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他瞬間失神,姜芮掙開來,反手又是一巴掌,“無恥!”
這一次他沒攔住,結結實實挨了一下。
倒不怎麼疼,那手剛才被他握麻了,使不出多少勁。上頭紅痕已成了青紫,粗粗的一圈纏在白皙細瘦的手腕上,像是美麗的天鵝頸套上冰冷鎖鏈,瞧著可憐,卻也容易讓人滋生一些陰暗的想法。
大殿裡的動靜如此之大,守在外面的宮女內侍卻無人敢入內一探,唯有內殿裡守著小皇帝的含煙大著膽子跑出來,“娘娘?”
僵持對峙的氛圍被打破,姜芮轉身就走,背影帶著些許慌亂。
大拇指刮了刮嘴角,陸行舟神色莫測。
“督主,可要請太醫?”
“不用。”他忽然想起什麼,語氣輕柔,“對了,讓太醫去看看太後娘娘,可別又氣壞了身體。”
這哪是擔心太後氣壞了身體,是唯恐太後不夠生氣吧。
小太監小心翼翼抬頭看了看陸行舟,立刻又將腰彎得更低:“是。”
長安宮內,含煙憂心忡忡看著姜芮:“娘娘何必呢,陸公公權勢之大,朝中無人敢撄其鋒芒,更何況娘娘處於深宮之中,身旁又無助力。從前還是娘娘教會我,忍而不語,方能得善其身,從前那麼久都忍下了,怎麼今日沒忍住?”
姜芮靠在軟榻上,微微闔目,聞言睜開眼,說:“從前能忍,是他陸行舟願意讓我忍,如今我和父親的謀劃暴露,若再不放手一博,恐怕連忍的機會都沒有了。”
“可是……”含煙謹慎的看了眼殿外,小聲說:“過了這麼多天,陸公公那兒都沒有動靜,會不會他並不知道此事?”
“這宮裡哪有他不知道的事。”姜芮苦笑。
陸行舟沒有動作,不過是如貓逗老鼠一般,等著謝太後自己被自己嚇死罷了,可如今她來了,他見“謝太後”沒死,未必還有心思繼續玩。畢竟,謝太後在他眼中隻是傀儡,傀儡自然是聽話的好。
含煙還要再說,殿外宮女來報,太醫來給太後娘娘請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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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端端的請什麼脈?平安脈不是昨日才請過。”含煙皺眉。
“奴婢不知。”
“我乏了,請太醫回去吧。”姜芮發話。
“是。”那宮女出去傳話,沒一會兒又回來,戰戰兢兢道:“太醫說是奉了陸公公之命,若不能為娘娘診脈,恐怕無法回去復命,請娘娘開恩。”
含煙驚愕,隨後氣憤道:“這、這簡直欺人太甚!”
姜芮面沉似水,忽然揮手打翻了茶盞。
“娘娘息怒。”含煙和宮女忙道。
許久,她又長嘆一聲,“罷了,請太醫進來。”
含煙立刻將她扶坐起,又放下紗簾,紗簾外安設小幾,幾上放著小枕。
姜芮伸出手置於枕上,那一圈青紫暴露出來,在白皙肌膚上顯得越發猙獰。
含煙倒吸一口氣。出門前,娘娘手上分明沒有這道瘀痕,而皇宮中,又有誰敢如此放肆?不過隻有那一人。
“帕子。”姜芮出言提醒。
含煙這才回過神來,急急忙忙將手帕蓋她手上。
太醫來了,自然診不出什麼,隻說了幾句鳳體尚虛,仍要小心調理的話。
他一走,含煙便紅了眼眶,在榻前默默垂淚。
姜芮腦子裡想著事,一時沒發覺,等過一會兒,見她眼睛都快哭腫了,驚奇道:“怎麼了?是不是身上難受?”
“奴婢沒事,娘娘受委屈了……”含煙哽咽不止。
姜芮不明白她為何忽然如此傷感,看她哭得可憐,便勸說:“別哭了,你昨日不是說御花園中桃花開得極好麼?去叫人準備一下,咱們明日賞花。”
“好。”含煙也想找些事情讓她開懷,抽抽噎噎去了。
另一頭,小內監正在向陸行舟匯報長安宮內發生的事。
當他說到太後氣得打翻了茶盞,最終卻還是不得不讓太醫入內請脈時,陸行舟面上明顯有些愉悅的神色。
小內監看在眼中,心道果然,督主此舉就是為了惹怒太後娘娘。
今日殿內的聲響他們都聽見了,從前看著沒脾氣的太後不知為何,竟有膽量打了督主一巴掌,實在叫人驚掉下巴。
更出乎他們意料的是,督主似乎沒發怒。
不過可以想象,以後長安宮的日子怕是不好過咯。
第63章 陰鸷廠公03
天氣晴好,御花園中走動散心的人不少,姜芮等剛至萬春亭歇腳,就見後方桃花林裡,影影綽綽走出一行人。
“娘娘,是貴太妃。”含煙提醒。
姜芮微微頷首,仍穩坐不動。
“喲,我當是誰,原來是咱們太後娘娘。娘娘病了這些日子,身上大好了?若還沒好全,可要在宮中好生歇養,別又見了風才是。”
出言的女子身段風流,容貌豔麗,見之驚豔。謝太後也是位端莊佳人,可跟她一比,就顯得有些黯然失色了。
來人便是先帝在時最受寵的妃子,蕭貴妃,她與謝太後同時進宮,隻因出身略低一籌,不得不屈尊妃位。
本就不甘,這些年仗著得寵,又有皇子傍身,她一直不把這個膝下無子,性格溫吞的皇後看在眼中,如今陸行舟大權在握,謝太後和小皇帝就如紙糊的老虎,她更是連面上的客氣都不願做了。
“勞貴太妃惦記。”姜芮說。
蕭太妃呵笑一聲,沒等她邀請,徑直入了亭內坐下。
姜芮抬眼看她,到底年紀不輕了,方才遠看著驚豔,走近了,便能看見她眼角幾道細紋,皮膚也不如年輕女子光滑細膩,臉上的粉打得有些厚。
與此同時,蕭太妃也在打量她,越看越驚訝,越看越不是滋味。
按理來說,大病初愈之人莫不神情憔悴,面色蠟黃,謝太後原本就不是絕美之姿,這麼一折騰,必定更加見不得人才是。
她就是為了奚落幾句,才特意趕來。哪裡料到面前之人皮膚白皙,面色紅潤,臉上不說細紋,連一顆小小的雀斑都找不到,氣色比十五六歲的少女還好,哪裡有一點病弱之態?分明是返老回春了!
