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芝然抬眼看向他,目光如冰,一字一句地重復:"我到底算什麼?"
說完,不待宋啟正開口,她眼底便浮起了淚光,嘴角在笑,諷刺而苦澀,"爸爸,您是我的爸爸啊,您怎麼能說出這種話呢?原來在您心裡,我的婚事,我這個女兒,都隻是宋孟兩族利益往來的工具麼?"
"宋芝然!"宋啟正皺眉,語氣冷了幾分,"這是你跟爸爸說話的態度麼?"
"……"
宋芝然看著眼前這個中年人,忽然之間覺得無比陌生。
窗外,連風都靜了。
會議室佔地極廣,富麗堂皇,卻無比寒冷。
她看著面容鐵青的父親,嘴角弧度一寸寸擴大,輕聲說,"從小到大,我一直都很聽您和媽媽的話。你們讓我出國,我就出國,你們讓我訂婚,我就訂婚。爸爸,您知道麼?在和孟井然訂婚之前,我一點兒都不愛他。"
宋啟正語氣更加嚴厲,別過頭道,"好了,這裡還要工作,你回去吧。爸爸會安排王叔送你回家。"
宋芝然恍若未聞,續道,"您知道婚姻對一個女孩子來說,究竟意味著什麼麼?和一個自己不愛的男人結婚,這需要多大勇氣,但兩年前的我,並沒有猶豫,因為我相信您和媽媽。"頓住,深吸一口氣,"你們是我的父母,是我最親近的人,不會害我的。"
宋啟正道:"立刻給我出去。"
"你們告訴我,孟家的少爺風度翩翩,一表人才,家世容貌能力都是萬裡挑一,和他訂婚,和他結婚,我會很幸福。"宋芝然笑著笑著就哭了,又伸手把淚抹掉,"所以和他訂婚以後,我很努力地讓自己喜歡上他,然後也成功了。當時我想,這下好了,我的婚姻總算沒有遺憾,我會嫁給一個與我相愛的人。"
宋啟正點燃一根煙,抽了一口後站起身,指著她:"芝然,我再說一次,立刻出去,不要逼爸爸發火。"
"可是直到不久之前,我才知道,孟井然和我訂婚,隻是為一筆買賣,為了讓孟夫人放過尚萌萌。"她咧開嘴,視線看向天花板,"你們讓我訂婚,也是一筆買賣,為了和孟氏籤一份長達三十年的戰略合作協議。"
她滿臉是淚,精致妝容花得一塌糊塗,又說:"現在,孟井然和孟夫人的交易結束,他不要我了。您竟然告訴我,他用了一筆生意作為補償,還讓讓我不要糾纏不清……我到底算什麼呢?"
一根煙抽完,宋啟正的忍耐也到了極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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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沉沉呼出一口氣,大步上前,拽住她的手腕就往外拖,厲聲道:"滾回去閉門思過,沒有我的允許不準離開家一步!"
宋芝然用力掙扎,幾乎聲嘶力竭地咆哮:"我的婚姻,我的愛情,我的悲傷我的痛苦,在利益面前就那麼不值一提嗎!在你們心裡我到底算什麼!您根本不配當一個父親!"
宋啟正怒極,狠狠一記耳光扇了過去,"啪!"
"你混賬!"
這力道極大,宋芝然沒有躲,結結實實挨了下來,瞬間被打得跌倒在地。嘴角破了皮,唇舌間,眼淚的澀味和血腥味肆意交錯。
宋啟正氣得手都在發抖,指著她,目眦欲裂怒不可遏:"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瘋了麼!"
兩人待了極長時間,會議室外,秘書們都有些狐疑,又不敢貿然衝進去,隻能等在外頭幹著急。
"大小姐今天是怎麼了?一衝進來就發那麼大脾氣。"
"被停了職,誰心情能好呢。"
"她也挺可憐的,才被孟家退婚呢……"
"噓!"
"董事長有心髒病,可千萬別出什麼問題才好……"
門內,死寂須臾。
宋芝然跌坐在地上,垂著頭,盤發散下幾縷垂在臉頰旁邊,顯得有些狼狽。她已徹底平靜下來,抬手擦了擦臉,雙眸紅腫,眼底一片悽然冷色。
"傷到哪兒沒有……"
宋啟正皺眉,走近了兩步想去扶女兒,卻被她一把推開。
宋芝然臉色冷淡,"今天打擾董事長了。"說完自己站起身,拉開門,頭也不回大步離去。
紅色跑車在馬路上飛馳如箭。
宋芝然握著方向盤,滿臉狼藉,表情冷漠。
……
"孟井然,你捫心自問,訂婚這兩年來,你心裡可曾有過我。"她質問。
"不過一個賤丫頭,你為什麼總忘不了她!"她憤怒。
"解除婚約?為什麼要解除婚約……不,井然你聽我說,我有哪裡做得不對的地方,你告訴我,我都可以改的。你、你不喜歡我去找尚萌萌,我答應你,我以後不會再找她麻煩了……"她乞求。
"不要退婚,我不要,我不同意!"她崩潰。
……
"宋小姐,這兩年,我很抱歉。"
……
宋芝然雙眸空洞,跑車的碼數越來越高,車窗外的景物連得模糊,像是畢加索的油畫。
她生在豪門,家財萬貫,知書達理,受過最高等的教育,享用最好的一切,人人豔羨。但是金裝玉裹下,她的人生,卻比不上一個普通女孩子。
敞篷的車,風全都灌了進來,她的發在風中肆意狂舞。
宋芝然的神色有點迷茫,怔怔呢喃道,"榮伊說的沒錯,世界上慘的人那麼多,偏偏尚萌萌就能那麼幸運。為什麼,她明明什麼都沒有付出,卻能得到你的心,我付出了所有,卻什麼都得不到呢?"
