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晴意含笑抿了一口咖啡。
她對自己今晚的表現很滿意,也十分自信,能給穆城留下一個不錯的印象。
就在此時,一道洪亮嗓門兒卻從身後方向傳了過來,聲線是又甜又糯的南方腔,熟絡得很的語氣:"咦,原來您在這兒吖!"伴著話音的是節奏輕快的高跟鞋聲音,噠噠噠,緊接著身邊的椅子被人往外一拉,一抹豔烈妖娆的纖細身影在唐晴意旁邊落座。
"咳……"帶路的姜力始料不及,捂著嘴幹咳。
唐三小姐笑容驀地僵住,轉頭,震驚萬分地盯著這個突然出現的女人。
酒紅色露肩洋裝,肩頭圓潤如玉,膚色雪白,長發如墨,形狀漂亮的唇塗著瑪瑙紅,五官明豔,幾乎挑不出瑕疵,真真正正的活色生香。
"……"煙抽完了,穆城把煙頭扔進煙灰缸,高大身軀微微後仰,環著修長雙臂黑眸沉沉盯著她。不作聲,好整以暇看她表演。
"來遲了,sorry sorry,實在不好意思喔。"尚萌萌神色自如,笑吟吟地說著,眼角餘光卻不著痕跡地掃向9號桌方向,瞥見孟井然唇緊抿,神色極其復雜,瞥見宋芝然俏臉上又驚又懵。兩人交談了不知什麼,隨後宋芝然嘴角一勾,挽著孟井然的胳膊高高興興離去。
她眸光黯了0.1秒,很快收回視線,勾唇。
就這樣吧,挺好的。一別兩寬,各生歡喜,就當風沒有吹過,你沒有來過,我也不曾動心過。
孟井然行至餐廳門口,回頭深深看了某個方向一眼,卻隻有一抹挺得筆直的纖細背影,紅裙極為明豔,映襯對面男人純黑色的沉穩冷漠,詭異和諧。
好端端的一次晚餐就這麼被一個不速之客攪了,唐晴意惱怒至極。若是往常,以她的脾氣早就命人把這女的扔出大門,然而在穆城面前又不好發作,隻能壓著火氣強迫自己微笑,涵養良好道,"請問你找誰?有什麼事麼?"
見孟井然已離開,尚萌萌頓時長舒了一口氣,這才反應過來,自己不僅將計就計拿姓穆的大爺當了擋箭牌,還當了人家的電燈泡……估計離死不遠了。
就算平日,尚某人臉皮一向很厚,此情此景仍舊尷上了一尬。窘迫之餘還有點兒內疚,她清清嗓子,拿著包起身,盡量讓自己態度端正而誠懇:"今天多謝穆先生幫忙,將來如果有機會,一定親自登門致謝!"道完謝之後緊接著道歉,陪個笑,"抱歉,打擾了,兩位繼續,繼續。"
說完就拉開椅子打算離去。
"吃個飯而已,也不是第一次。尚小姐何必這麼緊張。"穆城笑得隨意,修長食指有一搭沒一搭地敲著手臂,低聲命令,"把菜單給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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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漫的字句語調,態度卻很強硬,明顯不容悖逆。
"……"她倒沒什麼好緊張的,她是怕你的女伴緊張啊大爺= =。
尚萌萌石化剎那,心中抽了抽嘴臉,最終還是從從容容地坐回了椅子上,接過姜力遞過來的菜單點餐。
唐晴意一張花容月貌黑如鍋底,勉強笑著,"穆先生,她是……"
"我的客人。"
"……原來如此。"唐晴意面上仍掛著笑,心中卻氣急,桌下的纖細長腿跺了一跺,調轉視線重新看向身旁美人,婉聲道,"不知道小姐怎麼稱呼?"
