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他隱忍地皺了下眉,拖著她進了昨晚睡覺的房間,"砰"的一聲,大力甩上門。
男人力道太大,她有點兒疼,扭著手腕用力地掙扎,"痛,你放開!"
穆城深吸一口氣,五指收得更緊,"尚萌萌,我再說一次,你今天必須乖乖回家。"
她氣結:"我不要。"
他冷淡而強硬,"沒人在跟你商量。現在不是你跟我矯情鬧脾氣的時候。"
"你是不是瘋了?"她瞪著他,簡直無法理解,"要是見不到我,你覺得你要找的人會現身麼?你當全世界的人都是二百五啊?"
穆城聲音更低,"要怎麼抓人是我的事。"
"……"尚萌萌深吸一口氣,"好,這當然是你的事。但是你有沒有想過計九他們?如果臨到頭,魏祖河發現自己被耍了,計九他們還有活路麼?"
他說,"他們我會想法子保。"黑眸一深,"但是你,明天絕對不能去。"
她盯著他,"為什麼?"
穆城語氣冷漠,"你礙手礙腳。"
放屁。尚萌萌嘴唇咬得泛白,"你知道明天那種場合很危險,你擔心我有意外,是不是?"
穆城薄唇緊抿,沒吭聲。
尚萌萌眼睛微紅,"是不是?"
他在她的質問下沉默。
迄今為止,他的心情其實極其復雜,關於二十五年前的那場車禍,關於那個在幕後逍遙法外多年的黑手。他已經籌謀好了一切,隻差最後一步,他就能告慰亡父亡母的在天之靈。
Advertisement
明晚,是最後,也最關鍵的一步棋。
毫無疑問,尚萌萌是好的誘餌,由她引蛇出洞,最穩妥,風險最低。如果他夠理智,就應該像她說的那樣,把她也放在局裡布棋,可這個女人,長在他心裡最柔軟的地方,他不能讓她承受哪怕一丁點的意外。
不是她承受不起,是他承受不起。
良久,尚萌萌沉聲道,"餌不出現,魚不會上鉤,你很清楚。明天如果我不在,魏祖河會立刻警惕,你們之後的所有計劃都會落空。"
"如果落空,那就之後再找機會。"
"如果落空,你能保證三爺那邊不出狀況麼?你能保證他能在那種突發狀況下救出計九的妹妹麼?"她喉頭幹澀,伸手輕撫他堅韌的頰,"用那麼多人的命來抵我可能的'意外',穆城,你不會這麼做的。"
他眸色極深,盯著她,"我會。"
"你不能。"尚萌萌咬了咬唇,沉聲一字一句,"如果你心裡真的有我,那就讓我和你一起面對一切,所有的結果,好的,壞的,我們都一起承擔,好不好?"
穆城沒有答話,隻是伸手把她抱進懷裡。
她纖細的雙臂從他精壯的窄腰上環過,收攏,扣得死緊。她聞到他身上的荷爾蒙體味和淡淡的沐浴露味道,讓她由內而外地感到安定。
他們一向沒什麼默契,但這一刻,她已經知道他的答案。
牆上的鍾靜靜地走,時間靜靜流淌。
忽然,尚萌萌問道,"上次在J市的KTV黎,我讓你學了一首歌,你會了麼?"
屋子裡極靜,不知過了多久,低沉而又略微沙啞的嗓音響起,"我從未如此相信,如此確定,誰會是我的宿命,直到你的光暈,在我黑夜降臨……原來這所有曾經,隻是作為背景,襯託終將破曉的黎明……"
他低低地哼唱,她安靜地聆聽。
不多時,一首歌唱完,尚萌萌清了清嗓子,說,"勉強,還行吧。"
穆城無聲失笑,忽道,"萌萌。"
"嗯?"
"我第一次見你,是兩年前。"
"……"
她眸光微閃。
他聲音帶著點柔和的低迷,像在編織一個夢境,"那天晚上,你和你媽媽從孟家大門走出來,我在車裡,看見你仰頭看月亮,在笑。"
第98章
這天的白天,九月深秋,和往日沒有絲毫區別。
時針流轉,夜色如期而至。
龍子打一起床就開始抱著手機鬥地主,禿子盯著電視機裡演的小品直笑,計九則靠在窗臺邊上聽姜力說話,表情冷淡。
阿力靜道,"我們的人已經在船廠裡面和周圍都埋伏好了,到時候,你和你兩個兄弟帶尚萌萌過去。那個'客戶'一現身,我們的人會立刻接應你們。"說著稍停,嗓音壓低幾分,"但是在這之前,你們務必想盡一切辦法確保她的安全。"
計九寥寥一笑,"我隻能盡力。說不清楚的事,誰也沒辦法跟你們保證什麼。"
聞言,姜力蹙眉動了動唇,最後卻什麼都沒說出來——他的話根本無從反駁,事情沒有結束之前,什麼都是未知,人算不如天算,誰又敢把話說死?
