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眨了眨通紅的眼,“好,我們回家。”
回去的路上,宋念鈺一直在出神,到了府裏,他還在出神,用膳的時候,還在出神。
我忍不了了,走到他跟前,抱住他腦袋親了一口,“你要哭就哭好不好,我不喜歡木頭人夫君。”
他回過神,抱住我,悶聲道:“小石頭。”
“嗯?”
“你怨不怨我?”
“怨啊,你擺一張死人臉,很影響我的食欲的。”
他不作聲,抱得更緊了一些。
我摸摸他的頭發,“宋念鈺,其實有很多事都是沒法控制的,比如上次落水,比如這我被抓走,這都不是你的錯。”
“可我應該護住你的,我都說過,我太子府怎麼會護不住一個你。”
他在害怕。金玉宛和宋元良的故事讓他害怕了。一旦坐上那個位置,他就會有很多身不由己的時刻,他害怕那時候,要以我為代價。
我笑了笑,“沒關系的,你忘了嗎,有人說我命硬著呢,沒這麼容易死。而且宋念鈺,你從來沒有必須要保護我的義務,我也不喜歡一直被保護。”
“我希望我們兩個可以互相攙扶跨過每一個坎。就像這次,我耍小聰明讓你知道我在哪裡,而你可以憑此救我出去。”
“保護的意義不僅僅是活著。比起死亡,我更害怕別的東西,欺騙、隱瞞、背叛,這些才是最可怕的。”
“死亡不會將我們分離,這些才會,你明白嗎?”
他哽咽幾聲,微仰著頭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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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顏,我還是很害怕後面的路。”
“沒關系,我陪你一起走。”
“路會很漫長,很艱難。
”
“那也沒關系。”
“你會松開我的手嗎?”
“那必然是你讓我傷心了。”
“我希望我不會這樣,請你監督我。”
“那自然是好的,太子殿下。
”
番外
大宋的臣子們最近都很消極怠工,每天去上朝時都是一臉愁雲慘淡,下了朝更是面如土色宛如大限將至。
原因無他,登基不久的新帝心情不好,龍顏不悅,禍及朝臣,這每日遞上去的摺子總是要被批一頓才行。也有八卦點的大臣,打聽出來是帝後感情不和才導致皇上暴躁易怒,就自作聰明送了幾個美人進宮。
宋念鈺皮笑肉不笑地收下了,轉頭給這位機靈的大臣連降三級。
全程看著宋念鈺擬旨的太監出了禦書房就問手下的人:“去請過皇後娘娘了嗎?”
小太監訕訕地應道:“請過了,皇後娘娘說有那幾個美人陪著皇上就好,她忙著和明王爺畫畫,就不過來了。”
真是要死。
帝後感情不和確實是真,但在這位太監眼裏,其實就是皇上單方面和皇後生氣罷了。以前也不是沒有過,但是也不知這回到底是什麼事,讓聖上氣了這麼多天。那邊的皇後倒好,這幾日還和明王爺走得親近,像是完全沒察覺某人的心情極差。
主子的事奴才實在也幫不上多大的忙。“你再去多請幾次,還有,有些話就不要和陛下說了。”
“說什麼?”宋念鈺卻在這時打開了禦書房的大門,臉色黑得不能再黑,“你這奴才當得可真好啊,做主做到朕的頭上了。”
宋念鈺會不知道宋明修日日往宮裏跑的事嗎?那必然是不可能的。隻是他現在一方面剛登基不久,國事繁忙,期間甚至還要抽時間給某些不長眼送美人的大臣降官職,另一方面,林顏還在生他的氣呢。