剛才對著孟井然,尚萌萌半點胃口都沒有,現在倒的確有點餓了。她隨便點了一份牛排,將菜單遞還給阿力,笑容大方道,"哦,你好,我姓尚,尚萌萌。"
唐三小姐客客氣氣地說了個"你好",在腦中將B市有頭有臉的門戶篩了一遍,眼底輕蔑之色一晃即逝。
美女分為很多種,溫婉的,妖豔的,清麗的,可愛的。尚萌萌不屬於任何一個範疇,又每個範疇都適用。她氣質獨特,是模特圈裡最好的"橡皮人",不同裝束就能呈現截然不同的美態。
這種富有攻擊性的美貌,實在很難讓同性產生好感。
所以,即便隻相處了短短幾十分鍾,唐晴意也對她產生了敵意。
總結出這個無聊的結論時,尚萌萌剛好吃完牛排的三分之一,扯過一張紙巾擦嘴,在心頭哀嘆,每頓飯都隻能吃五分飽,做模特的上輩子一定都是折了翼的天使。
她後到,上桌時穆城與唐家小姐的晚餐便已接近尾聲,所以後半段的幾十分鍾,兩人幾乎都是看著她吃。從始至終,並沒有尋常男女約會的相聊甚歡,氣氛安靜至極,尚萌萌原能事不關吃得自如,偏偏卻有一道迫人視線緊追不放,直令她寒毛倒豎。
歷經磨難,她千辛萬苦吃完了,這頓飯也算正式結束。門外夜色已經轉深。
唐晴意提著包走出Fragrance,穆城臉色淡淡,卻十分紳士地送她到轎車前。她轉頭一笑,夜風微涼反襯出她雙頰愈發滾燙,輕言細語道,"今天謝謝穆先生肯賞光。希望,下次還能有機會和你共進晚餐。"
姜力拉開了轎車車門,穆城勾唇,"當然。"
一個鐵骨錚錚的男人,流過血挨過傷,目光比刀刃更鋒利,與含著金湯匙出生,沉迷聲色的紈绔子弟截然不同。論五官細膩漂亮,他不及易老三,論氣質優雅清冷,他不及黎二爺,可渾身上下的那種致命吸引力,卻是任何男人都望塵莫及的。
很危險,很野性,又很誘人。
唐晴意剎那晃神,心口一陣噗通亂跳,臉色緋紅地上了車,白色邁巴赫迎著夜色緩緩馳離。
尚萌萌的本意是絕不多留,然而剛才一時沒機會開口說走,一念之差,隻好跟出來十八相送,款款婀娜,臉幾乎笑僵。此時見大小姐的高檔轎車絕塵而去,她松了口氣,下一秒卻又立刻打起了精神,腦子裡的弦比之前崩得更緊,笑容也更燦爛。
抬眸,看向夜色街燈下的黑色背影。
她的身高有168CM,在模特圈兒裡不算高,但腳下踩著7釐米細高跟,這人居然還能高出她整整一個頭有餘,淨身高少說也有一米八八。
她不喜歡個子太高的男人。不喜歡那些隻能仰望的存在。
尚萌萌走了一秒鍾的神,然後上前幾步,"穆先生,今天確實很感謝你仗義相助。時候也不早了,您早點回去休息。"
話說得漂亮,言下之意卻很簡單:能讓我走了麼大爺?
今日承蒙他解圍,她當然是真心實意地感激,隻是此人在B市的名頭實在響亮,絕非善類,所以她言辭眉宇間雖含笑,心中卻相當防備。
穆城轉頭過來看他,霓虹光線映照那副眉眼,眼窩很深,漆黑雙眸隱有笑意,低聲平靜地重復她的話,很輕:"仗義相助?"
"……"尚萌萌起先怔住,旋即回過神,晶亮烏黑的大眼眸下意識地半眯——笨啊,她一定是腦子抽了,居然覺得一個商人會不求回報地"仗義相助"?這個人情,真是欠得猝不及防。
"那……"她微笑,"穆總需要我做什麼?"
夜風拂過她臉頰,烏黑的發絲隨風微揚,夜色深沉,Fragrance的停車場極廣而又極其安靜,年輕女孩兒的字音飄落風中很快消散。
男人懶懶側目看她,招招手,阿力垂著頭恭恭敬敬到底上前。
他低聲交代了一句,姜力從容應聲是,將車鑰匙交給他,自己則轉身走出了停車場。
腳步聲在空蕩蕩的開闊空間裡響起,漸遠,消失。整個停車場隻剩下了兩個人。
金屬打火機"叮"地輕響,穆城點燃一支煙,高大颀長的身軀斜倚著黑色轎車的引擎蓋,黑眸盯著她,語氣很淡,"你過來。"
風吹起來有點冷,從皮膚灌入,浸過骨頭縫冷到底,她神色泰然,搓了搓纖白光裸的手臂,走近幾步。隨即手腕一緊,被一股大力扯了過去,男人高大結實的身軀將她壓倒在引擎蓋上。
尚萌萌嚇了一大跳,雙手掙扎卻被粗糙大掌扣住,往上一甩折在頭頂。妖娆曼妙的曲線在紅裙下若隱若現,於滿背景的黑色中鋪陳開。
"……"變——態?
