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那你居然還肯跟我交朋友?」她笑道,「那時我就奇怪,這人是受虐狂嗎,越兇越來勁了。」
我咬著吸管想了想,說:「大概是因為,當時剛剛經歷過父母離婚的事情,對那種表面一套背後一套的人很抵觸,所以碰到你這樣什麼都一五一十寫在臉上的人,反而覺得很有安全感。」
「唉!」她聽後又是嘆氣又是笑,「我呢,成績從小就一般般,但對第一名又有莫名的執念,心想既然考不進好學校,那在差一點的學校裡總能拿個頭名吧?誰承想會遇到你這個『克星』……但必須承認,認識你是一件幸運的事情。」
「我也一樣。」我歪頭靠在她的肩膀,目光掃過這座校園,「最開始很後悔第三志願填報得太隨意了,可現在,我很感謝在世西經歷的一切,這三年對我而言是很重要的三年。」
江皎姣握住我的手,輕輕哼起歌,她唱得很隨意,也聽不出是什麼調調。我窩在她肩頭安靜聽著,看著操場外,路燈照亮的林蔭道,過去幾年裡無數次並肩走過的地方。
夜漸深,聚會現場也開始進入另一種氣氛。有人在笑,有人卻哭了,有人借著酒勁,終於鼓起勇氣對別人說出了一直想說的話。
江皎姣被趙吉拉去了一邊,我身邊的位子空了出來。對面,楚言站起身,在江皎姣的位置上坐下。
「恭喜啊,」我對他道,「現在他們都管你叫『世西最會念書的校霸』。」
楚言揚起嘴角,笑容像月光一樣幹凈:「多虧黎禮老師,不拋棄不放棄。」
今年高考,世西沖出了兩匹黑馬,一個是我,另一個是楚言。分數下來時,幾乎所有老師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畢竟一個中考失利的「學霸」考出好成績不算稀奇,但一個吊兒郎當的「校霸」最後超常發揮著實叫人意外。
當然,楚言的分數不能算多高,但已經是他所能努力夠到的最好成績了。
「你報了哪裡?」我問。
「和你一個城市,但不在一個區。」他念出了校名,一所以設計見長的大學,「我選了建築設計,要讀五年,聽說會很辛苦,但我想試試。」
我點點頭:「你畫畫有天賦,一定會是個好設計師。」
「哎,借你吉言。」他說著,屈起一條長腿,右臂松懶地擱在膝蓋上,看上去瀟灑隨性,卻又藏著心事。
「周謹這回出名了,今天早上連我媽都在說,新聞裡那個市狀元怎麼長得又帥腦子又好,等上了大學,不知道有多少小姑娘要被他迷得六神無主。」他挑眉看向我,「你不擔心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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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死……我為什麼要擔心他?」我挺起腰板,嘴硬道:「等我上了大學,說不定比他還受歡迎呢。」
「也對。」他淺笑,眉眼溫柔得像今夜的晚風,「禮禮這麼好看,該擔心的是那小子。」
話說到這裡,自然而然地陷入了沉默。
我低下頭,有意無意地玩弄著鞋帶,周遭的喧鬧淡化成了背景,我能感到楚言的目光久久落在我身上,我也知道他的目光從過去到現在一直落在我身上。
「我很感謝你,真的。」我誠懇地看著他的眼睛,鼻頭忽然有些發酸,「這三年,謝謝你的照顧。」
楚言的睫毛,不易察覺地顫動了下。
「謝什麼,見外了。」他轉過頭,繼續用輕松的語調講:「等上了大學,要是那小子欺負你,盡管和楚哥說……當然,以我這個姿色,上大學後可能很快也不太方便了,你自行拿捏吧。」
我釋然地笑了:「好,謝謝楚哥。我一定做個有分寸的朋友。」
楚言從口袋裡掏出一副耳機,自己戴上一隻後,將另一隻掛在了我耳朵上。
「有分寸的朋友,陪我聽首歌吧。」
「I look into your eye,I see we're out of time」
「I guess no one's to blame,nobody crossed the line」
吉他旋律輕緩柔慢,歌手低吟淺唱,交織著憧憬與傷懷。
「I guess we couldn't say,the mind we couldn't feel」
音樂中,眼前所見仿佛都覆上了一層朦朦朧朧的光。
身邊嬉笑的是朝夕相處的同學,不遠處靜立的是日夜苦坐過的教室,空蕩蕩的樓道裡似乎還回響著往日裡的人聲喧囂。
「But I remember days of wonder,we were always gonna last」
春天飄滿校園的柳絮、夏天吱吱呀呀的舊電扇、秋天掃不盡的落葉、冬天下過的每一場雪,過往時光像默片般一幀幀飛速流轉。
「We'll be no hurt goodbye,thank God we』re civilized be on our separate ways 」
陳大爺店前望不見盡頭的長隊,冬至夜約定俗成的儀式,深巷裡藏著的老式糖水鋪,河面飄落的每一片雪……曾以為會很灰暗的人生,原來到處都是閃閃發亮的日子。
「But I still miss the way,the way you used to feel」
「新年快樂」
「It's time to surrender,now that it's ended」
「學校的事情別放心上,有我在,你該怎樣就怎樣。」
「Nothing to say cuz guess we've say it all」
「學霸小朋友,這麼好的天氣,一起逃課怎麼樣?」
「Now why do we care to dream,guess we wanna believe」
「都是暫時的,你不屬於這裡,早晚會去到你想去的地方。」
「Did what we could my friend,but now we're at the end」
「楚言,世西新高一九班,你呢?」
「新高一一班。」
「還沒說你叫什麼呢,學霸的名字也要保密?」
「黎禮,黎明的黎,禮貌的禮。」
22.
