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他會很多東西,如射擊、騎馬、賽車,可是不知道他會彈吉他。
秦驍快三十了,中二時學彈吉他的日子,實在是想起來都久遠。
當年是覺得帥,後來過了一兩年,又嗤之以鼻。那幾年他學了很多不太好的東西,抽煙喝酒打架,吉他倒是再也沒碰過。
當年吉他老師還笑著說:“你以後要是彈給哪個女孩子聽,她會幸福死的。”
他輕嗤一聲,覺得還沒人配得上他秦少低頭。
可是此刻他想起她,她還好小,再晚出生幾年,就比他小整整一輪了。
這個年紀的女孩子,真的會喜歡這種玩意兒嗎?
要是十年前有人告訴他,將來你會為了討人歡心,去碰黑歷史,他肯定得揍死他。
然而此刻他站在她門外,想把什麼都給她。
她剛剛好難過,他心也要跟著碎了。
她睫毛上沾著浴室的水汽,不懂他要做什麼:“秦驍,你幹嘛呀?”
他笑:“唱歌給你聽啊。”
她愣了愣。
秦驍怕她拒絕:“五分鍾,唱得不好也別笑。”
她有點不知道怎麼應對這種場面,她必須得承認,秦驍在她心中一直都是個五音不全,霸道不講理的文盲。她從來,沒聽過他唱歌。
她搖頭:“不要了,太晚了,你去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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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間不隔音的。
秦驍靠在門口,把吉他拿出來掛身上,他修長的手指在上面隨意一劃。
空蕩蕩的走廊都是吉他的聲音。
他樣子有點痞,笑道:“你要是不樂意,我就在外面彈,嗯?”
蘇菱拿他沒辦法,連悲傷都暫時沒法想,她看了一眼外面:“那……那你進來吧。”
他大踏步進來,用被子裹住她:“床上去聽,外面冷。”
然後他坐在床邊的椅子上調了下音。
蘇菱被他裹得隻剩一張小臉露在外面。她看出來他很認真,於是安安靜靜地看著他。
男人二十八歲,和她學校裡那種陽光帥氣的小男生完全不一樣。他早已經褪去了少年的青澀朝氣,留下的是更成熟的東西,或許是不常笑,他側臉冷峻。
不說話的時候看起來很陰沉,眯著眼的時候也很兇。
然而此刻他低下頭,眼裡帶著笑,唱陳楚生的《姑娘》,好幾年前的歌,他聲音低醇——
我曾多少次夢見你啊姑娘
夢見你那美麗的笑臉
看著你的信件唱著你的歌
歌聲是那麼樣的悽涼
我曾多少次夢見你啊姑娘
夢見你那美麗的笑臉
太陽為你燃燒月亮為你升起
星星它為你眨眼
hey hey~
姑娘姑娘我真的好想你
我的心吶為你碎
太陽為你燃燒月亮為你升起
星星它為你眨眼
她看著他。
知道秦驍在哄她,他看出了她的迷茫難過,知道她失去親人很痛苦。秦驍大抵是不愛唱歌的,他皺了很多次眉,努力回憶歌詞和曲譜。
他彈錯了兩次,可是第二遍就矯正回來了。
他不喜歡,可他仍在唱。明明是歡快的歌,可是他氣質太霸道,生生唱出了另一種感覺。
這個男人低下他的頭顱,做著和他這個年紀不符合的事。哄著怎麼也不願意愛他的寶貝。
蘇菱聽過很多好聽的歌,秦驍除了天生唱歌的低音炮,其餘太糟糕了。然而此刻的他,是她兩輩子以來,見過最溫柔的一瞬。
他锲而不舍彈第三遍,她眨了眨眼睛,眼淚就落了下來。
下一個音符支離破碎。
他僵住動作,有點慌亂:“欸,老子彈得再難聽,你也不至於哭吧?”
畢竟十年沒碰,壓箱底的東西,要不是念著她年紀小,他怎麼也不會做這麼中二的事。
他略微粗糙的指腹擦過她的臉頰:“別哭了成不成?不彈就不彈。”
她這回沒有躲,讓他把眼淚擦了。
秦驍把吉他扔在角落,他心裡罵了句操,這輩子再碰這個他就是傻逼。
男人動作粗魯,但是碰到她臉頰,又自然放輕了動作。他無奈道:“蘇菱,怎麼這麼愛哭?”
她抽泣了兩聲,聲音嬌嬌的:“我……我心裡難過。”
他不知道怎麼安慰她,畢竟冷情慣了,他眉眼不羈,語氣幾分輕狂:“這有什麼,生老病死人的常態,我家老頭子死的時候,我照樣該怎麼過怎麼過,人的命數而已。”
所以他活在世上,不在意生死,大抵這也是不怕死的緣由。
她看著他,輕輕點了點頭。
“我也會死……”
那一瞬她看見他瞳孔急劇收縮了一瞬,裡面泛著無邊的漆黑,割破黑夜的冷意。
下一刻他將那種情緒隱去,笑道:“你不會,你還小,菱菱要長命百歲。”
可是她還是看到了他的第一反應,蘇菱突然很想知道,他帶著這樣偏激可怕的感情,上輩子在她死後,到底會怎麼過呢?
