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以想象的平靜。
隻那雙手垂落在身側,握成拳狀,青筋都冒出,泄露了手的主人此時的心思。
宋樾能感覺到,沈從殊近幾日的冷淡,逐漸遠離的態度,讓宋樾的心底沒來由惶恐。感覺就像是掌心一捧沙,任他再怎樣想用力的去抓握,去挽留,也從他手指縫間偷偷滑落。
硬逼著小心隱藏自己的情緒,連生氣質問,都不再敢理直氣壯。
沈從殊沒有在意到宋樾的那些情緒,或者說在意到了,也沒有旁的力氣去管,她隻簡單解釋:“他是我爸的主治醫生,這次住院治療,全靠他幫忙。剛才回家打不到車,正好碰上,葉醫生好心載了我一程。”
字裡行間,宋樾能感受到沈從殊對葉知予感激的態度,他們之間的關系,比上次以相親者身份見到時,不知親近多少倍。
宋樾要極力隱忍,才能讓自己保持理智,不要讓不該說的話脫口而出。
他佔有欲就是那麼的強,見不得她身旁出現任何的別的男人,也見不得她對別的男人產生什麼好感,這會讓他深深的嫉妒很難以忍受。
但他卻悲哀的認知到,現在他在沈從殊的心目中,遠沒有從前那樣重要。從知道了他的真實身份之後,沈從殊對他的態度就變了。
他已經不敢,再將那些他對她的佔有欲,那些嫉妒說出來給沈從殊聽,在沈從殊面前任性胡為。
可盡管他已經如隱忍小心,如此妥協自己,也沒能換來沈從殊回頭。沈從殊說完,定定看著眼前的宋樾。
這幾天沈方和住院,沈從殊陪床的時候,考慮了很多。
沈方和喬玉華生育晚,三十歲才有的她,再過幾年就六十了。沈從殊記憶裡,他們一直身體硬朗,還和年輕時候一樣。可這兩次沈方和住院,看著病床上躺著的沈方和,不知不覺滿頭的黑發白了大半,沈從殊才真正意識到,父母年紀都大了,都正在逐漸走向衰老。
沈方和喬玉華都在岱城,他們隻有她一個女兒,遠在榕城連他們生病都照顧不上。甚至為了不給她添麻煩,還要瞞著她。
“宋樾。”
沈從殊定定看向眼前這個出眾的青年,她真的好喜歡他,這種喜歡,比當初的關明哲還要純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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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她深知,她和他不可能有未來。
“我們分手吧。”
她終於將這句話說出口。眼睜睜看著宋樾的神情在聽見這一句之後,從隱忍平靜逐漸崩裂。
“為什麼?”
宋樾不懂,他不能接受!他是隱瞞了她有關於他的真實身份,可那究竟有什麼重要,富有也好,貧窮也罷,他也還是他。她可以生氣,可以懲罰他可以做任何別的,但是,就是不要分手,不可以分手。
“沈從殊,你當初和我交往的時候,你答應過我什麼?是誰說不主動和我提分手,是誰說會對我負責,你說過的話,你自己說的,你是不是全都不記得?”
“我不願意再和你一起糾纏不清,當初是你,要我當你男朋友,得到以後,你就不珍惜,你說開始就開始,你說分手就分手,說不想要就不要。你一句分手說得簡單,把我當什麼?”
宋樾前所未有的激烈,心髒像是被人用手絞揉著一樣難受。他看著眼前的沈從殊,從前不管什麼都順著他寵著他,好似不管他如何,她都能照單全收。可她絕情起來,卻又如此決絕,好似任何挽回的餘地都沒有。
宋樾一字一字,咬牙似的對沈從殊說:“告訴你,沈從殊,我不同意!我絕不同意分手!”
提分手,是這幾天深思熟慮後的結果。但見到宋樾言辭如此激動,沈從殊心髒也悶疼,手微微蜷起,握著傘柄的手也因用力過度而呈現無血色的白。
“宋樾……你不要這樣。”
明明是她提出來,可是她卻似乎連說話都艱難,一字一頓,啞然失語。
隔幾秒,才說道:“你才十九歲,二十都沒滿,你的人生還很長,還會遇到許多許多的人。你現在隻是遇見得太少,才會舍不得我,再往後走,你會發現,比我優秀的女人比我更合你心意的女人,會更多。到時候你再回過頭來看我們這一段,會覺得像雨過彩虹一樣風輕雲淡。”
“我不要別人。”宋樾拒不接受,思考都不用便說:“我隻要你,沈從殊!”
