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行知無辜地伸出手,「我手臟,沒人伺候我洗手。」
我氣得跺腳,「簡行知,這是在你府裏,你不會說?怎麼弄得跟我欺負你似的!」
簡行知不說話了,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什麼。
看他這副可憐兮兮的模樣,我心裏開始七上八下,話好像說重了……
我認命地走到水盆邊,擰幹了帕子,回去給簡行知擦手。
他的手很大,溫暖又幹凈。
我用滾燙的帕子包住,捂了捂。潔白絹布冒著熱氣,慢慢驅散了簡行知手上的寒涼。
他笑著說道,「我一覺醒來,他們都說,我與你,伉儷情深,琴瑟和鳴。」
我嗯了一聲。
簡行知眼睛幾乎黏在我身上,「我一個人走了太久,飯自己吃,病自己熬,其實沒那麼容易死。你別怕。」
他分明是故意說出來,招人心疼的。
即便這樣想,我心中仍是陡生酸澀。
那一刻,我承認心軟了。
可心軟,不代表我會犯糊塗。
「你到秦家找什麼去了?」
他捏了捏額角,有些疲憊,很久之後,才道:「嬌兒,有些事,我想瞞你一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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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沉著臉,「你想瞞著,咱倆今天就掰了,各回各家。」
簡行知激動地嗆了一口,不待喘勻就說:「奪嫡之爭愈發激烈,嶽父是太子老師,聖上不得不防。我接近秦家,隻想查些消息。」
我挑挑眉,「所以最初,頻繁造訪簡府,並不是為了我。」
「的確不是。」
「後來為什麼又想娶了?」
簡行知遲疑一番,問道:「你可記得有一回花朝節,你和你表姐上街,差點被人擄走?」
「是啊,幸好有人救了——」
話戛然而止,因為其間發生了一件難堪的事,那人的手,摸到了不該摸的地方……
抬頭,對上簡行知滿含歉意的眼神,「抱歉,是我。」
我愣住了。
花朝節後,簡行知突然跟我熱絡起來,偶爾來秦府,還會挑出半天跟我下棋。
合著根本不是看上了我,而是心懷愧疚。
他替我順氣,「我發誓,那次並非有意輕薄,可有不少人看見,我怕……」
「你怕我嫁不出去?」我拍開他在我胸口作祟的手,「我像嫁不出去的人嗎?人家張公子,王公子,李公子都想娶我呢!」
簡行知被我逗笑了,「可張公子娶了十八房美妾,王公子是長風樓貴客,李公子是個紈絝,任你選破頭,也選不出個好的來。」
「你打一開始,就不是誠心的!」
「是。」簡行知說道,「一來,我需要接近秦家;二來,我對你心存愧疚。」
我悶悶道,「你可真誠實。」
「可是我後來喜歡你了。」
「哦……先婚後愛……老掉牙。」
「其實更早一點。」簡行知像是想到了什麼好玩的事兒,嘴角都勾起來了,「我第一次去簡府的時候,你和小梅,趴在墻頭偷看我。」
「一眼萬年?」
「不,沒那麼老套……」簡行知搖頭,「你對我笑的時候,牙上沾了片菜葉兒……」
「簡行知你做個人吧!」我捂著他的嘴,「那是我表姐送我的翡翠牙貼!說帶著貴氣!」
「貴氣是沒瞧出來,就是綠的還會發光。」
我僵著臉,「你別告訴我,你看上了我的翡翠牙。」
簡行知笑瞇瞇道,「所以看到那對叮當鐲,第一個就想到了你,綠油油的,很配。」
我難以置信,「你不是因為我活潑,靈動,惹人喜愛送我的這個?」
「我隨口一說,你別當真。」
誰能知道簡行知喜好獨特,我全身上下都是優點,他偏偏瞧上了表姐給我的翡翠牙。
我縮著身子靠在簡行知腿邊,有些無力,「你歸寧那日,也是在為聖上尋找我爹結黨營私的證據?」
「是。」簡行知把我往床上勾了勾,「你先別跑,此事我已經回稟聖上,嶽父為人正直,並無私心。將來朝中動蕩,秦家便可以獨善其身。」
「那年翁——」
「剩下的事我不能說,你也不可以問。」簡行知忽然嚴肅起來,「最好,統統忘掉。」
我心中隱約有了猜測,既然無傷大雅,日子過得下去,我吃飽了撐的刨根問底。
生病的簡行知難得安靜下來。
以往,他總喜歡隨意捉弄我,如今,便是我說什麼,他幹什麼。
簡行知有了個新的喜好——聽我念書。
明明閉著眼都能把書中所寫一字不落背出來,偏要我張嘴。
有時候,一念就是一天,其間盛爺來過幾次,沒給我好臉色。每每從屋裏出來,都會盯著我,頗為嫌棄地搖搖頭,似乎簡行知娶了我,是一件很倒楣的事兒。
某一夜,我終於爆發了。
對著還躺著床上的簡行知發了脾氣。
「他到底什麼意思,我很差勁嗎!」
彼時簡行知剛沐浴完,細細搓著頭發,聞言臉上閃過詫異之色,繼而忍笑道,
「嬌兒是天下最好的女子,是他有眼無珠。但我因此慶幸。假若天底下如我這般慧眼識珠的人比比皆是,我圖謀之事,又要多上一件。」
