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裡,凌淵自己洗了臉,而後坐在堂上,雙眼不知看向何處。
姜芮看得出,他確實是有了點醉意的,以他謹慎的性子來說,會在柳家喝醉,很有可能是為了應付柳盟主之舉,而當周圍沒人之後,他應該會讓自己清醒起來。
她猜的沒錯,凌淵確實在運功,準備將體內的酒意逼出,但是當他看到在院子裡探頭探腦的姜芮之後,又把那股內力打散了。
現在這座院子裡隻有他和聽話的小廚娘,他已經查探過了,沒有別人,所以他忽然有了點心思,想要看看小廚娘到底會多聽話。
要是他此刻完全清醒,顯然不會做出這樣的舉動,但是酒意讓他經脈中的毒素蠢蠢欲動,也讓他壓抑的另一面忍不住想要冒頭。
他對姜芮招了招手。
姜芮收好思緒,快步走過去,“莊主有什麼吩咐,要不要請他們做解酒湯來?”
凌淵笑道,“不用。”他對姜芮伸出手,手心朝上。
姜芮面帶疑惑看了看那隻手,又看看他,但是凌淵並不說話,於是她猶豫了一會兒,試探的把自己的手放上去。
凌淵慢慢收攏手掌,握住她的手腕圈了一下,搖頭道:“太瘦了。”他示意姜芮坐在自己旁邊,而後直視她的眼。
她剛開始還有些疑惑,但很快變得羞澀,不敢與他對視。
凌淵笑了一下,有一小部分毒素蔓延到他的喉嚨,於是他用枯啞的嗓音問:“怕麼?”
姜芮被嚇了一跳,卻是因他的聲音,緊張道:“莊主的嗓子怎麼了?是不是吃了火氣旺的東西?”
凌淵沒回答,又問:“怕麼?”
“怕什麼?”她不太確定道。
他定定看了他一會兒,笑著搖搖頭,又伸手碰碰她的耳垂、臉頰、頭發,似乎是在碰觸一樣合自己心意的禮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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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芮隻微微低著頭。
那隻手又伸到她的下巴,往上勾了勾,他又問:“會一直這麼聽話嗎?”和剛才比起來,他的聲音又詭異了幾分。
他尚還清醒的那一部分知道,毒素在體內蔓延的越來越快,越來越廣了。但是他沒有在小廚娘眼中看見懼怕,隻有疑惑和擔憂。
“莊主怎麼了?要不要請大夫瞧瞧?
”
凌淵聽見自己在笑,這個時候他連笑聲都是難聽的,“沒事,明天就好了。我這個樣子,你怕不怕?”
他看到小廚娘毫不遲疑的搖搖頭,“不怕。”
“乖。”他說,摸了摸她的臉。
第151章 輪椅大佬13
夜風習習,風中帶著淡淡的栀子花香。
燭光下兩人對坐,其中一人握著另一人的手,不時輕觸她的面頰、耳側,動作親昵,氣氛卻有些微妙。
凌淵看著小廚娘昏黃光線下的側臉,眉眼低垂柔順,眼睫輕顫,顯得很乖巧。這讓他心生滿意。
他並不介意與她單獨多呆一會兒,但剛才的放任,使得毒素肆無忌憚侵襲著他的經脈,要是再不壓制,恐怕會失去控制,他不能在柳府暴露自己,就算周圍沒有別人也不行。
他最後刮了刮小廚娘的臉頰,身體微微傾過去,似乎想做點什麼,卻在半途停下,隻說:“去吧。”
姜芮站起來,顫動的睫毛與緋紅的面色顯示出羞澀,一經允許得到自由,立刻就想回避,走了兩邊卻又不放心 ,回頭看他。
方才一直低著頭,隻聽見他的嗓音異常,現在才發現臉上神情也不對,往常溫和的臉,此時在跳躍的燭光下,顯出幾分詭異,那雙總是含笑的眼,似乎有什麼異樣的火光跳動。
姜芮當然知道他怎麼了,但小廚娘不知道,所以她驚了一下,擔憂道:“莊主真的沒事嗎?”
凌淵閉了閉眼,再睜開時看起來正常了些,他笑著說:“沒什麼,酒氣上頭了。”嗓音依舊不好聽。
“那……我回房了,莊主早點休息,要是有什麼吩咐就叫我。”
“去休息吧。”凌淵點點頭,看著小廚娘走出去,小心翼翼關上房門,方才還含笑的臉立刻變得面無表情,眼中翻湧著血腥之氣。
他發覺自己竟有點舍不得,舍不得讓她離開。她那麼乖,又答應了他會聽話,就算留下來見到什麼,也不怕傳出去。
但他又覺得該謹慎一些,他是個正常男人,雖然從前不近女色,卻也不會認為如果讓她留下來,兩人隻是對坐一晚。
他不知道何時有了這樣的心思,但有就有了,沒必要刻意忍耐,隻不過這是在別人的地盤上,不全在他的掌控之中,有些事不能做。
姜芮吹滅蠟燭,拉過被子蓋上。
看凌淵剛剛的樣子,似乎又是走火入魔的徵兆,不知他的功法哪裡出了狀況。
她思索著,等他信任她之後,要想想如何解決這個問題,否則長此以往,對他的身體、精神、壽命肯定有害,她可不想費了半天勁,得到一個短命鬼。
第二天凌淵很早就出門,他來武林盟不是遊玩,而是要商議討伐魔教的辦法,自然不輕松。
在他們到達柳府之後,又有許多人來訪,男女老少都有,都是為了同一個目的。
姜芮平時就在客院裡,沒什麼必要不出門,這些江湖人士打打殺殺慣了,脾氣未必好,她雖然不怕他們,也不想無緣無故惹上麻煩。
一連幾天,凌淵早出晚歸,姜芮單獨待著,並不覺得寂寞,她心裡年紀一大把,過了愛熱鬧的時候,獨自一個也能找到樂趣,光光看看天、聞聞花香都能發一天呆。
幾天後一個下午,凌淵提前回來了,姜芮跑去開門,同來的還有柳行風。
凌淵雖然坐在輪椅上,可內力雄厚,驅使著輪椅行動時就跟常人沒什麼兩樣,進來後,很是自然握住姜芮的手腕。這是這幾天做慣了的。
“莊主、柳少俠,這麼早辦完正事了嗎?”