她瞪眼,仰臉吸了口氣。
他一手拿著煙,單手便輕而易舉把她制住,看她費力卻掙不開似乎覺得有趣,喉嚨深處溢出低笑。低頭,黑眸中盡是玩味,薄唇慢條斯理挨近她的唇,一指距離。
她背上全是冷汗,兜頭蓋臉的沒有預想中的古龍水味道,而是濃烈的男性氣息和淡淡煙草味。
穆城唇微張,在含住嫣紅唇瓣的前一刻,尚萌萌下意識地別過了臉,呼吸略急。他順勢往下咬了咬她雪白的脖子。
尚萌萌被壓制得無法動彈,十指收握,幾次深呼吸強自鎮定,嗓音出口略有些抖,態度還是盡量良好:"穆先生有話好好說,這是幹什麼?"
他的唇移近她白嫩的耳垂,嗓音是一貫的低沉,語氣淡淡,"孟家的小少爺眼光不錯。"
聞言,尚萌萌濃長睫毛顫動渾身一僵,雙眸剎那失神。然而下一瞬,下頷骨被男人修長有力的五指箍住,她眼睛瞪大,看見穆城隨性地吻了下來,陌生而霸道的氣息侵佔她全部感官。
第7章
尚萌萌交往過的男人隻有孟井然。她有個討厭接吻的怪癖,以前孟井然喜歡她,順著她,寵著她,倒也不怎麼勉強,每次接吻都如例行公事,蜻蜓點水,舌吻的次數幾近於無。
舌頭柔軟又溫暖,像人的心髒,她排斥和任何人有如此親密的接觸。
穆城的唇碰上來,她渾身一震,用力扭頭發瘋似的躲避。他挑眉,眸色漸深,掰著她的臉又狠狠吻上去,一點也不溫柔,唇舌掠奪幾乎兇悍,啮咬得她嘴裡全是清淡煙草味和絲絲疼痛。
媽的。
她瞪眼怒極,半天掙不開,幹脆狠下心,張開牙齒狠狠一咬,不料他早有防備,從從容容地退了出去。
"……"
穆城松了手,尚萌萌幾乎是從引擎蓋上滾了下去。長發微亂雙頰緋紅,前所未有的失態狼狽。
她懊惱不已,退了幾步喘氣皺眉,嘴裡滿是他的味道,必須極努力才能忍住破口大罵的衝動。
穆城斜靠著車,修長雙臂隨意一環,渾然天成的好整以暇。純黑色的西裝袖子略微收高,露出一塊腕表,不知被打磨出幾百個平面的表面熠熠生光。他頗有興味地打量她,"這麼生氣?"
"……"讓你被一條狗啃骨頭似的啃嘴試試?