他這麼說了,我火都沒處撒,又不容易消下去,隻好懊惱地端坐窗前,悶悶不樂。
他輕笑一聲,「過來,別去想你的幾位公子了,想想我。」
一回頭,發現他擺了酒上來。
我當即喝止,「誰許你喝酒了?」
簡行知失笑,「我已痊癒,今夜略備薄酒,權當是為了答謝夫人不棄之恩。」
我再三確認,他飲酒是得了太醫首肯,才答應和他對坐小酌。
一壺熱酒上桌,配著冰鎮後的甜湯,鼻息間香氣四溢。
簡行知笑道,「知道你貪涼,此酒溫和,記得喝了再睡。」
席上還備了幾個下酒菜,我捏起筷子,夾了塊排骨,小口啃著。
簡行知斟了酒,也不動筷子,一炷香過去,盯著我面前的兩塊骨頭陷入了沉思。
我被他盯得實在吃不下去了,吐出骨頭,擦了擦嘴,「你不餓嗎?」
簡行知一臉慈祥,「乖,我怕一口下去,搶了你吃的。」
我慢悠悠咽下去,不明所以地望著他。
他嘆了一聲,指指杯中半溫的梅子酒,「涼了就不好喝了。」
簡行知的東西自然是極好,就連後勁極小的梅子酒,也釀出一股回味無限的甘醇。
許是近來心情不錯,酒過三巡,我湊到簡行知面前去,道,「簡大人,我頭皮發緊,您替我松一松吧。」
簡行知伸手在我眼前晃了晃,「嬌兒,這是幾?」
我拍開他的手,捂著額頭,「我眼睛沒壞掉,是頭發……簡大人,您替我拆了吧……」
「嬌兒,你叫我替你拆頭發,可明白其中含義?」
挽發為君,散發亦為君。
上次意外,叫他在馬車裏佔了便宜。今夜,卻是我想主動叫他佔便宜。
我醉得厲害,坐都坐不穩,隻含了熱酒似的,勉強吐出幾句話,「簡大人,你手藝不錯,以後可要天天替我挽呀……」
簡行知笑道,「原來是瞧上我的手藝了,便宜都叫你佔了。」
我咯咯笑著,「強詞奪理,明明是你佔我便宜。」
「罷了,你醉成這樣,我便不跟你計較了。」他的手搭在我鬢間,撫摸了一番,「嬌兒,記住,是你求我的。」
說完金釵自發間流利地抽走,滿頭青絲奔瀉而下,蓋住了我的身子。
我腦袋一歪,枕在了簡行知搭在桌上的手掌,「簡大人,讓我嘗一嘗你的酒……」
我曉得,他的酒和我的不一樣。
他無奈地搖頭,「你個小醉鬼,慣會學別人家要酒喝。」
我撐在簡行知的大腿上,靠近他,瞇著眼,「學誰了?你還見過別的女子?」
簡行知一怔,啞然失笑,「這醋吃得莫名其妙。」
我心中一惱,奪過簡行知旁邊的酒壺,仰頭灌下去。
都說酒壯慫人膽,我今日一定要讓簡行知知道我的厲害!
簡行知驚魂未定地奪下酒壺,「小東西,瘋了不成……」
我眼神迷離地看著他,哪裡知道自己喝下的可是後勁兒極大的烈酒。
不出一盞茶的工夫,便天旋地轉,就連眼前那人我都不認識了。
我扶著他的肩膀,搖搖緩緩站起身來,身子一軟,跌在他懷中,軟塌塌地枕著他,「公子,你娶了我吧。」
「嬌兒忘了,我們已經成親了。」
我捂著腦袋,想了好一會兒,才咯咯笑道,「我記起來了,不是跟你。」
「那是跟誰?」
我眼神恍惚,神情嚴肅,「簡行知。」
一隻手緩緩撫摸著我的背部,那人笑了,笑聲格外好聽,「是啊,簡行知。」
他又問:「嬌兒,你喜不喜歡我?」
「你是誰?」
寂靜。
半晌,他認命道,「你喜不喜歡簡行知?」
我沮喪道,「喜歡……」
「要你一句真心話太難,非得灌醉了才認。」
我嘟嘟囔囔,連自己說了什麼都不知道。
後來他又問,「他病了你心不心疼?」
「心疼……」
說完,我抱住眼前的人,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我竟然……竟然會心疼他……我完了……我有了弱點……」
他被我逗笑了,「還嫁不嫁別人?」
我罕見地呆愣了一會兒,聽那人磨牙道:「你還想上了!」
他湊到我耳邊,輕輕咬住耳朵,「你若是跟著別人跑了,會被浸豬籠。」
我雖然反應遲鈍,可浸豬籠是什麼意思我還是明白的。
我掙扎著推開他,「不了……我……我還是老老實實待著吧……」
那人笑出聲來。
好半晌,我咽了口唾沫,說:「我渴。」
「嗯。」
我擰著眉,「我渴……」
「喊行知哥哥,就給你水喝。」
我抱著那人的腰,軟綿綿地喊了聲,「行知哥哥……」
之後,便什麼都不記得了。
10我被一聲鳥鳴驚醒,清晨的光打在我的臉上,我舒舒服服伸了個懶腰,一回頭,撞在一副軀體上。
簡行知穿著中衣,還在熟睡。
我仿佛被電了一下,挪到床邊,快要穿上繡鞋的時候,突然有隻大手將我攔腰拉回床榻上去。
簡行知困頓道,「嬌兒,你昨夜鬧騰了半宿,可害苦了我。」
我動了動腦袋,見他實在沒有松開我的意思,問道:「我昨天晚上怎麼折騰你了?」
簡行知慢悠悠道,「親了,摸了,抱了,把我架在那兒,自己吐得一塌糊塗。哦對了,你還說,喜歡我。」
我腦海一片空白,「誰喜歡你?」
簡行知無奈地睜開眼睛,「你,你喜歡我。」
我從被窩裏抽出手,摸上了簡行知的額頭,「你在白日做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