一切不過是盡人事,知天命。
忽然房門響了,"砰砰砰"幾聲。
姜力和計九站在窗邊,離門的位置最遠。坐地上的龍子踢了禿子一腳,努努下巴,"開門去。"
禿子嘀咕著暗罵了一句,起身拉開房門。
身材高大的男人冷著臉走了進來,身後跟著白軟漂亮的姑娘。
禿子給兩個人讓開路,視線在尚萌萌身上溜了一圈兒,想起什麼,回頭看計九,說:"九哥,今晚可能不能這樣去見魏佬——"伸手在她身上指,"這丫頭身上太幹淨了,哪兒像被綁來的。"
計九抽著煙打量她,挑眉,"是有點兒不像。"
尚萌萌神色平靜,想了想,點頭,"那好辦。"說完胳膊碰了穆城一下,說,"來來來,你力氣大,把我衣服撕爛。"
穆城:"……"
計九:"……"
其它三個人:"……"
見他沒反應,她皺了眉頭又催促一遍,"不是說不像被綁架的麼?快點兒啊,把我衣服撕爛點兒。"
穆城靜了幾秒,無言,隻沉默著按她說的撕開幾道口。
"刺啦"幾聲,衣料破裂的聲音劃破空氣。
尚萌萌看著他,隨後道,"順便了,再給我兩巴掌。"
"……"他蹙眉,低聲斥她:"不許胡鬧。"
她眸光帶著些無奈,"我沒胡鬧。既然要做戲就做足,我都不怕疼,你還怕打啊?"
穆城薄唇抿成一條線,盯著她。
尚萌萌一副很大度的語氣,"打吧,沒事兒,我又不告你家暴。"
他眯眼,"老實待著。"
她笑了下,知道他舍不得,於是轉過頭,視線在另外幾個男人身上掃過,說,"誰過來打我兩巴掌?"
幾人默。
穆城在這兒杵著,誰他媽敢動這小祖宗。
"……"尚萌萌咬了咬嘴唇,靜默片刻,右手抬高,狠狠往自己的臉上打了一巴掌——力道又狠又重,白皙的右臉烙下五根手指印,很快便紅腫起來。
穆城眸光極深,低聲,隱忍至極:"夠了。"
可她還嫌不夠,反手又是一巴掌。
牙齒磕破了嘴裡的肉,很淡的血絲從嘴角淌下。
計九叼著煙眯了眯眼。
他想起她第一次被綁架時的情形,毫無懼意,他拿刀指著她,她自己反而往刀口上撞——這個女人好像真沒多怕死,她看似柔軟纖弱,身上卻有一股蠻狠的勁兒,甚至比很多男人的骨頭還硬。
挺有意思。
他移開視線,嘴角勾了下。
龍子注意到這個微表情,狐疑地湊上去,"九哥,莫名其妙,你笑啥?"
計九瞥他一眼,"管得寬。"
龍子幹笑著不說話了。
另一邊,穆城沉默地注視著尚萌萌,空氣裡四目相接,她腫著雙頰和他對視。他冷黑的雙眸那樣幽深,像井,蓄滿了話,但終究還是無言。
沒過多久,他從腰間拔出一把黑色手槍,放進她的掌心,冷靜道,"帶著它。"
尚萌萌垂眸,靜默片刻後略微頷首,"好。"
他靜靜看了她一會兒,大手揉了下她的頭,親昵而寵溺。他淡笑,"尚萌萌,我本來還有話要對你說。"
她挑眉,掏出手機看了眼時間,晚上九點整,"那你可能沒時間了,還是等將來再說吧。"頓了下,聲音很輕很輕,"將來還有那麼久長,你有很多機會跟我說。"
穆城彎起唇,"好。"
背後計九扔了煙頭站起身,語氣寡淡,"說完了麼?該出發了。"
尚萌萌仰頭看著他,細嫩的指尖摩挲他的掌心,摸到一層薄而硬的繭。未幾,她踮起腳尖,唇和他薄潤的唇相觸。
穆城合眸,掩盡眼底一切心事,眉頭隱忍地蹙起,輕吻她的唇,鼻息充盈著她清甜的體香。溫熱,淡雅,帶著南方獨特的婉約。
蜻蜓點水之後便分開。
她面上的神色坦然而隨意,"那就走吧。"
*
六人出了酒店便分頭行動。
姜力和穆城走遠路繞去城郊,尚萌萌則跟著計九等人上了一輛破破舊舊的面包車。
龍子開車,禿子坐副駕駛室,計九和她待在後頭。
面包車是拉貨的,後頭車廂空空蕩蕩,沒座位,零散落著一些紙盒子跟包裝袋。計九撩起袖子找了個牢實的紙箱子,坐上去,然後給她也翻了一個,淡道,"將就了唄。"
尚萌萌沒什麼表情,彎腰坐在紙箱子上。
引擎發動。
臨水的夜很安靜,面包車穿行在大街小巷,周圍相伴的,隻有風和路燈的光。計九抬眸打量著對面的女人,她轉頭看著窗外,雙手隨意平放在膝蓋上,神色淡漠。
他原以為,她會緊張,恐懼,然而恰恰相反,她平靜如水。
計九看著她紅腫未退的頰,忽然開口,"不害怕麼?"
漫不經心的語氣,像是隨口一問。
尚萌萌答,"有點兒。"然後摸出手機,找到她媽的號碼,沉默片刻發過去一條短信:媽,我很好,勿念。
然後關機,打開車窗用力扔了出去。
計九微抬下巴,在箱子上換了個坐姿,隨意道,"其實我本來以為,穆城不會選擇讓你涉險。"
她靜了靜,道,"今晚來,是我自己的決定。"
"……"計九眸光一跳,眼底浮起絲訝色。
尚萌萌故意悠悠地嘆了口氣,輕松道,"要是今晚我不出現,你們三個能不能活命可就要打個大問號了。我可是為了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