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雨潔呼吸越來越緩,她手上沒有納洛酮之類的急救藥品,幾秒過後,劉雨潔連口唇粘膜都有了發绀的跡象,她看在眼裡,不由得暗暗心急,人命關天,再多的顧慮也隻能暫時拋到腦後,急忙幫劉雨潔託住下颌,以嘴對嘴呼吸的方式幫助對方通氣。
江成屹的電話起了作用,沒過多久, 120急救車輛就到了,再過二十來分鍾,老秦一行人也趕了過來。
附一院負責安山區所有的急救及轉運,因此醫生一進門,陸嫣就認出對方是急診科的同事。
在同事們搬動劉雨潔的時候,她對他們說出自己的判斷:“可能是嗎啡過量中毒,除了盡快上生命支持,最好早點用納洛酮之類的藥品進行拮抗。”
同事知道陸嫣身為麻醉醫生,對阿片類藥物中毒的症狀把握得極精準,如此一來,倒省卻了現場判斷的時間,於是一邊給劉雨潔建立靜脈通道,一邊點頭說:“好,小陸。”說完,爭分奪秒將劉雨潔運走。
老秦等人則兵分三路,一隊以小周為首,一進屋就戴上手套到露臺、廚房、衛生間等地方進行詳細搜索。另一路則由老秦領隊,將來賓領到書房裡做簡單的筆錄和進行搜查。剩下的警員繼續留在客廳,除了防止兇手有異動,還負責保護現場安全。
陸嫣是第三個被叫進書房做筆錄的。
也許是為了避嫌,江成屹不在房間裡,負責問話的是老秦和另一名中年警官。
她努力回想了剛才的細節,將自己跟劉雨潔的對話詳實而準確地復述了一遍,為了補充說明,還將前幾天跟江成屹說過的丁婧那段奇怪的話也都交代清楚。
做完筆錄出來,路過走廊時,她剛好碰見那名叫小周的警員跟江成屹說話:“房子裡搜遍了,沒見到類似注射器或針頭的東西。”
江成屹:“到露臺正對著的樓下草叢及垃圾場找一找,順便請小區保安將半個小時前的監控錄像調出來,查查那段時間都有哪些賓客離開了丁家。”
陸嫣沒來得及細聽,就被警員領到了會客室。
包括唐潔在內,會客室裡坐著好幾個已經做完筆錄的賓客,但由於警員規定賓客之間不得交談,雖然唐潔一見陸嫣就有話要說的樣子,也隻能坐在對面衝著陸嫣幹瞪眼。
到晚上十一點時,唐潔等人被獲準離開,陸嫣及最後見過劉雨潔的那幾名賓客卻被要求到書房補充筆錄。
唐潔見陸嫣一時半會走不了,隻好對她做了個打電話的手勢,又暗示自己會在停車場等陸嫣,這才離開。
鄭小雯本來已經走到了門口,想起剛才的一幕,又踩著高跟鞋蹬蹬蹬回到江成屹的面前,仰頭看著他,怒不可遏地說:“江警官,你知不知道我明天一場戲需要早上五點起床?你憑什麼懷疑我是兇手?又以什麼名義非要將我們所有人都扣下?我聽說你當年在b大讀刑偵專業時以第一名的優異成績畢業,從今晚你的表現來看,我不但開始懷疑你的能力,還要打電話到安山區分局投訴你濫用職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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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成屹垂眸看著她,沒接話,但態度中的強勢和冷硬已經一目了然。
“小雯。”那名叫章大山的中年俊朗導演低喝一句。
“算了吧,小雯。”鄭小雯的御用化妝師Da vid顯然嚇壞了。
鄭小雯一滯,多少冷靜了幾分,又被禹柏楓和Da vid幾個好言好語勸了幾句,這才借坡下驢,被一眾大小明星簇擁著走了。
陸嫣又等了半小時,在老秦再三確認了劉雨潔最後一次出現在眾人視野裡的時間後,終於被告知可以離開丁家。
陸嫣出來沒多久,老秦等人像是打算回警局,也跟著到了客廳。
丁家的客人已經走得差不多了,門口隻有丁父丁母及幾個辦案的警員。
江成屹見陸嫣出來,示意老秦等人先走,又對丁父丁母說了幾句話,這才帶著陸嫣離開。
兩人到了停車場,陸嫣剛打開車門,想起剛才唐潔的話,便站在車旁,四處找尋唐潔的身影,沒多久,就見對面停車位那輛黑色suv的車燈閃了閃。
是唐潔。
見陸嫣注意到了自己,唐潔解開安全帶,下車朝這邊走來。
“江成屹。”她臉上猶有餘悸,“怎麼樣,兇手找到了嗎?”