沈從殊隻回答道:“現在的你並不理智。”
宋樾覺得好笑,但卻連想勾一勾嘴角都辦不到,怒氣勃發,眉宇緊鎖:“你都要分手,我還要理智做什麼?”
“你家境優渥,我隻是很普通的普通人,你我差距天壤之別。”沈從殊卻似乎什麼也沒聽見,隻徑自說道:“宋樾,我倆不適合。”
“我們不合適,那你和誰才合適?”宋樾問道,終究還是被衝昏了頭,衝動說,“……剛才那個男人嗎?”
“他是不是不管任何方面,年齡,家世,職業,各方面,全都比我適合?”
話開了頭,止不止不住。
一雙燃火怒眸就這樣直視沈從殊,仿佛熊熊怒火能將沈從殊燒穿。
沈從殊張了張嘴,想解釋什麼,卻又忽然覺得沒有那個必要。
既然都要分手了,何必解釋那麼多。
“算了。”沈從殊低垂下肩膀,像是一個忽然泄氣了皮球,疲憊的感覺再次像狂風一樣席卷全身,隻覺得累。“你說什麼,就是什麼吧。”
她也不再看宋樾,邁開步子,繞開宋樾,向門口走。
隻是,在路過時,被宋樾一把握住了手。
力道極大,將沈從殊的手捏得很疼。
沈從殊頭也沒轉,隻看向前方,視線沒有焦距,隻見一路的綠樹。
“宋樾,我很快就要離開榕城。”沈從殊輕聲道,微哽著聲,視線悄然變得模糊,卻終究沒讓眼淚落下來。
“我們遲早要分手。”
“對不起,宋樾。是我食言了。”
第79章
“所以你真的要回岱城, 公司也不要了?”
許微聽說沈從殊和宋樾分手這件事之後,問沈從殊。
知道沈方和心衰住院,作為沈從殊在榕城最好的閨蜜, 許微曾在沈方和住院期間就去醫院探望過一次,等沈方和在周日辦理出院時, 許微也來了,還帶來一束鮮花, 預祝沈方和早日康復。
出院之後不太適合長途立即回岱城,沈從殊的意思是至少讓沈方和在榕城多住一個星期, 等身體養好一點再說。
生一場病,來來回回檢查接著做手術,雖隻算得上一個微創沒有一般手術那樣復雜, 但沈方和這一個多星期也受了不少身體上的苦,肉眼可見削瘦下去,這幾年多長的肉全掉了不說,精氣神也沒從前好了。
沈方和還想回岱城不給沈從殊多添麻煩, 但沈從殊先說通了喬玉華,母女兩統一戰線,沈方和丟失話語權隻能聽從。
許微知道沈從殊已經和宋樾分手,是在沈方和出院之後。許微和朋友去深海酒吧喝酒, 竟看見許久不去酒吧營業的宋樾竟又出現在臺上唱歌。
當即拍了一段視頻給發給沈從殊。
問她:「你家弟弟在外面招蜂引蝶你知道嗎?」
過了大約二十來分鍾,得來沈從殊的回復:「我們已經分手了。」
許微驚得下巴都要掉下來。
臺上宋樾唱歌還是從前那個調調, 隻是感覺和從前確實有所不同, 從前他隻能說是淡漠疏離, 拒人千裡, 硬要想的話卻也不是不能靠近,但現在就隻讓人感覺到冷, 看什麼都冷冰冰沒有溫度,骨子裡透出一種厭世感,上臺之後除了唱歌一句話也沒有說,坐在臺上,比從前更頹喪更冷漠。隻這種厭世般的頹廢更引得女人的喜歡。
臺下的女人瘋狂尖叫,像是瘋了一樣。
許微看得心痒難耐,這樣的絕品,真是不知道沈從殊怎麼舍得分手。
在宋樾唱完最後一首歌,一個字不說,話筒留下轉身就走。竟忽然有幾個離得近的女人奔上臺去,試圖強行擁抱他,拉他手,場面一度失控。
許微啞然看著這一幕,給沈從殊發一句:「你可真行!」
這一對,在一起的時候全無動靜,分也分得悄無聲息。
