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乾莞爾一笑,拿起小巧的紫砂杯,細細品著安溪烏龍茶。明知道沈喬很急,他卻賣起了關子,剛剛那個口口聲聲說自己很忙沒時間的人,真的不是他嗎?
楊乾摩挲著茶杯,眼神變得悠遠,低聲喃喃道:“向被你拒絕的人打聽現男友和第三者的問題,你不覺得你的行為有些過分嗎?”
沈喬的心猛然一揪,像被一隻大手緊緊扼住,忽然有些呼吸苦難。
楊乾看著她微微蹙起的眉頭,還有略微痛苦的神情,始終是不忍心。於是說:“大概是為了威脅簡餘墨吧。”
沈喬像是處在異空間,良久後,才咽了咽口水,不確定的問:“你說什麼?”
“你對此一無所知,就代表簡餘墨還沒有對你提起過,Lris來中國,大概就是想變相逼著簡餘墨和你分手,好把她扶正,如果我沒有猜錯,你已經知道Lris懷孕了。”
“然後呢?”
“如果簡餘墨不開口,Lris就想辦法撮合你和我,這樣就會讓你主動和簡餘墨分手,Lris隻想要一個結果,那就是簡餘墨和她在一起,至於用什麼辦法達到這個結果,她應該都無所謂。”
沈喬咬牙切齒的低聲道:“你怎麼會知道?”
楊乾不羈的笑出聲:“你以為這十多天我真的在做導遊?我的出場費可是很高,一般人出不起價錢。”
沈喬頹然的倚在沙發背上,一臉死灰。時至今日,她真的發現自己好失敗。
“對不起。”
楊乾拿著杯子的手在空中停頓了一下,不確定自己聽到的,眉頭微蹙著問:“什麼?”
沈喬抬頭看他,一臉認真道:“對不起,都是因為我才讓你和盛夏之間起了誤會,我很抱歉,這事因我而起,我會全部承擔。謝謝你這些天幫我的忙,雖然是看在小秋的面子上,我還是要感謝你。今天這茶我請客,我先走了,再見。”
一口氣說完,沈喬起身頭也不回的離開茶坊。
楊乾忽然不可抑止的笑了起來,甚至笑的過分而狂咳不止。服務生在一旁聽得渾身哆嗦,不敢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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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賬時,收銀姑娘把賬單遞給沈喬,金額大的讓她咋舌。姑娘解釋說:“因為碎了一個紫砂壺,所以……”
“知道了。”沈喬笑著將卡遞過去。
沈喬出差期間,賀小秋已經從美國回來,並且打算長期安頓下來不走了,而這也宣告她和莫易坤的愛情,徹底畫下了句點。賀小秋始終沒有辦法原諒莫易坤,在一起也是互相折磨,不如分開,各自開始新的生活。
休整了小半年,賀小秋開始準備工作,並且買了套兩居的房子,從家裡搬出來單住。
從茶坊離開,沈喬接到賀小秋的電話。賀小秋今天搬家,房子收拾好,並且做了第一頓飯,邀請沈喬赴宴。剛好,沈喬也有許多話要問,順便蹭一頓飯。
賀小秋的家收拾的特別溫馨,地方不大,但是每一處家居用品都是她精心挑選和裝飾的,從精致的小細節流露出她對一個家的渴望。沈喬看在眼裡,疼在心裡。
賀小秋端了兩個瓷碗走進客廳,“來,先喝湯。”
沈喬接過瓷碗,在地毯上席地而坐,“工作的事怎麼樣了?”
“一切妥當,過了年就可以上班。”
“什麼工作?”
賀小秋捏著湯匙輕攪著湯,“金盛基金投資總監,不費勁。”
沈喬暗自撇了撇嘴巴,別人在這行七八年也不一定能混上投資總監,她年紀輕輕的掛著總監的title,卻一副不屑一顧的樣子,當真是被莫易坤慣出的……沈喬咬了咬唇,趕緊埋頭喝湯,慶幸這隻是她的心裡所想而沒有真的說出來。
沈喬把瓷碗放在茶幾上,一本正經的問:“簡餘墨的事,你知道多少?”
“我就知道,你是來問這個的。”
沈喬皺眉:“你既然早知道,為什麼不直接告訴我,偏偏還要告訴楊乾?”