江成屹往她身後看了看,見她孤身一人,語氣裡有告誡的意味:“這麼晚了,一個人待在停車場並不安全,早點回家吧。”
唐潔想起剛才的一幕,打了個寒噤,嘴硬說:“我想起來一些事要跟陸嫣說,怕明天忙起來又忘了,所以才等在這裡。”
陸嫣憂心忡忡地催促她:“你說完趕快回家,最近出了這麼多事,你最好少在外面亂晃,就算有事要出來,一定要大鍾陪著你。”
“知道啦。”唐潔摸了摸有些發涼的後頸,決定長話短說,“晚上剛到丁家的時候,接待我們的不是劉雨潔麼,後來江成屹的媽媽領著陸嫣往裡面走,我跟在劉雨潔旁邊,無意中發現她死盯著陸嫣的背影,像是恨不得咬一口陸嫣似的,然後我突然就想起高中時候的一件事。”
陸嫣和江成屹沒做聲,劉雨潔從高中起就暗戀江成屹,由於她本人三緘其口,這事同學裡少有人知道,連劉雨潔最好的朋友丁婧也被瞞得死死的。
當年陸嫣也是無意中得知的。
記得有一回,她趁放學課室沒人,到三班幫江成屹清理課桌垃圾,在一堆落灰的書信裡,發現了劉雨潔寫給江成屹的情書。
好幾張紙,近一萬字,每一個字都極盡羞澀纏綿,小女兒心態展露無遺,縱觀一眾情書,就數劉雨潔寫得最情深意切。
陸嫣看過就默默將書信放回原位,之後在江成屹面前不大不小吃了一回醋,被他哄好了以後,此後從未跟別人提起。
唐潔顯然對這段公案一無所知,接著說:“我剛才看見劉雨潔的樣子,就覺得這種恨人的目光很熟悉,想了好久才想起當年鄧蔓也這樣看過別人,而且她看的還是劉雨潔和丁婧,那種惡狠狠的樣子,像是跟她們有深仇大恨似的,陸嫣你也知道,鄧蔓這人性格多好啊,什麼時候跟人紅過臉?我當時就覺得特別奇怪,可是無論我怎麼追問她,她都什麼也不肯說。”
陸嫣沉默著,這件事她雖然捕捉到過一些蛛絲馬跡,但因為她當時大部分心思都放在高考和江成屹身上,很長一段時間都沒關注身邊的好朋友,事後就算再想細究,也已經錯失了最佳時機。
“自從你開始跟江成屹談戀愛,鄧蔓就一天比一天不對勁。”唐潔面露思索,“成績一落千丈不說,還整天心神不寧,像她那麼心細的人,有一次居然還把日記落在教室裡,我當時見那個本子普普通通的,哪想到是她用來寫日記的啊,翻開一看,就見第一頁寫著:‘我的愛情隻能就此埋葬,他注定不可能屬於我’。底下一段又寫著:‘不,我不能背叛友誼,我不該那麼自私’。當時我正看得雲裡霧裡,鄧蔓就回來了,一把搶過日記本,臉都變了顏色。咦,對了,陸嫣,這事我當時是不是跟你說過。”
江成屹聽了這話,臉色一陰,沉默了幾秒之後,像是突然想起極不愉快的事,一把扯開領帶,用力扔出窗外。
陸嫣餘光看見,面上淡淡的,指甲卻差點陷進手心裡。
唐潔嚇了一跳,緊走幾步將那領帶拾起:“拜託,江成屹你這什麼少爺脾氣,好歹是愛馬仕的領帶,要不要這麼任性啊!”
江成屹冷著臉不接話。
唐潔一頭霧水,站在車前,奇怪地看看陸嫣,又看看江成屹,突然福至心靈,像是明白了什麼,垂下眼睛想了一會,不緊不慢將江成屹的領帶遞給陸嫣,神色嚴肅地說:“反正就那麼幾句話,我馬上就說完了。當時除了那事,還有一件事很奇怪,就是當時鄧蔓明明不是合唱團的成員,卻總到音樂館附近晃悠,我記得當時合唱團的領唱是丁婧,還覺得奇怪過,鄧蔓應該是非常討厭丁婧的,那她為什麼還常常去合唱團呢。但是這幾年我再想起這事,總覺得鄧蔓應該是喜歡上合唱團的某個人了。”
陸嫣收好江成屹的領帶,調整一番情緒說:“你還記得當時合唱團都有哪些成員嗎,我前年到學校裡查過09屆的合唱團名單,但沒能找到。”
“你怎麼想起來去找合唱團的名單?”唐潔納悶地看著陸嫣,“不過說起來,當時咱們學校把精力都放在校籃球隊和其他的文藝項目上,合唱團說起來還是同學們自發組織的,學校也沒專門花心思管,就算找不到當時的名單也不稀奇。”
她想了想,又接著說:“我覺得丁婧的死太意外了,這兩天就把以前覺得無關緊要的事都拿出來細琢磨了一遍,本來早就想跟你聊聊了,沒想到今晚又出了劉雨潔的事,現在好了,說出來就覺得心裡沒那麼憋了,不早了,我先走了。”
說完,賊賊地看一眼江成屹,湊近,用隻有兩人才能聽見的聲音對陸嫣說:“你們倆就繼續鬧別扭吧,不過我告訴你啊,就你們兩個,什麼也不用多說,江成屹喜不喜歡你,你自己心裡比誰都清楚,回去以後,一句廢話別說,直接開睡,多睡個幾次,他就算有天大的氣也都消了。”
