計九斜眼瞥她,"合著我該謝謝你啊?"
尚萌萌聳肩,"我可沒這麼說。"頓了下,笑,"還有一個原因,其實也算是為了我自己。"
計九蹙眉,疑惑,"為了你自己?"
她點頭,"是。"然後嗓音便沉了下去,"穆城幫過我太多,我也欠他太多,隻要有一次能幫到他,我都願意傾盡所有。"
他盯著她,"無論什麼後果?"
她抬眸回視,眸光清亮堅毅,"無論什麼後果。"
這是尚萌萌的性格使然。她看重的人,愛的人,掏心掏肺赴湯蹈火,絕無二話。
話說完,兩人都不再開口。
計九點了一根煙安靜抽著,不多時,一根煙燃到最後,他戳熄煙頭吐出最後一口煙圈,"差不多快到了。"微舉手上的繩子,"還是得把你綁起來。"
尚萌萌點頭,自覺地轉過身,雙手背到身後。
計九拖著紙箱子往她挪近了點兒,大掌攥了她的兩隻腕子,尼龍繩一圈一圈繞上去,收攏,捆緊,打結。綁完了,他又掏出一塊黑色的布條子,甩開,從她眼睛上頭纏了一圈,在後腦位置系好。
兩人的距離有點兒近,計九聞到她身上淡淡的沐浴露味道,和軟膩的體香。
"……"
他的心跳忽然混亂一剎,極快拉開距離,"好了。"
看不見東西,也動彈不得,這滋味實在有些難受。尚萌萌抿了抿唇,忽然說,"計九。"
"怎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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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城給我的槍在我校服的左邊兜裡。"她語氣很低,"那個位置,如果你拿的話,應該順手吧。"
計九揚了楊眉,垂眸一翻,果然,之前那把格洛克19第四代靜靜躺在她的校服口袋裡。
他笑笑,"還行。"
臨水人口不多,城郊一帶仍是荒蕪,夜深人靜,周圍樹木林立,背後是山,前方是堰,湍急水流洶湧而下,水浪聲幾乎滔天,平添幾絲莫名陰森。
面包車馳入廠房區。
汽車引擎聲傳來的剎那,黑漆漆的空地上便亮起幾盞燈,白慘慘的光線照耀下,能看見數個人高馬大的彪形大漢。
有人打了個手勢。
開車的龍子咽了口唾沫,將車停下。
駕駛室和副駕駛室的車門同時打開,龍子和禿子下了車。
之前打手勢的男人個子很高,穿一身黑色夾克,走過來看了兩人一眼,問:"老九呢?"
禿子諂媚地笑,趕緊過去遞煙點火。
幾個冷面大漢過去拉開了面包車的後車門,計九下了車,慢悠悠地朝那個穿夾克的走過去,叼著煙打招呼,"劉哥,好久不見。"
叫劉哥的男人面無表情,"人帶來了麼?"
計九往後遞了個眼色,語氣寡淡,"車裡。"
劉哥看了他一眼,繞到車門前。果然,裡頭蜷著一個瑟瑟發抖的女人,雙手反綁,蒙著眼,封著嘴,兩邊臉頰腫得老高。
劉哥遞了個眼色,周圍立刻有大漢上前。
計九卻淡笑著把人攔下來,隨口道,"這娘們兒野得很,我來吧。"說完,轉身就把尚萌萌拎了起來,動作粗暴蠻橫。
她心頭低罵了句你大爺,表面上卻死命掙扎,被計九制住,鉗了下巴眼罩一摘,光線瞬間刺痛雙眼。
尚萌萌皺眉躲閃了下。
"……"劉哥從兜裡掏出手機,翻出一張照片,和眼前的女人仔細對比,確定是尚萌萌本人無誤,然後才露出笑容,拍計九的肩,"辛苦了兄弟,魏佬和客戶都在裡頭等你。"
計九點頭,指著尚萌萌吩咐龍子和禿子,"帶著她跟我進去。"