蕭太妃眼中快要冒出酸水來,想想自己晨起梳妝時,對著鏡子裡日益老去的年華,幾乎想把寢宮裡所有的鏡子砸爛,而面前這個女人,處處不如她,隻因出身好,就壓了她大半輩子,如今眼看連引以為傲的容貌都要輸給她,怎能叫人甘心?
“難道是我記錯了,娘娘這段時間不是生病,而是躲著人吃了神丹妙藥,不然怎麼看著一日比一日顯嫩?”蕭太妃酸溜溜地說。
姜芮淡淡笑道:“貴太妃說笑了,哪有什麼神丹妙藥?不過是大病一場,想通了一些事情,心頭沒煩惱,人自然就輕快,氣色也就好了。”
“娘娘可真是心寬。”蕭太妃語含諷刺,“若我在娘娘這個位子上,必定如坐針毡,日夜不能安寢。聽說昨日陛下又哭鬧不止?到底是一國之君,這樣子也太過兒戲了些。”
姜芮點了點頭,似乎還有些無奈:“貴太妃與我想到一處去了,可陸公公偏就認為陛下適合坐在那個位置上,不如太妃去勸勸,叫他換個人坐?太妃與公公向來走得近,你的話他必然願意聽。”
“你——”蕭太妃氣得面色漲紅。
原來當初先帝還在時,朝政大權便已漸漸落入陸行舟手中,蕭太妃因此對其有意討好,她滿以為先帝去世後,該是自己的兒子登上皇位,哪裡料到陸行舟面上和氣,實際上卻根本不買她的帳,一轉身就推了個小娃娃出來。
這事讓她成為宮裡的笑柄,偏她還絲毫不敢去找始作俑者的麻煩,不但不敢找麻煩,還要更加小心奉承。因為她已經看明白,陸行舟要的就是傀儡,要的就是把大應天下牢牢握在手中,她唯恐自己日漸長成的兒子礙到他的眼。
“呵,娘娘這場病來得真是妙,不但容貌大盛,連口齒都比從前伶俐不少,我看這樣的病,不妨多來幾場才好!”
“這就不勞貴太妃操心了。”姜芮拈了塊桃花糕。
蕭太妃冷笑一聲,撫袖而去。
含煙皺眉看著她的背影,等人走遠了,才不滿道:“貴太妃也太過分了,怎麼還詛咒娘娘生病呢。”
“理她作甚,不過是一兩句無關痛痒的話。”姜芮吃完桃花糕,又喝了半盞茶,“走吧,咱們也回宮。”
鸞車在宮道上搖搖晃晃,姜芮撐著額頭養神,拐過一個牆角時,忽聽含煙小聲說:“娘娘,貴太妃的輦車在前面,陸公公也在。”
姜芮睜開眼,隻見十數丈外,蕭太妃的輦車停在宮道正中央,而她人此時卻下了輦,正和陸行舟說話,面上帶著盈盈笑意。
宮道足可容納兩架車並排而行,但若其中一架正擋在路中央,另一架就過不去了。
許是聽見這邊動靜,陸行舟看過來。
視線剛一對上,姜芮便轉開頭,微微揚起下巴,不想與他對上,“調頭。”
“怎麼也該是貴太妃回避才對。”含煙嘟嘟囔囔,命內侍調轉方向。
但陸行舟卻不緊不慢道:“太後娘娘留步。”
他一開口,抬輦的內侍便無人敢動。
姜芮露出些許怒氣,又強自壓下。
陸行舟繞過蕭太妃的輦車往這邊走來,蕭太妃在其後看了幾眼,才不太情願上輦離去。
“公公何事?”待陸行舟走到面前,姜芮問道,她並不如蕭太妃一般下輦,而是居高臨下看著他,似乎這樣能叫她底氣更足。
陸行舟面帶輕笑,“隻是想與娘娘問安,不知娘娘今日鳳體可好?”
“好得很,不勞公公記掛。”姜芮從他身上移開眼,目光冷淡落在前方,擺明不願與他說話,可又不得不忍耐。
“沈太醫與我說,娘娘鳳體尚虛,可要好生調養才是啊。”陸行舟含笑看她。
昨日請脈之事,她貴為太後,卻不得不聽由一個閹人擺布,本就是恥辱,他卻又有意提起,姜芮怒意再壓不住,面上顯露幾分,脫口而出:“公公好本事,就不知臉還疼不疼,也該叫太醫看看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