眨眼之間,無數畫面閃過腦海。
她忽然有了一個瘋狂的念頭。
笑了。
如果我死了,那麼我在你心裡,或許會有那麼點不同?
可是,一個人死,好像太孤單了點啊。
這幾天多雨,連綿不斷的雨串從天空傾灑,整個城市全是潮氣。
距離《大秦》的開機時間還有三天。
陳悅一邊翻pad備忘錄一邊叮囑白小藝,神色嚴肅:"你們萌萌姐的神經比空調水管還粗,這次出遠門一走就是好多天,必須把要帶的東西都帶上。你今天跟著她回家收拾行李,一定得照著清單挨個兒往箱子裡放,要是有遺漏,饒不了你。"
白小藝忙不迭地點頭,拿著紙筆不停地抄抄寫寫。
尚萌萌覺得好笑,掃了眼副駕駛座的女人,"喂,你能不能別嚇唬她?就算真有什麼東西忘了,也可以請人幫忙送,再說了,那是我收拾行李,你嚇小藝幹什麼。"
陳悅說,"飛兩地給你送東西?虧你想得出來。"
尚萌萌做了個鬼臉。
陳悅又幽幽地嘆了口氣,涼聲道,"等明天的Ramu發布會一過,咱們就專心致志拍戲。幸好你這個四番戲份不是特別多,拍攝時間也就二十來天,不然你家城哥哥還不殺了我?"
不多時,車駛入雲新區,穆宅附近。
白小藝趴著車窗眼睛都直了,"我的天哪,莊園別墅原來長這樣,這一平得多少錢哪……"
陳悅無語,打了她一下。
三人進了穆宅,白小藝忍不住東張西望,陳悅倒是平靜,在門口笑著跟霍姨打招呼:"阿姨您好,我們是萌萌的朋友,打擾了。"
霍姨淡道,"請進。"吩咐小菱和其它佣人,"給客人泡茶,拿些點心。"說完就轉身進去了。
陳悅拍了下心口,壓著嗓子說,"這是誰啊?看來兇巴巴的。"
尚萌萌笑,"這是霍姨,是穆家的管家。霍姨對誰都這樣,但是她人很好。"
"哦。"
白小藝跟在兩人後面進屋,忍不住拽緊陳悅的袖子,"哎萌萌姐,我有點兒害怕……你確定你們城哥哥不在家吧?"
尚萌萌一臉不耐煩,"哎呀,我很確定,他今天肯定……"
"有客人?"
低沉嗓音響起。
尚萌萌嘴角抽搐,哽了下,"……肯定不會不在家。"
穆城走下樓梯,襯衣西褲,單手拿了杯咖啡,臉色冷淡。
白小藝和陳悅瞬間僵了,遲疑了下,說,"穆總好!"
尚萌萌幹笑著介紹,"陳姐,小藝。我經紀人和助理。"
穆城點頭,沒什麼表情,"坐。"
說完,徑自邁開長腿到到沙發前,坐下,垂眸看書。
陳悅和白小藝哪兒敢和這位爺坐一起,頓時清了清嗓子,對站在邊兒上的小菱說,"我們是來幫萌萌收拾東西的,帶我們去她房間吧。"
小菱點頭,帶著兩人上了樓。
尚萌萌正要跟上去,忽然聽見背後一道聲音,"你過來。"
她走到他身邊坐下,"怎麼啦?"
穆城伸手拍了拍她的臉,語氣很淡,"去多久。"
她愣了下才反應過來他在問什麼,道,"哦,你說去拍戲麼?二十天吧。"然後眨眨眼,肩膀輕輕撞了他一下,"是不是舍不得我吖~"
包裡的手機震動起來。
"等一下喔。"
尚萌萌翻出手機,來電顯示是季如煙,她接起。
"喂如煙。"
電話另一頭沉默須臾,半天才道,"……萌萌,你看新聞了麼?"
季如煙語氣不對勁,尚萌萌皺眉,莫名有點不安,"沒有。怎(查看完整內容請登錄晉、江;文學城)麼了?"
"宋芝然把孟井然的車撞了,現在兩個人都在醫院,好像,都傷得很嚴重。"
第60章
季如煙緩慢道,"宋芝然把孟井然的車撞了,現在兩個人都在醫院,好像,都傷得很嚴重。"
尚萌萌眸光微閃,沉默片刻,換了另一隻手拿電話,五指有點抖,"知道是怎麼回事麼?"
"我也不太清楚,隻是翻新聞的時候剛好看到。"
"……嗯。"她垂眸,點了點頭,"我知道了。"
季如煙笑了下,聲音卻沒什麼笑意,"萌萌,你相不相信因果輪回,相不相信,這個世界上真的有報應。負心的男人不會有好下場。"
尚萌萌沒言聲。
之後她掛斷了電話,表情如常,臉色卻更白了,像倒映著冬日雪光。未幾,她調整心情沉沉呼出一口氣,轉頭,對上一雙眼睛。
穆城在看她,目光極深。不知已經看了多久。
尚萌萌心頭一沉。
她最怕這雙眼睛,深邃,精銳,像深山野林裡的狼,狩獵時精準無誤,撲殺時毫不留情。好似在他面前,她藏不住任何心事。
"幹嘛這樣看著我?"尚萌萌彎起唇,語調輕松。
穆城看了她一會兒,伸手把咖啡杯遞過去,沒什麼語氣地說,"怎麼了。"
尚萌萌搖頭,接過杯子喝了一口,"沒事。"
他略低眸,杯沿上留下了一圈淺淺的口紅印。他臉色很淡,嘴唇在她喝過的位置抿了一口,聞到了一絲若有若無的香味。
"沒事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