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行知強不過我,說我是天下第一大賴皮,過了會兒又說他最近公務繁忙,不能天天陪著我了。
在一個風和日麗的午後,我抱著簡行知給我的一箱零食,目送他離家。
「你什麼時候回來?」我仰著脖子,眼巴巴地問他。
簡行知笑著道:「不久、很快。」想了想,補充道:「三日。」
得到他的答復,我心滿意足地抱著零食,慢悠悠回去了。
轉日,我的表姐阮舒桐登門造訪。
如果說,我自幼學的是詩詞歌賦,她便是自小混在刀槍棍棒裏。
一心向武也就算了,偏生得一副好樣貌,回回上街遭人調戲。
她脾氣火爆,逢色狼就打,一來二去,成了京裏誰都不敢惹的女魔頭。
她有一個愛好——寫酸詩。
最著名的兩句,是:「我如長矛君若盾,矛盾一家不可分」和「醉臥沙場君忽笑,疑似情郎入帳來」……
當年,可是氣死了不少夫子。後來她爹娘深覺不妙,將她送入秦家,由我爹親自教導。
我躺在美人榻上等她,就看迎面撲過來一個紅衣裘裝的靚麗女子,朗聲大笑,「嬌嬌兒,成親不叫我,忒不厚道了。」
我拍拍美人榻,懶洋洋道:「進來躺。」
阮舒桐也不跟我客氣,往旁邊一擠,親親熱熱地抱著我,「聽說,你家夫君挺慣著你的?」
我耳根發熱,簡行知對我,的確挺好,至少沒跟我紅過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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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我提起張公子,王公子,李公子的時候,他一點也不生氣,這便有些奇怪了……
兩人熱絡一番,我轉了個身,吞吞吐吐地進入正題,「那個……我有個閨中密友……」
阮舒桐瞇著眼,接茬道:「噢……你有個密友……」
我耳根更紅了,「她夫君,待她極好,卻從不吃醋,你知道為什麼嗎?」
阮舒桐饒有興味地打量著我,「當然是因為……他不喜歡你、呃、你密友啊。」
我當即垮下臉,「那怎麼辦?」
說起來,阮舒桐不拘泥小節,向來喜歡肆意而為,在某些事情上,她的確知道得比我多。
阮舒桐一臉神秘道,「我給你個好東西。」
說完,手裏被人塞進來一個光潔圓潤的小瓷瓶。
阮舒桐神秘地眨眨眼,「你爹娘不還等著抱外孫嗎?我好不容易向江湖郎中求得,很靈驗。」
我知道是什麼藥了,面紅耳赤地慌忙推拒,「不成不成……」
我學不來阮舒桐的敞亮,此藥用在簡行知身上,我隻覺得無地自容。
「怎麼了?都成婚這麼久了,害什麼臊啊……」她拿胳膊懟懟我,突然想到什麼,「不是吧?你不會還沒圓房——」
我捂住她的嘴,嘴硬道:「你瞎說什麼!早就……早就……」
阮舒桐掙開我的手,笑得燦爛,也不戳破我,「把這個灑在他的湯羹裏,保準兒叫你一年抱倆!」
我感覺頭上都冒出了熱氣,忽然意識到什麼,「怎麼是我!分明是——」
「你閨中密友,知道啦……」
小藥瓶就擺在桌子上,我起先覺得燙眼,因為上面紙封上寫了三個字:「大補丸」
。
後來與阮舒桐說了些別的,便也忘了。
月上柳梢,下人來稟,說簡行知今晚回府。
心不知怎麼的雀躍起來。
我撐著下巴,盼星星盼月亮,終於盼到了晚上。
可惜外頭的梆子咚咚敲過三聲,外面還不見動靜。
過了會兒,又說簡行知臨時被人叫去了戶部,今晚大概回不來了。
我被歡喜漲滿的心頓時空落落的,夜間悶熱,我打開窗扇,坐在美人榻邊,有一搭沒一搭地用腳踢著小幾,吩咐小梅給我備水沐浴。
「啊?不等公子了嗎?」小梅驚訝。
我哼了一聲,「誰愛等誰等。讓廚房燉一盅鴿子湯煨著,告訴他以後都不必回來了。」
小梅縮了縮脖子,伺候我泡進浴湯裏,便逃也似的抓鴿子去了。
水面的花瓣兒飄啊飄,時而聚攏,時而分散,我盯著花瓣失了神,眼前又浮現出簡行知的臉。