話說以前,因為林顏身子不好,他一直沒有同她圓房。直到登基大典那日,正好是他們成婚六年,他就將這事付諸實踐了。誰承想做到一半,林顏就哭得稀裏嘩啦的。
疼得。
這麼幾年倒是給她養嬌氣了,宋念鈺又心疼又好笑。若是平日什麼事,那肯定是由她去,奈何關鍵時刻,他又忍了好些年,愣是沒停下來。於是,事後,林顏就開始躲他。藉口事一大堆,又是葵水又是頭風發作,反正就是不想見他。正碰上事務繁忙,宋念鈺就隻好憋了好幾日的氣。
所幸今日終於清閑了些,宋念鈺決定去御花園轉轉,“順便”看看林顏又背著他和宋明修搞什麼鬼。
林顏正在御花園的亭子裏畫畫。她今日穿著一身鵝黃色的宮裙,惹眼的很。宋念鈺站在不遠處靜靜地看著她。他想起兩個人第一次見面,她小小的身子縮在厚重的紅嫁衣下,一雙大眼睛滴溜溜地打轉。宋念鈺當時覺得,這眼睛大得過分了些,不好看,後來才知道,這是因為她太瘦了。
宋念鈺也知道,早年的自己性子混的不行。秋千的繩子、飯菜裏的毒、馬車裏的箭,他從來都是想到就做,完全沒想過後果,況且林顏不是什麼重要大臣的孩子,出了意外都不會有什麼人指摘他。
隻是他沒有想到林顏的性子這麼有趣,也不知道自己後來會這麼死心塌地,甚至卑劣地想要用一些虛無縹緲的誓言將她綁在身邊。她怕疼,所以他一直忍著,她不想要孩子,所以他也可以不要。
隻是有時候心底的不安全感仍會鉆出來,恣意生長。
亭子裏的林顏突然笑了,周圍的春色都黯然。宋念鈺看得出神,冒出了將她放出宮會不會更好的想法,結果下一刻就看到他的好弟弟走進了亭子。二人一起作畫,才子佳人,很刺眼。
放出宮?
做夢!
宋念鈺瞇了瞇眼,對身旁的太監陰惻惻地說:“朕聽聞江南春色正好,你下去擬道旨,讓明王爺即日去江南採風,帶回來給朕觀賞。”
太監表面上應著,實則瘋狂腹誹:這樣的聖旨合適嗎?合適嗎???陛下啊徇私枉法也沒有這麼明目張膽的啊!
小心眼又傲嬌的宋念鈺愣是沒上去看看林顏到底在畫什麼,又憋著一肚子氣回去了。
第二日,這離譜的聖旨還真的頒下去了。據說宋明修接到聖旨的時候很開心,火速收拾包袱就拉著自己的師父跑了。
得知此事的宋念鈺總覺得自己是不是被算計了。此刻他躺在禦書房裏的小榻上,想小憩一會兒,腦子裏卻全是林顏對宋明修笑的樣子。宋念鈺甚至感到委屈,要是換做以前,林顏早就來哄他了。又想到林顏是不是也想去江南,是不是其實很不喜歡待在皇宮。
各種亂七八糟的念頭飛來飛去,讓他都沒察覺林顏在什麼時候溜進了禦書房。鼻子被人捏住的時候,他還條件反射地攥住對方的手想要使勁。
慢著,這手,軟軟的,摸著很熟悉。
宋念鈺睜開眼,正對上滿臉笑意的林顏。
“這麼累啊?”林顏陰陽怪氣道,“看樣子那幾位美人把陛下服侍得很好嘛。
”
宋念鈺的氣頓時消了大半,他半坐起,捏著她的手,克制著笑意道:“皇後這是吃醋了?”說罷又把她往自己這兒拉了拉,輕聲道:“放心,那斷是沒有朕的皇後服侍得好。
”
林顏給他激得抖了一抖,瞪他:“好啊你還真的寵上了是吧?那我今日是來錯了,走了。”說罷就要掙開他。
宋念鈺見狀,使了個力將人控在懷裏,下巴擱在她的肩上,“來了可就走不了了。”
小性子使那麼一小下就差不多了,再說自個兒又不是不知道那幾個美人老早就被打發了。林顏不掙扎了,嘴裏倒還不落下:“宋念鈺啊,你這人怎麼心眼兒這麼壞呢?都能把自己的親弟弟派到江南去。”
宋念鈺抬起頭,臉色又黑了,“幹嘛?你捨不得?”