龍子和禿子相視一眼,一左一右架起尚萌萌。
正要提步,劉哥的聲音又響起,笑說,"等一下。"
"……"計九靜了會兒,面上浮起個滿不在意的笑,站定,雙臂抬高張開。邊兒上立刻有人過去下了他身上的槍和瑞士刀。
龍子和禿子也緊跟著被搜了身,東西哎全被繳。
確定幾人沒有威脅後,劉哥抬了抬手,示意放行。
計九一把將尚萌萌扯過來,推搡著她往前走,垂眸,視線不著痕跡地掃過她放手槍的校服口袋。
有專門的人帶路,從空地進廠房工作區,一片死寂。
不多時,帶路的人把他們領進了一間廠房,乘電梯到了二樓。尚萌萌舉目四顧,見這層樓的空間極是開闊,邊邊角角堆砌著一些船具零件,看上去已經廢棄多時。
幾盞白熾燈泡掛在頭頂,搖曳一室人影。
忽的,一陣笑聲響起,然後便是一個中年男人的聲音,笑盈盈道哦,"辛苦了辛苦了,小九,等明天,大哥一定給你接風洗塵。"
尚萌萌側目;數個穿黑衣的壯漢重,一個為首的中年男人映入視野,寬臉獅鼻,五官威嚴,氣度沉穩,手指上和脖子上全是俗氣金飾。
必是那個"魏祖河"了。
也就是二十五年前,將那個肇事司機殺人滅口的何軍。她眸色驟寒。
計九淡笑,"幫大哥做事是應該的。"
魏祖河抽了口雪茄,慢悠悠地上前幾步,視線掃過眼前這個穿校服的年輕女人,挑眉,"這就是尚小姐吧?"
"……"她冷眼看著他,不做聲。
魏祖河倒也不動怒,隻回首笑道,"孟夫人,您過來看看,這是不是你要抓的人。"
話音落地的剎那,尚萌萌眸光驚變——孟夫人?
猛地抬頭,看見一抹曼妙身影徐徐從背對著她的椅子上站了起來。高跟鞋,纖細雪白的小腿,標志性的旗袍,昂貴皮草。再往上是一張嫵媚精致的臉,唇角一抹笑,美豔不可方物。
尚萌萌瞳孔收縮了瞬,震驚得幾乎說不出話來。
居然是她!
隔著幾米遠的距離,江曼青含笑望著她,彎起唇,"是她,這張臉就算是化成灰,我也能認出來。"然後轉身,微弓腰,語氣和目光柔和而慈愛,"我讓你見了她最後一面,仁至義盡。現在,她馬上就要死了,你是不是有話想對她說?"
尚萌萌蹙眉,這才注意到江曼青身後還有一個輪椅,上頭坐著一個人,全身上下裹得嚴嚴實實,不知是誰,隻依稀能看見那人點了點頭。
江曼青微笑,摘下他的圍巾,將膠帶撕開。
孟井然全身發抖,赤紅著雙眼死死盯著這個美麗又陰森的婦人,顫聲,幾乎是哀求了,"放了她,媽媽,我求你……隻要你放了她,我什麼都願意做。"
尚萌萌用力皺眉。
孟井然?
一隻手悄然伸進了她的校服衣兜。尚萌萌凜目,屏息凝神,知道計九準備動手了。就在這時,一道低沉冰冷的嗓音突兀響起,蕩起空曠回音。
"果然是你。"
所有人都是一怔,下意識轉頭。
穆城隨手將撲上來的一個壯漢制住,擰斷脖子扔到邊兒上,上前幾步,站定。冷黑的眸掃過眾人,最後釘在江曼青身上,眼底寒意徹骨。
江曼青臉帶笑意,眼底森然病態。
幾秒死寂。
魏祖河反應過來,拔出槍吼:"不對勁,殺了他們!"
第99章
電光火石之間,計九已經從尚萌萌的衣兜裡摸出了槍,和姜力一道,對準魏祖河,穆城的槍對準江曼青,數個黑衣男人的槍則對準了他們。
一室僵持。
魏祖河眯眼,"計九,你吃裡扒外,不怕害死自己妹子麼?"
阿力卻冷笑一聲,淡道,"這個就不用魏佬操心了,穆家的人會平平安安把他妹妹救出來。"
"……"聞言,魏祖河意識到自己中計,臉色驟然大變,怒道:"老子供你們兄妹吃喝,還送你妹妹上學,你他媽這樣耍我?"