我挫敗地捂住臉,太沒出息了,怎麼跟拈酸吃醋的婦人一樣。
「可本來就是他的錯啊。」我盯著升騰的霧氣,暗自嘟噥。
「不來就不來,何必答應我。」
「誰稀罕似的。」
「我自己一個人也很好。」
「小梅陪我說話就夠了。」
到最後聲音越來越低,我深深埋進水裏,嘆了口氣。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水汽蒸騰間,我突然睜開眼,站起身,像個木偶一樣待在原地,盯著逐漸染紅的洗澡水,驚恐地意識到一件事——我好像來月信了……
「小梅!」我也不知道她是在抓鴿子還是燉鴿子,隻是徒勞地掙扎,隻因前幾日,小梅將我要用的東西全部拿去翻曬了,屋中並沒有什麼東西能解救我於水火。
我手足無措地站在原地,聽見門被人推開,像看到了救星,驚喜地轉身,「小梅——」
話卡在嗓子裏,簡行知似乎沒料到他一推門,看到的是這樣的場景。
於是,人直接僵在了門口。
11我的臉在猛然爆紅,捂住臉喝道:「你……你……你……不許看不許看!」
喊道一半兒,突然意識到捂臉沒用,便去捂身子,手一拿下來,就看見簡行知已經掩上了門,轉過身,神色從容地向我走來。
身上沾了水,有些冷,水裏隱約有血腥氣傳來,一件袍子突然披在肩頭,下一刻,我整個人都被簡行知打橫抱起來。
水漬浸濕了簡行知的前襟,袖子,他將我放到床上,拿被子一裹,「你從來不記日子?」
我羞憤道:「姑娘家的事你少管!」
我蹭了他一身,血跡在他雪白的袍子上留下了明顯的印記。
簡行知卻像個沒事人一樣,「嬌兒,我是你夫君,被我撞見不丟人。」
「我可沒承認。」
「我都看見了,怎麼辦?」
我咬著唇,小臉漲紅,「那你忘掉。」
簡行知笑出聲來,「好嬌兒,你在難為我。」
我一頭撲在被子裏,哼唧道:「那可怎麼辦!我不幹凈了!」
簡行知戳戳我,笑道:「好了好了,我去叫小梅進來,我都忘掉,好不好?」
我倏然拽住他的衣角,盯著他殷紅的袍子,道:「不許這樣出去!」
簡行知攤攤手,「嬌兒,你就讓我這麼待著?」
「小姐!您剛才喊奴婢了?」小梅的聲音突然從外頭傳進來。
我如臨大敵,突然撲過去,「快!脫下來脫下來!」
簡行知張開雙手,笑著任我為所欲為,「嬌兒,這是何故?」
我扒下了簡行知的外衣,團成一團塞進被褥底下,我可不想將來有人對著我指指點點,說就是她,把血弄到了夫君的衣服上。
小梅推門進來,看見簡行知一身雪白中衣,墨發淺披,然後又看看我裹了團被子,捂得嚴嚴實實的,嘴角忍不住彎起,一雙大眼睛眨呀眨的。
我輕咳一聲,對著她招招手,示意她附耳過來,一陣嘰嘰咕咕,簡行知就在一旁笑著看我。
小梅捂嘴,瞪大了眼,見鬼似的看了看簡行知,用被子一包,護著我去了屏風後,忙活了好一陣兒,終於換好衣裳。
臨走前,小梅探頭探腦道:「小姐!您吩咐的專門為公子燉的鴿子湯好了,要不要端進來?」
「不必——」
「可。」
我和簡行知同時開口,他扭頭看著我,挑挑眉,「到底是嬌兒一番心意,端進來吧。」
小梅頭上還黏著幾片鴿子毛,興高採烈地將鴿子湯端到離我們最近的小桌子上,生怕打攪了我,飛快地跑出去。
簡行知照舊扔掉勺子,端起來大口喝掉,我皺皺眉,「你沒吃飯嗎?」
他擲下湯盅,挑起備好的帕子慢條斯理地擦了手,「本想跟你一起,可惜臨時被叫去了戶部,便沒顧得上。」
他心滿意足地摸摸我的頭,「有嬌兒念著我,好得很。」
我垂著腦袋,心想給你燉鴿子湯也不是出於這個目的,他把我想得太好了。
我想跟他坦白,一抬頭卻瞧見他臉色不太對。
我嚇了一跳,「你怎麼了?」
他驟然靠近我,呼吸溫暖而滾燙,撫摸著我的臉,低沉道:「你摻東西了?」
我詫異地瞪大了眼睛,「什麼東西?」
他神情似在隱忍,額頭漸漸被汗水浸濕,一把將我扣住,臉色陰沉,「嬌兒,說實話……」
我生平頭一次遇見這種狀況,頓時想到阮舒桐給我的藥,扭頭看桌子上空空如也。
我的大補丸不見了!