衝陸嫣擠了擠眼,以一副“大恩不言謝”的姿態,轉身飄然而去。
第29章
唐潔的車離開停車場以後, 江成屹發動引擎, 將車駛離停車位。
路上,陸嫣整理一下思緒, 主動開口:“今晚我之所以找劉雨潔說話, 是因為知道她是丁婧最好的朋友,想試探一下她是不是也聽說過‘冬至’, 從她當時的反應來看, 她多半是知道的,而且跟丁婧一樣對此感到恐懼,但不知道出於什麼原因, 她明明已經感知到了危險,卻執意要把這件事瞞下來。”
江成屹還是不說話, 車內氣壓一度低得像要打雷下雨。
陸嫣自顧自往下說:“關於今晚的兇手, 我有幾個猜想:第一、案發的時候,劉雨潔倒在小陽臺前面的過道上,不遠處就是丁婧的臥室, 由於房間裡供著丁婧的黑白照片,今晚除了丁婧的弟弟,沒人願意到那附近去,也就是說, 那地方非常僻靜,但劉雨潔不知什麼原因,不但避開人群到了那兒,還在那被害。
“第二、從劉雨潔當時的症狀來看, 她中毒倒地後,應該隔了幾分鍾才被丁家小弟發現,兇手完全可以利用這段時間從容離開,再混進人堆裡。”
她還要往下說,江成屹的電話就響了,陸嫣看向屏幕,是老秦。
江成屹藍牙自動接聽,靜靜聽老秦說了一會,接口說:“不是,思路錯了,兇手不是一時興起,是有備而來。”
陸嫣面露訝異,老秦似乎也很吃驚。
老秦又說了幾句,江成屹說:“注射器在樓下草叢裡找到的,應該是兇手謀害劉雨潔以後從露臺扔下的,從今晚的作案手法看,兇手非常聰明,並非衝動型人格,之所以選在人多的地方下手,一是早就做了周密的準備,二是有意為之。換言之,他tm在挑釁。”
挑釁?陸嫣腦中的弦仿佛被人撥動了一下,發出嗡嗡的震鳴。今晚的來賓幾乎全知道江成屹的刑警身份,明知如此,兇手還特意選在這種場合下手,要挑釁的人是誰,不言而喻。
江成屹繼續說:“劉雨潔已經被送到附一院icu了,她應該是知道一些關鍵信息,我剛已經讓小周守在那了,隻要劉雨潔情況好轉,小周就會第一時間給我打電話。”
掛了電話,江成屹沒再說話。
陸嫣默默看著他,還是開口了:“有一件事,我不知道到底跟案子有沒有關系,但因為牽扯到我同事汪倩倩,我還是覺得有必要告訴你。昨晚上晚班的時候,我聽另兩名同事說,汪倩倩生前登陸過一個網站——塔羅牌之類的卜卦網站,用戶隻要在網站上輸入自己的詳細資料,就可以抽牌,據說有一副牌被抽到的幾率極小,但一旦抽到就可以許願,聽上去非常荒誕,但不知道什麼原因,汪倩倩似乎很相信這個說法。”
江成屹依然不吭聲,但陸嫣知道他在聽,便繼續說:“這個網站好像是汪倩倩b市的一位同學告訴她的,她同學應該也是醫護人員,我總覺得,汪倩倩之所以相信網站的那套鬼話,跟她b市的這位同學有很大關系。”
江成屹目光微動,拿過手機,打電話給小周。
接通後,他說道:“小周,你查一下b市那個被勒斃後拋屍的案子,對,跟汪倩倩和丁婧的案子細節很像,遇害者職業也是護士,你看看這人是哪個學校畢業的,跟汪倩倩是不是同學。”
陸嫣暗吃一驚。
一分鍾後,小周打了過來,江成屹聽完對方的話,說了一句:“知道了。明天到局裡以後,查一下汪倩倩的電腦裡近一年以來的搜索痕跡。”
陸嫣的心猛的提了起來,屏住呼吸問:“那個b市遇害的人是……汪倩倩的同學麼。”
江成屹沒點頭,但也不像否認的態度。
陸嫣腦中仿佛炸開一般,一片空白,過了許久,仍有些發懵:怎麼會?汪倩倩的同學也遇害了?是巧合,還是跟那個塔羅牌網站有關系?
她想起群裡的聊天消息,同事裡面,不止一個人提到汪倩倩大婚之前情緒不對勁,結合剛才得到的消息來看,她突然有了一個猜測:汪倩倩是因為得知了b市同學遇害的消息,害怕波及到自己,所以才開始疑神疑鬼?
可是,一個許願網站為什麼會讓汪倩倩產生這種詭異的聯想,難道填願望的時候還有什麼具體的細節,可以讓汪倩倩在事後聞出危險的信號。
到了家,江成屹板著臉到廚房倒水喝。
陸嫣站在玄關,看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