還知道自己滿身酒氣啊?”沈喬看著他醉醺醺的恨不得踹他一腳,可是心裡卻覺得難受。他到底是沒有醉,如果真的醉了,興許就能暫時忘了那些令人窒息的事實。
“我看今晚就讓他在這吧。”張啟走過來說。
沈喬擰眉,仍然堅持:“不行。”
楊乾知道沈喬的心思,如今的她小心翼翼,不想讓沈瑜和家裡出現任何間隙,即便是喝了酒也一定要回家。於是他走過去,拉著沈瑜的胳膊,攙扶著他起來。
可是沈瑜卻極其不配合,整個人一直往後撤。他看清是誰在扶他,忽然笑了起來,湊近楊乾說:“我知道一件事兒。”
“什麼事兒?”楊乾應著,衝著站在不遠處的張啟使了個眼色,兩個人打算把沈瑜架起來。
可是沈瑜卻忽然怒了,大聲嚷著:“別動我。讓我說完。”
“沈瑜,你別鬧了,有什麼話明天再說。”沈喬也跟著提高嗓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