「禮禮,到哪了?」徐南在電話裡問。
「我剛擠上地鐵,估計還得半小時,你們先吃。」車廂嘈雜,我一邊抓緊扶桿,一邊握緊手機。
「行行,你別著急,慢慢過來。」
放下電話,有個路人舉著杯打開的飲料從旁經過,我連忙護住手上拎著的包裝紙袋。
袋子裡有一支價格不菲的鋼筆,是我精挑細選要送給周謹的禮物,今天是他的生日。
聚會的餐廳是徐南推薦的,離政法大學不怎麼近,原本我是算好時間出發的,誰知班主任臨時加開了一場班會,等到結束走出系館,天都快黑了。
我打開手機相機,數不清第幾次照了照妝面儀容,站程離得越來越近,心情也越來越緊張。
入學沒多久,這還是我和周謹、徐南開學以來的第一次見面,恰好又碰上周大少爺出生的好日子,可惜留在家鄉上大學的顧瑤隻能缺席。
地鐵到站,我抬頭看一眼電子屏上的時間,比約定好的晚了整整一個小時。
徐南選的餐廳在他自己的大學邊上,那一帶確實熱鬧非凡,我從眼花繚亂的霓虹招牌裡終於找到了他說的那家,匆匆上樓,找包廂號的時候,突然有人在身後叫出我的名字。
「黎禮?」
我循聲回頭:「楚言!」
楚言朝我走來,一個暑假沒見,他又曬黑了些,估計是三天兩頭在室外打球的緣故,總之,薄薄的短袖已經遮不住他身上充滿荷爾蒙的肌肉線條了。
「你怎麼在這兒?」我驚喜道,
「我學校就在附近啊,今天和室友們出來吃飯。」他笑道,「看來京城不大,這就又碰上了,你也和朋友聚會?」
「嗯,今天周謹生日。」
「嚯,這小子也在?」楚言眼睛一亮,看見我手裡拎的袋子,「送他的生日禮物?」
「嗯。」我點點頭,
他打量了我一圈,有些狐疑道:「恕我直言,你倆該不會……還沒在一起吧?」
這話直接把我給問噎住了,我結結巴巴:「啊……這個……這……」
「我的天吶,青梅竹馬就這麼抹不開面兒嗎?」他有些難以置信地看著我,下一秒,忽然從我手裡接過袋子。
「幹什麼?」
「一起去見見唄。」楚言說得理所當然,「我和周謹也算打過交道的,他鄉遇故知,祝他一句生日快樂不為過吧?」
「我去,禮禮你可算來……誒這位是?」徐南才轉過身來,就愣住了。
根本不給我開口的機會,楚言一個箭步上前,將禮物塞進周謹手裡:「兄弟,好久不見,生日快樂!」
周謹臉色有些微妙,他奇怪地看了我一眼,然後得體地收下:「謝謝,好久不見。」
「原來你們認識啊。」不明情況的徐南一臉恍然大悟,「來來,帥哥,你坐。」
楚言也真是不客氣,抽過椅子就坐了下來,還順手把我拉到了他旁邊的位子。
我對面就是周謹,此刻,他的臉色陰沉得能結冰。我不敢看他,抓過杯子咕咚咕咚灌水,餘光掃過桌上其他人,都是陌生的面孔。
「我介紹下,這位是黎禮,跟我和謹哥從小一起長大的,用這邊的話來講,叫鐵磁!」徐南積極地介紹起來,「禮禮,這幾位是謹哥的室友,這幾位是他高中同學。」
我和眾人一一打過招呼,這些人除了是情侶一起來的以外,剩下的全是男生。
「誒,介紹介紹你這位唄。」徐南朝我擠眉弄眼,顯然是自作聰明地把我和楚言理解成了他想象的關系。
「額,其實……」
「我叫楚言,和禮禮一個高中的。」楚言搶過話頭,自顧自道,「不好意思,今天沒打招呼就來了,不介意吧?」
「不介意不介意,原來是老鄉,兩眼淚汪汪。」徐南明顯已經喝得上了頭,他湊近楚言,小聲道,「老鄉,你能不能喝?這幾個北方哥們太厲害了,我實在幹不過啊。」
「還行,能幫你分擔點。」楚言拍拍他的肩,
「靠譜,帥哥,沖他們!」
「不著急,」楚言開了一瓶啤酒,站起身,朝周謹舉了舉,「要先敬今天的主角。」
「好啊。」周謹應聲而起,也開了瓶酒,「招待不周,你隨意。」
於是乎,在一桌人震驚的注視下,這兩個男人幹了一瓶接一瓶。
「帥哥帥哥,你沖錯人了。」徐南拉拉楚言的衣袖,「周謹是自己人啊喂!」
「沒錯啊,」楚言一本正經道,「壽星不就應該多喝些嗎?」
「完了完了……」徐南嘟嘟囔囔,朝那幾個一頭霧水的北方同學賠笑道,「見諒啊,我們那的人,果然是不怎麼團結呢……」
又過了幾輪,我忍不住扯住楚言,小聲道:「差不多得了啊……」
「嗯,我看是差不多了。」楚言悄悄說了句,然後一把拉著我站了起來,「各位,我和禮禮說點事情,失陪一下。」
在周謹冷到極點的目光中,我戰戰兢兢地推著楚言朝門外走。
「你沒事吧?」到了外面,我連忙問,
「這點小意思好嗎,你以為我隻喝陳大爺的甜酒長大的?」楚言抱著胳膊,神色如常。
「你和周謹拼酒幹嘛?他沒你能喝。」我有些生氣,
楚言仔細瞧了瞧我,笑道:「你真是偏心偏得過於明顯啊,我這是在幫你們,懂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