隔天,許微就約了沈從殊出來吃飯。
現在沈方和住在家裡,每天隻需按時吃藥,正常飲食調理,隔一天換次紗布就可以,比在醫院時候輕松很多。沈從殊也終於有時間空出來,和許微約飯。
許微前一晚在酒吧拍了好幾段的視頻,見面就拿出來,全給沈從殊看。
大都是宋樾在臺上唱歌的,唯有最後一段視頻,宋樾坐在吧臺前的獨凳上,酒吧的燈光明明暗暗,色彩斑斓,照在他優越至極的臉上,視頻正對他的側臉,他垂下眼睫,眉眼收斂捎含著無盡的冷意,修長的手握著一個酒杯,微仰著頭,正在喝酒。調酒後勁大,別人喝時,輕輕一小口,他卻如喝水一般,隻幾口一杯酒全都下肚,鋒銳的喉結隨著酒水咽下而上下滾動。
在他面前,已經放了好幾個空杯,可見,他不隻喝了這一杯。
“稍稍去打聽了一下,聽說這幾天他天天晚上都去酒吧,這一陣酒吧爆滿,他功不可沒。”
沈從殊在垂頭看視頻的時候,許微說。
沈從殊沒有說話,視頻隻看一遍,便將手機關了,還給許微。
許微見她神色淡淡,實在看不出究竟此時在想什麼。
許微嘖嘖兩聲:“你看你把人折磨成什麼樣?”
“怎麼就分手了,難道一點兒挽回的餘地也沒有?”
這幾天,沈從殊都盡量避免想起宋樾,也就問的人是許微。
她先靜靜看著許微,問她:“許微,於你而言,是愛情更重要,還是親情呢?”
這點,許微也難以解答。她的父母曾逼迫她一手斬斷她的愛情,那時她的愛情萬般美好愛意正濃,她恨也恨過,哭也哭過,可那終究是她的至親,到現在幾年過去,也唯有原諒他們與自己達成和解。
沈從殊見許微沉默,微微勾了勾唇,她輕垂下眼眸,看著剛端上的冷飲,底下金黃上面翠綠,呈現好幾種不同的顏色,漂亮極了。
“我和宋樾差距太多,本就不是一路人,沒有未來可言。”
許微曾經經歷過,那時候她難受到吃不下飯睡不著覺感覺天都是灰色,好幾個月沒能走出來,感覺這次沈從殊分手分得過於平靜。就算和關明哲分手,沈從殊也不是這樣的。那時候沈從殊該哭哭該罵罵,許微全程陪喝酒陪吐槽,那時候許微至少能感覺到沈從殊情緒上的波動起伏。可是現在,許微看沈從殊,卻像沒事人一樣。而本身這種過於正常,就是一種不正常。
“我很好奇,你真的愛宋樾?”
許微不由得問。
“愛啊,怎麼不愛?“沈從殊嘆道:“但是許微,你也知道,人活於世,身邊最重要的,不是隻有愛情。”
許微不由得想起從前,深以為然,感觸頗多。
這個話題到此為止。
後來才說到,沈從殊準備離開榕城的事。
回去岱城生活,是沈從殊這幾天做下的決定。
她在榕城,本來沒有什麼留戀。從前還有公司要經營,可這幾個月,和關明哲成為單純的合作伙伴以後才發現,原來她與關明哲許多理念都不合。在公司裡三番兩次爭執,沈從殊早有離開的念頭。
正好這一次沈方和生病,又發現宋樾的真實身份,幾樣事情加在一起,沈從殊最終做下這個決定。她與宋樾本就沒有未來可言,也不想讓自己有子欲養而親不待的遺憾。
“公司那邊,關明哲怎麼說?”
待沈從殊說完,許微又問。
沈從殊輕輕一笑:“你以為他還是原來的他?他恐怕才是最想我走的那一個。”
這半年時間,已經足夠沈從殊認清關明哲的真面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