林顏笑嘻嘻地給他順毛:“我是捨不得,但更捨不得某些人吃醋啊。”
宋念鈺偏過頭,又嘴硬:“朕日日忙於國事,可沒有這個閑工夫。不像某些人。”
宋念鈺總是喜歡在一些雞毛蒜皮的事情上給自己挽尊,就,很幼稚。
林顏懶得和他爭,雙手扳過他的臉,細細看著,一直到宋念鈺的耳朵通紅才擰著眉,涼涼開口:“你又不好好睡覺。”
“國事繁忙。”宋念鈺湊過去蹭了蹭她的鼻尖,想了想,又補了一句,“你不在,睡不好。”
必要的時候還是要服個軟。
一提到睡覺,林顏大概是回憶起了不太好的經歷,身子僵了一瞬。宋念鈺察覺到了,手緩緩下移到她的腰部,不緊不慢地揉著,“你要是不願,以後便不做。”
林顏無語地看著他:“那您的手在做什麼呢?”
宋念鈺笑了一聲,仍不撒開,還幽幽道:“小石頭,你胖了。”
林顏:“……?”
這場對話就以林顏踹了一腳宋念鈺收場。
要是說之前的矛盾,好像莫名其妙就消了。至少宋念鈺是不氣了,甚至在晚上擺駕坤寧宮。
畢竟有臺階不下是傻子。
“陛下來看我這個胖子幹嘛?”林顏再次陰陽怪氣道。
宋念鈺拉著她往床榻走,“因為某個人說我不好好睡覺,我這就來找你了不是。你不在,我睡不好。”
林顏跟在他身後,話裏還是抗拒,“那先說好,就純睡覺。”
宋念鈺走到床邊停下,回頭看她,神情認真:“林顏,我說過,你不喜歡做的事,我都不會再逼你。”
林顏瞅了瞅他眼底的烏青,抿著嘴走到他身旁,小聲逼逼:“不是不喜歡,就是疼……”
宋念鈺看她的眼神暗了幾分,最後還是拉著她往床上一躺,把她圈在懷裏,輕聲道:“沒事,陪我睡一覺吧。”
睡覺真的就是睡覺,宋念鈺許久沒有睡得這麼好了。第二日醒來甚至已是午時,身旁的小姑娘已經不在了。他揉著眼起來,聽太監說早上皇後娘娘特地吩咐過說今日皇上身子不適,早朝取消。
“娘娘還說陛下若是醒了,可以去畫室找她……誒,陛下您走慢點,您早膳還沒吃呢。”
宋念鈺哪還管得了這些,他隱隱覺得有什麼事要發生,風風火火就趕到了畫室,把林顏都嚇了一跳。
“這麼急幹啥?”林顏慌忙蓋了幾張紙在桌上,佯裝鎮靜。
宋念鈺裝作沒看到,走過去抱住她,親了親她的耳垂:“沒什麼。在畫畫?”
林顏打哈哈:“隨便畫點東西。”
宋念鈺尋到她的手捏著玩,假裝漫不經心道:“那遮起來做什麼?你的畫工我又不是沒見過。”
林顏瞧了瞧他,“你真要看?”
宋念鈺面上一本正經:“你是畫了什麼這麼見不得人?”
林顏咬了咬牙,掀開紙,“哎呀就是,想試著畫一下你……你也知道的嘛我不會畫人,這已經是我能做到的最高水準了。
”
紙上的人穿著他平日最常穿的衣服,束著發,眉眼含笑。
其實……不像的地方還挺多的。但宋念鈺還是覺得,這就是他。他看到了林顏眼中的自己,這一切才完整了。
什麼狗屁的不安全感。
林顏見他許久不說話,難得慌了,“是不是很不像啊。誒我也這麼覺得的。我前幾日一直向宋明修討教,但是我好像真的不會畫人。唉算了,我還想用這個當你的生辰禮送你的,果然還是換一個吧。”
說著就要將畫折起,被宋念鈺攔住。他摩挲著紙張,嗓音微啞:“沒有,很像,我很喜歡。”
林顏有些不敢置信:“真的?”
他摟上她的腰,拉起她的手,吻了吻她的指尖,“君無戲言。”
林顏興奮地親了他一口:“還是你識貨!”完全沒發現宋念鈺的眼神暗了幾分。
後續發展直接跑偏。反正等林顏暈乎乎地躺在床榻上的時候,已經沒有精力思考怎麼又上了賊船。
忘記說了,宋念鈺前幾日除了生氣和處理國事,還特地鉆研了一下某個領域的知識。
林顏:疼是不疼了,就是有點酸……
宋念鈺了然:那你就是喜歡的。
林顏:滾啊。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