賀小秋聳肩:“你那時候在出差,告訴你除影響你的心情和工作之外,還能如何?告訴楊乾是因為他在美國有些人脈,拜託他查一查又怎麼了?大家都是朋友,幫個忙還不行嗎?況且當時我也隻是懷疑,根本沒有確鑿的證據,萬一是假的,再讓你們之間起了隔閡,怎麼辦?”
“可、可是你明知道……”沈喬一口氣提上去,卻不知道如何說下去,最終又蔫了下來。
“明知道什麼?”賀小秋挑眉,“是你說的,你們倆隻是普通朋友,我想既然是這麼多年的朋友,楊乾一定能幫這個忙。果然沒猜錯,人家不僅效率高,還聰明,不動聲色就查個底掉。”
沈喬支起手臂撫著額頭,閉著眼睛默默不語。
賀小秋微微嘆氣,在沈喬旁邊坐下,“沒有告訴你,是我不對,但是我不想讓你和我一樣,經歷那些痛苦,我想讓你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懂嗎?”
沈喬轉身一把抱住賀小秋,閉上眼睛,眼淚溢出眼眶。
賀小秋輕撫著沈喬的背,低聲詢問:“你現在打算怎麼辦?”
“不知道。”
“不打算和簡餘墨說清楚嗎?”
沈喬緩緩搖頭,“我想等他親口說,他不說,我就當不知道。”
過了一會兒,沈喬又說:“知道嗎?其實我根本沒有立場指責他,我們之間的關系,早已經變得太多。自從我離開他執行任務,他破產,又出了車禍,一切已經越來越偏……”
賀小秋忽然推開沈喬,眉頭緊緊蹙著,一臉疑惑的盯著著沈喬:“誰破產?什麼車禍?”
☆、(十九)不過是騙局
那些事情,沈喬原本不願意同任何人講起,就連小秋,她也一直隱瞞著。
在她被鄒老挑走執行任務的三個月間,簡餘墨的父親過世,接著生意遭遇危機,多重打擊之下又因為喝酒而出車禍,昏迷了半個月才蘇醒。她因任務身處其他州,不能陪在他身邊,而後來,她又受了傷。那段日子,他們倆當真是禍不單行。
等到一切塵埃落定時,他們分別傷好痊愈,簡餘墨的生意起死回生,她也回到原本寧靜的學習生活中。可是看似平靜的生活,已經不再像曾經那樣真正的寧靜。平靜的湖面下,像是偷偷蘊藏著暗湧一般。他們倆小心翼翼,雖然明知道暗湧的存在,卻默契的誰也不去觸碰。原以為隻要不碰,他們兩個人、他們的生活,就不會有異樣。
小秋握著沈喬的手,神情凝重:“你為什麼不告訴我?”
沈喬苦笑著搖頭,“告訴你無非是讓你徒增煩惱,又能有什麼改變呢?我不能在那種時候拋下簡餘墨。更何況,五年的感情和三個月的相處,小秋你來告訴我,哪個更值得我珍惜?”沈喬笑著,可是眼淚卻湧出眼眶,無聲的滑落。
因為執行任務,她和楊乾還有其他隊員們朝夕相處了三個月之久,因為任務需要,她和楊乾甚至一度假扮情侶。於是有了她陪他出席晚宴、應酬,他送她漂亮的紫水晶耳飾,他們坐在摩天輪上看煙火,在眾目睽睽下大“談甜蜜愛戀”。大家都知道那是假的,於是心照不宣,但是隻有他們彼此知道,愛已經不可能是假的。
他們認識許多年,在情竇初開的年紀,楊乾也曾對她表白,可是那時候她不喜歡他,她不喜歡他吊兒郎當的公子哥模樣,甚至不願意和他走的很近。他們有一群共同的朋友,她可以平靜對待每一個人,就是沒辦法和楊乾朋友般的相處,隻要看到他,她就會不開心。像簡餘墨那樣溫文爾雅的少年,才是她心中的陽光。於是她討厭著楊乾,喜歡著簡餘墨;拒絕著楊乾,和簡餘墨出國留學。
沈喬萬萬也沒想到,她對他會出現那樣“異常”的感覺,她從來不曾想過,短短的三個月而已,她就會移情別戀,愛上一個她一度很討厭的人——楊乾。