心中問候穆家祖宗十八代,尚萌萌略理了下被弄亂的長發,話音出口答非所問,倒是一如既往的客氣且淡定,"穆總要的報酬拿也拿了,請問我能走了麼?"說完斜眼一掃。
將好看見他摸嘴唇,唇形漂亮,唇色很淡。
一看見他的嘴她就想起幾分鍾之前自己被強吻。賤人。
這時穆城略點頭,表情淡淡的,"上車。"
上雞毛。
她氣不打一處來,臉上卻維持表面的平靜,笑,"不用了,穆先生,不麻煩您了。我出門打個車就……"
"上車。"
"……"尚萌萌手裡正拿著包,空氣裡咔擦一聲響,眉筆不動聲色隔包斷成兩截。她深吸一口氣吐出來,微笑,低頭,拉開車門坐進去。
黑色轎車在夜色中平緩駛出。
車速由慢到快,窗外的霓虹夜燈連成光束似的一片,飛馳而過,斑斓光線映在穆城臉上,由於五官深邃的緣故,投下深淺不一的影。
"住哪兒。"他單手打方向盤,姿勢隨意漫不經心。
和身旁這位共處,其中滋味堪稱煎熬。這個男人的氣場太強又太具侵略性,令尚萌萌相當不自在。她目光盯著窗外光掛陸離的夜景看,眼觀鼻鼻觀心,低聲報了華南路公寓的地址。
半路都很沉默,誰也不說話,交流為零。穆城安靜駕車,表情淡漠,尚萌萌神色冷然,如坐針毡。
終於,車在一個紅綠燈路口停了下來,前方行人來來往往地穿梭。忍了大半路的尚萌萌終於憋不住了,她直視前方清了清嗓子,盡量用一種聽起來很平常的語氣,"穆總,您到底想要什麼?"
這麼金光閃閃一尊佛當免費司機?資本家的習性通常借一還百,絕不會有她能佔的便宜。
穆城沒言聲。
紅燈跳綠,汽車再次發動。
尚萌萌皺眉轉頭,視線落在他的側臉上,剛想開口再說什麼,黑色轎車卻猛地一記急剎停了下來。她低呼了一聲,身子由於慣性狠狠撲向前方,卻又被安全帶給扯了回來,後背重重撞擊椅背,痛得龇牙咧嘴直吸氣。
剛才的剎車來得猛,她覺得自己的腦仁都被震蕩了一下,撫著額頭抬起眼,氣得想罵人,卻瞧見拐角處,一個穿著校服的少年從單車上摔了下去,手機飛出幾米遠。估計是個下了晚自習的高中生,玩兒手機沒注意看路,爬起來後撲撲衣裳,撿起手機,灰溜溜地騎著車走了。
"……"尚萌萌探頭朝那個高中生張望一眼,邊揉額頭邊嘀咕著爆了句粗,聲音不大,卻每個字都清晰。
穆城看她一眼,聲音沉沉,"好姑娘一般可不說髒話。"
她冷笑,心裡堵著氣,忍不住勾唇頂了一句:"好姑娘現在能這麼淡定地和穆總坐一塊兒聊天?"說完轉頭看向窗外,表情逐漸冷下去。
她這一行是灰色地帶,出名的身家百萬千萬,不出名的,收入卻還不如一個普通白領。虛榮心作祟,在形形色色的誘惑下,每年都有青春貌美的年輕女孩兒下海,專門伺候B市那些愛尋花問柳的闊少。
陪吃陪酒陪睡一條龍,越重口的玩兒法開價越高,玩兒得越大賺得越多,這就是B市富人口中常能聽見的"髒蜜"。簡而言之,就是隻要有錢,誰都能上。
之前她出現在林嶽峰的飯局上,這個男人或許也和易三爺一樣,誤會了什麼。
那也無所謂。
尚萌萌討厭解釋也懶得解釋。無關緊要的人,愛怎麼想與她無關。
就在此時,一道低沉的嗓音卻平平穩穩地傳來,語氣稀松平常得像在討論多雲的天氣,"下個月,孟家的小少爺大婚。"
她指尖微顫,臉上卻波瀾不驚的樣子,一陣靜默後,"您怎麼忽然提這個?"
他笑得散漫,"隨口一說。"
盛夏天,車裡開著冷氣,溫度低得像是隆冬。她衣著單薄隻覺得冷,但仍是沉默地忍耐,大約十分鍾之後,周圍的景物變得十分熟悉。華南路終於到了。
穆城靠邊將車停下,表情漠然。
尚萌萌一刻也不願與這人多呆,面上笑容很職業,"今謝謝穆先生。"兩隻手快速解安全帶,開車門。
"咔噠"一聲,車門上了鎖。
她嘴角的笑容驟然一僵,轉頭,沉著臉靜靜看他。
修長的手指探出,摁下車內小燈開關,橙色光線昏沉旖旎填滿整個空間。穆城側頭,高大強壯的身軀朝她欺近些許,漆黑深邃的雙眼目光充滿興味,懶懶的,"話還沒說完,你急什麼,我能吃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