她輕聲問:“秦驍,如果……我隻能活二十四歲。你……”
他拳頭握緊,眼裡壓著層層暴戾的冷意,然而面上笑道:“別開這種玩笑,哪有人這麼咒自己?”
她心中生怯,終究沒有再問下去。
——如果我死在二十四歲,你的餘生又是怎樣的呢?是愛更多,遺憾更多?還是恨更多?
她竟然是害怕知道那個答案的,蘇菱把臉埋在被子裡:“好晚了,你快去睡覺吧。”
秦驍笑道:“好,還會難過嗎?蘇菱。”
她悶悶地道:“不會。”
這世上也許再沒有人比她更看得透生死。
秦驍撿起吉他,手指點了點琴弦。很輕的一聲響,他低笑道:“那你付報酬吧,老子的歌不是白唱。”
她在被子裡,微微睜大了眼。
又是錚的一聲響,他慢悠悠地道:“街邊賣藝都得打賞幾個硬幣,□□你還掉金豆豆。”他說著說著就笑了,她看不見他眼裡溢出來的溫柔。
還說話嚇唬老子。
她一張小臉露出來,粉白的雙頰,有些羞惱:“你自己非得彈。”
他笑:“嗯,我喜歡犯賤成不成?”
這種直白低俗的形容,讓她漲紅了臉:“不是的……我知道你是好心,謝謝你。”
她語調溫柔,空氣溫柔,他的心也溫柔。
他蹲在她身前,平視著她湿漉漉的雙眼:“蘇菱,看著我。”
他低笑道:“以後別說那種話了,當付給我報酬。老子不爽那種話,記住沒?”他受不了的。
良久,她輕輕道:“好。”
第43章 醋意
秦驍見她應了,點點頭道:“睡吧。”
她垂下眼睛,輕輕應了一聲。
秦驍走出門時,眼中的情緒才流露出來,他痛苦漆黑如墨,醞釀著可怕的情緒。
她說,我也會死。
她說,要是我隻能活到24歲。
他閉上眼,嗤笑一聲。
別想了,她隨口說的話,他較什麼真。他比她大好幾歲,要死也是死在她前頭。
蘇菱一夜沒有睡,她想了很多事情,心思沉重。
想起外婆,鼻子就泛酸。
她還是失去了這最後一個親人。
第二天天蒙蒙亮的時候她就醒了,她本來打算悄悄回到倪家,和他們一起料理外婆的後事。
可是一打開門就看見了不遠處的男人。
彼時晨光微熹,他的輪廓在暗色裡朦朦朧朧。
空氣中有淡淡的煙味,他唇間叼著煙,靠在她房門外,有些令人心悸的冷淡。
秦驍聽見開門聲,似乎也沒有想到她起這麼早,這會兒可能還沒到五點。
他滅了煙,嗓音沙啞:“醒了?”
她點點頭,靠得近了,她能嗅到他身上的煙味。
她是因為失去親人睡不著,他呢?
他轉過頭來看她,眼中是她看不懂的可怕情緒:“我昨晚做了個夢。”
他的眼裡燃燒著幾分瘋狂,不知道是不是早晨的空氣太冷,她覺得骨子裡都感受到了幾分冷意。
她心裡徒然升上一股怯意:“我要走了。”
她從他身邊走過去時,秦驍抓住她的手臂,女孩子的手腕纖細,他原本不舍得抓太重,可是卻控制不住越收越緊。
秦驍低笑一聲:“你知道我夢到什麼叫嗎?”
蘇菱沉默片刻,輕聲問他:“什麼?”
他盯著她的眉眼,像是要把這個人一寸寸記在骨血裡,她被他握得疼了,輕輕皺了皺眉。
秦驍松開手,有幾分自嘲:“算了,都是假的。”
蘇菱望著他,他垂下眼睑,她看不見他眼裡的情緒:“不是要過去嗎,走吧。”
他率先走出去,蘇菱隻能跟在他的身後。
他是外人,隻能把她送到倪家門口。
十一月了,馬上就要邁入冬天,她穿得厚了些,不如夏日身姿纖纖。然而多了幾分圓潤的可愛。
他的目光追逐著她,滿滿都是貪戀。
秦驍目送她的背影消失,才冷下了神色。他凌晨兩點就醒了,被一個噩夢嚇醒的。
有時候做夢沒有前因後果,隻有一種突兀的感覺。
也許是她之前說了那句話,他真的做了一個失去她的夢。
她二十四歲,身體漸漸冰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