“嗯。”凌淵笑問:“今天做了什麼?”
“雕了一朵木頭小花打發時間。”姜芮不大好意思道。
柳行風卻驚奇地看著兩人的手,盡管先前就察覺凌兄與三娘之間有點什麼,但他沒料到,兩人當著他的面就這麼坦然地牽上。
姜芮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才發覺當著外人這麼做不妥,忙紅著臉把手抽回,磕磕巴巴道:“莊、莊主和柳少俠坐會兒,我去泡茶。說完轉身就跑了。”
凌淵含著笑,道:“柳賢弟請坐。”
柳行風目送姜芮進屋,坐下來跟才認識似的觀察凌淵,卻隻見他面上神色沒有絲毫變化,溫和儒雅,斯文正派,一點也不像剛剛才輕佻地牽了小姑娘的手。
他不由嘶了一聲,“凌兄,你和三娘這是?”
凌淵笑著反問道:“我們怎麼了?”
“你、你們……”柳行風絞盡腦汁,試圖想出一個恰當的、比好上了文雅一點的詞,結果沒想出來,苦惱地擰了下眉,又看他凌兄一派悠然,心裡忍不住就有了點壞心眼。
“凌兄,先前我們兩人做的約定,你還記得嗎?”
“啪嗒——”
凌淵正往棋盤上落下一子,這盤棋他自己一人已經下了許多天,“什麼約定?”
柳行風壞笑道:“我們說好了,隻要三娘點頭,就讓她留在柳府,應該沒忘吧?”
夾住棋子的手一頓,凌淵抬頭看了柳行風一眼。
柳行風忽然覺得後頸有點涼,伸手摸了摸,又去看凌淵,見他面色溫和,心說剛才果真看錯了,凌兄眼中怎麼可能會有殺氣。
他笑眯眯又說:“凌兄可不能裝作忘了這事,我還記得清清楚楚呢,當時你還說君子一言,駟馬難追,現在後悔也晚了。”
凌淵似乎察覺到什麼,沒理他,轉頭看向屋裡。
柳行風也跟著看過去,見到有個身影從房裡走出來,不知有沒有聽到他們的對話。
“呃……三娘……”他心裡有點不妙的預感,雖然先前他確實想把人留在自己府裡,可自從知道凌淵與她的關系之後,就把這個心思給掐了,剛才的話也隻是玩笑,但就是覺得有些不妙。
姜芮面色如常,端著茶盤笑道:“我泡茶的手藝比不上凝香姐姐,委屈莊主和柳少俠了。”
柳行風瞄瞄她,又瞄瞄凌淵,雖然兩個人從面上都看不出什麼,但不知為何,不妙的預感越來越強,幹笑道:“怎麼會,能喝到三娘泡的茶,是我的榮幸。”
說著端起茶就喝了一口,心虛之下忘了茶是剛泡的,被燙得眼眶都朦朧了,吐出來不是,吞進去也不是,快燙死了還不說。
姜芮忙讓他吐出來,又倒了杯冷茶給他含著,還問要不要上點藥。
柳行風淚眼汪汪,如坐針毡,她越周到他越是虛,更重要的是,凌兄一面慢悠悠喝茶,一面嘴角掛笑的樣子讓他坐不住,趁姜芮回房找藥的空隙,尋了個借口就溜了。
“咦,柳少俠呢?”姜芮拿著藥瓶疑惑。
“柳盟主有事尋他。”凌淵道,笑著看她,“來,陪我坐一會兒。”
姜芮走過去,坐在方才柳行風的位置上。
凌淵仍然一隻手握住她的手腕,另一隻手夾著棋子沉吟半晌,緩緩落下,而後看她。
她如以往任何一次那般,柔順地垂著眉眼。
“剛才聽到了麼?”他問。
姜芮看了看他,慢慢點頭,“聽到了,柳少俠說想把我留在柳府,莊主……同意了。”
凌淵並不意外,臉色也沒變,說:“那是柳賢弟的玩笑話,當不得真。你這樣乖,怎麼會讓你跟他走。”
姜芮抿了下唇。她知道今天是個時機,她和凌淵可以一時不清不楚、曖昧朦朧,但不會一直這樣,現在就是改變的機會。
以凌淵對小廚娘的了解,他以為她並不會說什麼,但卻聽到她開口了,雖然小聲又帶著遲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