完了……
小梅這蠢東西,定然將藥當作什麼好東西灑進了湯裏。
我咽了咽唾沫,怯生生地不敢與簡行知對視,低著頭小心翼翼道,「簡大人,我……我要跟你坦白……也許……可能……是下藥了……」
「也許?可能?」簡行知聽完的我話,臉色更加陰沉,往日良好的修養已然拋到九霄雲外去,咬牙切齒道:「嬌兒,你是怪我沒有好好疼你?」
我驚恐地搖搖頭。
「什麼亂七八糟的藥,你也敢放在手裏!你想圓房,直接與我說便是!」
我六神無主,急中生智道:「不如……不如我叫簡叔送你去花樓……」
他將我死死拉過去,用滾燙的身子壓住我,「秦嬌!你還有什麼是不敢做不敢說的?我這幾日來,百般隱忍,就怕嚇到你,你還真以為我六根清凈,無欲無求?」
我心想,此事因我而起,把心一橫,「簡大人,我就在這兒,任你處置!」
簡行知被我氣笑了,「你身上來著,我還能怎麼處置?」
「那……那怎麼辦?」
「涼拌!」
我被他吼了一聲,乖乖鎖在被子裏,不敢講話。
簡行知似乎意識到兇我了,神色緩和下來,連人帶被子攬過去,「我出去一趟,你先睡。」
熱騰騰的溫度透過了被子,很快,門從外面關上,我睡不著,心兒砰砰亂跳,整個人蒙進被子下,裹成了一條毛毛蟲。
這個時機不對,好好的藥浪費——
我猛地捂住嘴,該死的,想到哪裡去了!
很久之後,簡行知回來了,我露出兩隻眼睛,見他發梢濕潤,水珠還掛在他敞開的領口,閃爍著晶瑩珠光。
簡行知像個沒事人一樣,將我往裏一推,自己躺在外側,閉上了眼睛。
我動動腦袋,好一會兒才平復了心跳,「簡大人……你冷不冷?」
簡行知閉著眼,哼道:「冷,冷點好。」
可床上隻有一床被子,我糾結了很久,才掀開一個小角,潦草地搭在簡行知的胸膛上。小角與簡行知偉岸的身軀比起來,簡直小得可憐。
簡行知突然握住了我的手,睜開眼,不滿地看著我,「嬌兒,我不碰你,並不默認你可以為所欲為。」
我扭動著手腕,「我分明是怕你凍著!」
簡行知另一隻手突然拽住被子一角,一扯,我滾進他的懷裏,肌膚相貼,心跳聲清晰可聞。
被子蓋在我倆身上,冰冷的溫度凍得我一個哆嗦。
「還有事嗎?」他問。
「沒……沒了……」
簡行知的身上帶著沐浴之後的皂角清香,很快就暖和起來,甚至比我自己待著更暖和。
天亮時,我睜開眼,發現自己正趴在簡行知身上,腦袋湊在他頸子下,兩隻胳膊緊緊環著他的腰。
我動了動脖子,發出了熟悉的哢嚓聲,「啊——」
簡行知在我痛苦的喊聲中醒來,目光惺忪,恢復如常,坐起來,伸手扣住我的脖子,「落枕了?」
我起床氣還未消,眼下幽怨地嘟囔起來,「都是你,第一次腰扭了,第二次脖子睡歪了……下次呢……」
簡行知被我逗笑了,「嬌兒,你像個小怨婦一樣嘟囔什麼呢?」
我突然想起還有個事沒問他。
我跪起來,兩條腿兒一邊一個,跨坐在他身上,兩手交疊,套上他脖子,湊近問道,「你說,肋下的傷到底怎麼弄的?」
簡行知挑挑眉,「嬌兒,你這樣問,犯人可不會老老實實地說。」
我疑惑道,「那怎樣才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