她糾結過,痛苦過,不知道那段所謂的感情,到底是一時衝動還是刻骨的愛情,她不確定要不要放棄五年的感情,去接受一份意料之外的感情。
後來,她還是選擇了簡餘墨。而現實卻給了她重重一耳光,她已經沒辦法繼續愛簡餘墨,她錯的離譜,卻再也沒有辦法回頭。
這一切都是源於她,所以她沒有立場職責簡餘墨,更沒有辦法回頭找楊乾。是她的錯,她不得不為此付出代價。
簡餘墨仿佛知道了沈喬已經清楚了他和Lris的事,於是從那天之後,簡餘墨斷掉了多年來從未中斷的電話聯系。沈喬不知道簡餘墨有何打算,但是畢竟Lris已經有了他的孩子,於情於理,他都不該放棄Lris。Lris是非常驕傲的姑娘,可是她卻委曲求全,跑回中國,曲線救國隻為得到簡餘墨,換做是任何人都會感動,更何況是已經和Lris有了孩子的簡餘墨。
如果簡餘墨能在Lris身上找到幸福,沈喬會衷心祝福他們的。
轉眼到了除夕夜,沈喬和沈瑜陪著父母守歲,十二點過後,他們到院子裡放煙火。漫天煙火映紅了他們的臉,大家都笑了,隻有沈喬盯著天上那朵朵開放的金色花朵,流出眼淚。她拼命仰著臉,以為這樣眼淚就不會那麼肆意,但是事與願違。
沈瑜用帶著手套的手捂住她的眼,眼淚浸湿他的手套,冰冰涼涼貼在她的眼上。沈瑜說:“大過節流眼淚,俗不俗?”
沈喬拉開他的手,雙手捧住,在沈瑜毫無防備的情況下,拉開他的袖子,朝著細皮嫩肉的胳膊一口狠狠的咬上去。
沈瑜吃痛,“嗷”一聲慘叫出來。沈喬樂了,看著沈瑜氣急敗壞的模樣,笑的直不起腰。
大年初一的下午,沈喬終於接到了他的電話。簡餘墨在電話彼端沉默著,沈喬也配合著不說話。良久,簡餘墨忽然笑出聲來:“難道已經這麼討厭我,連話都不想和我說了嗎?”
猶豫了一會兒,沈喬說:“過年好。”
簡餘墨收起笑意,沉聲喃喃:“Joe,你真的和我,無話可說了嗎?”
簡餘墨人在國內,他說要帶沈喬去一個地方。掛了電話之後,沈喬便驅車去酒店接他。距離他們上次見面,已經是過了半年。時間有時候狠心的不像話,能讓物是人非,更能讓曾經相愛的兩個人形同陌路,讓最熟悉的人,站在彼此面前,心卻像是隔了千萬裡。
順著簡餘墨指的路,車子緩緩駛出城區,路過一家小花店,簡餘墨下車買了一束百合。車子繼續前行,四周漸漸變得偏僻荒蕪,最終,停在一處墓園。
簡餘墨偏頭看著沈喬,眸色濃重:“我已經很久沒有來看我爸了,今天就當是陪陪我,好嗎?”
“嗯。”沈喬點頭,打開車門下車。
跟在簡餘墨後面,拾階而上。天氣幹冷,寒風像刀子一樣吹在臉上,割的臉生疼。沈喬縮了縮脖子,不敢落後,亦步亦趨的跟著。
停在簡餘墨父親的墓前時,沈喬有些微微氣喘。墓碑上的彩色照片上,簡父親和煦的笑著,眉宇間和簡餘墨有幾分相似,比簡餘墨更多了幾分書卷之氣。沈喬隻見過簡父幾次,他去世時,她和簡餘墨都不在國內,簡餘墨甚至沒有來得及趕回來見他最後一面,為此,簡餘墨每每提起總是懊惱不已。
簡餘墨將花放在碑前,打開來時帶的一瓶白酒,將酒灑在墓前,又點了三支煙,放在旁邊。
簡餘墨說:“爸,今天是大年初一,我和沈喬來給您拜年。”
沈喬連忙說:“叔叔,新年好。”
接著簡餘墨便沉默的站在碑前,微微蹙起眉頭。寒風吹亂他的頭發,吹的他嘴唇幹裂。沈喬站在他身邊,安靜的一言不發。
不知道過了多久,簡餘墨忽然說:“沈喬,和我爸說再見吧。”
“啊?”沈喬疑惑的望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