計九面無表情看著他,淡道"你的恩,我早就報完了,剩下的是什麼,你自己清楚。"
魏祖河咬牙,眯眼掃過龍子和禿子,"你們倆也敢背叛我?"
龍子說,"魏佬,我們是九哥的人,九哥說什麼,我們就做什麼。"
"好,好!"
魏祖河笑了幾聲,"行,媽的都反了!今天是什麼好日子,是老祖宗讓我魏祖河清理門戶啊。"
驀的,低冷男聲響起,沒有一絲溫度,"一個連姓氏都改了的人,配提自己的祖宗麼?何軍。"
魏祖河大吃一驚,轉身,驚疑不定地看向穆城,聲帶微抖,"你說什麼?"
穆城嘴角的笑寡薄而陰沉,淡道,"阿力,把你查到的說出來。"
"是。"
姜力點頭,接著才道,"二十五年前,一個僱主找上了何軍,給了何軍一大筆錢,要何軍殺了一對年輕夫妻。何軍當時膽子小,所以就找到了當過賽車手的兄弟王遠,請他一起幹這筆買賣,按道上規矩,酬勞對半。"說著頓了下,續道,"於是何軍和他的兄弟王遠一起,精心策劃了一場車禍,致使那對夫妻當場死亡。"
"……"魏祖河握搶的右手越收越緊,骨節泛青。
尚萌萌神色凝重,抿唇,安靜地聽著這段塵封二十五年的往事。
整個廠房一片死寂,隻有阿力低沉的嗓音繼續響起。
他譏諷地笑,"事情辦成了,王遠滿心以為,自己既能得到一筆錢,又幫了自己兄弟的大忙,也算功德圓滿。可他萬萬沒想到,自己的兄弟心狠手辣,良心狗肺,為了幫僱主徹底掩蓋罪行,不惜對自己下殺手,甚至借助僱主的力量,把自己的死,做成了一樁自殺鐵案,以此瞞天過海。"
話音落地,魏祖河不知想到了什麼,臉色一片蒼白,"住口,你給我住口。"
姜力舉槍朝他走近幾步,嗓音愈發低,"在殺死自己兄弟以後,何軍人間蒸發,我們找遍了一切可能的地方,都沒發現他的蛛絲馬跡。"笑笑,"因為早在二十幾年前,何軍就變成了魏祖河。"
"住口!"魏祖河暴怒。
穆城面色冷然,黑洞洞的槍口對著他,沉聲:"你以為改了名字和姓氏,就能擺脫自己做下的孽麼。"他眸中嚴霜遍布:"當年指使你殺我父母的人,是誰?"
魏祖河盯著他,冷笑,"這個船廠裡裡外外全是我的人,穆城,你敢開槍麼?"
穆城淡笑一聲,拇指微動扣下保險,"試試。"
話音剛落,一陣踉跄腳步聲順著樓梯逼近,眾人抬眸,看見一個渾身是血的男人跌跌撞撞跑了上來,一開口便吐出一口血,"大、大哥,我們的人……"話沒說完便倒在了地上,不知是死是活。
血跡拖出長長一道。
尚萌萌嫌惡地蹙眉,認出是方才那個劉哥。
魏祖河的臉色徹底鐵青,幾乎咬碎牙根,"你他媽陰我?"
穆城沒什麼表情,"說出那個僱主,我留你一條命。"
"……"魏祖河低下頭,深吸一口氣,似極度掙扎猶豫。
幾秒之間,整個廠房鴉雀無聲。
突的,一陣低沉柔婉的笑聲輕輕響起,銀鈴似的,悅耳動聽,使人聯想到芙蓉城檐下滴落的雨。
尚萌萌轉過頭,凜目,冷冷看著忽然笑出聲的美豔婦人。
良久江曼青才止住笑,拿絹絲手帕輕掩檀口,柔聲道,"穆少爺,兩年前你來孟家的那次就開始懷疑我了,現在我人在這兒,你何必還要為難人家魏佬?大家都是生意人,拿錢辦事,認真說,他也沒什麼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