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目的是打贏倭寇戰役,而不是殺幾個貪官泄憤。
陸珩遺憾地放棄喝水的念頭,站起身道:“我的事情已經完成,剩下就歸你了。如果這樣你還服不了眾,那你就別回去了,跳海自盡吧。”
傅霆州冷笑:“我自然有章程,不用你操心。”
傅霆州說完就打算去兵營點將,陸珩叫住他,說:“別的我不管,但現下,你必須先打一個地方。”
“哪裡?”
“金臺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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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霆州緊急整頓兵力後,第一個戰場就是金臺島。陸珩將錦衣衛拼死送回來的金臺島部署交給傅霆州,作為回報,陸珩要求這次行動錦衣衛隨行。
他帶來的兩千錦衣衛看起來多,但放在動輒以萬記數的大軍中,根本算不得什麼。傅霆州不在乎這幾個人,便撥了一條船給錦衣衛。
陸珩派兩百錦衣衛隨軍,錦衣衛講究的是單兵作戰,在正面戰場上沒多大用,尤其水上作戰要靠火炮,根本沒有肉搏的機會。錦衣衛像一船擺設一樣,目睹水上火光轟鳴,海浪滔天,而他們躲在後方,毫無動靜。
傅霆州在排兵布陣方面確實很有天分,他戰隊分配得好,何時進攻、何時開火也指揮得井井有條。金臺島雖然自恃有堅船利炮,可是他們沒有受過兵法訓練,又不及朝廷水師人多,很快就不敵朝廷軍,船隻狼狽逃回港口。
傅霆州乘勝追擊,下令開足火力前進,壓得倭寇抬不起頭來。在火力掩護下,朝廷船隻順利靠岸,蔫了一路的錦衣衛霎間像貓見到了耗子,嗖嗖跳下船,眨眼就沒影了。
副將和傅霆州稟報:“總督,錦衣衛那些人一登島就自己行動了,跑的特別快,攔都攔不住。”
傅霆州聽到,輕嗤一聲,說:“抄家是他們老本行,不用理會他們,反正死了也不歸我管。傳令下去,遠定、遠濟號保持原位不動,伏波號守著西南,南瑞號在遠洋支援,草船填補福船空隙,死死圍住金臺島,不能放任何船隻出去。各船留一哨人警戒,其餘人隨我下船,分三路圍攻金臺島。”
“是。”
雙嶼港築塞之後,金臺島成了新的交易港口,金臺島當家手下有五六百隨從,再加上島上居民、往來船隻、駐島倭人,金臺島足有好幾千人。放在往常這絕對是一股不容小覷的力量,但現在朝廷軍心今非昔比,在絕對的數量優勢之下,金臺島的海盜節節敗退,一哄而散,朝廷軍登島,發揮他們真正擅長的陸戰,結陣剿殺逃竄的倭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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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起巷戰,錦衣衛最拿手,他們五人組隊,靈活機動又能相互支援。遇到單個倭寇那就五個人一起上,遇到一伙倭寇那就叫來其他隊伍,大家一起圍攻,戰場上能以多勝少,為什麼要一對一呢?
他們在相互配合下,最快殺入金臺島大本營。其他官兵忙著尋找大當家,而錦衣衛則相反,他們分了兩隊去尋找暗號,接應埋伏的三個內應,其他人全部趕往庫房。
這才是他們此行真正的任務,尋找佛郎機人和倭寇交易的庫房,帶走所有鳥銃。
有人發現伍勝的蹤跡,所有士兵滿島圍堵大當家時,錦衣衛卻忙著扛箱子,搬運回船。最後,正規軍活捉大當家,錦衣衛繳獲許多鳥銃,雙方皆大歡喜。
傅霆州將伍勝帶回城審問。金臺島是雙嶼港後新的交易樞紐,伍勝肯定知道其他倭寇的藏身地點,如果能從伍勝嘴裡撬出其他人的消息,對接下來的戰局大有裨益。
然而,伍勝卻是個硬骨頭,無論怎麼都不肯松口。他知道伍章多半已經遭遇不測,他們既然殺了伍章,那肯定不會放過他,伍勝無論說不說,最後都難逃一死。在海上討命的人都信神,伍勝怎麼能做背信棄義之事?
伍勝是傅霆州的軍隊抓到的,自然歸傅霆州看押。傅霆州十分重視伍勝,派了好幾撥人審問,都毫無成果。傅霆州在顏面和情報之間搖擺片刻,最終大局為重,跑去請陸珩“幫忙”。
論起審問,沒有人比錦衣衛更對口了吧。
大戰當天,錦衣衛登陸後忙著搬鳥銃,並沒有參與圍捕伍勝,把現成的戰功放跑了。但陸珩卻不慌不忙,果然,沒等兩天,傅霆州主動求上門來了。
陸珩大發慈悲地施以援手,說:“讓我幫忙可以,但是,如何審問由我說了算,你不能插手。”
傅霆州聽著窩火,他抓到的人,憑什麼陸珩說了算?但誰叫他們審不出結果,傅霆州隻能咬著牙,答應了陸珩的無理要求。
但傅霆州也留了心眼,在審問當天,他也悄悄去了。
伍勝在傅霆州的地盤上,陸珩總不能攔著他。然而傅霆州去後,卻看到陸珩帶著一個戴幕籬的女子出現在地牢。
女子的面容、身形都隱藏在長長的白紗下,但傅霆州仍然立刻認出來這是誰。傅霆州狠狠怔了下,旋即大怒。
陸珩在做什麼?怎麼能帶她來這種地方?
傅霆州顧不得隱蔽,立刻冷著臉出去阻止。陸珩看到傅霆州一點都不意外,氣定神闲道:“鎮遠侯,你失敗了五六次還不死心,今日又過來了?”
陸珩這句話實在是賤,看似寒暄,其實在揭傅霆州的短。而且,他哪有失敗五六次?
傅霆州怒火中燒,掃到幕籬後的人時,硬生生忍住,秉著嚴肅公道的形象,提醒道:“陸珩,這裡是牢房,你帶錦衣衛過來審問就算了,帶女眷來做什麼?”
陸珩似乎就等著這句話呢,立刻笑著接道:“鎮遠侯誤會了,她就是我請來的救兵。”
王言卿站在陸珩身邊,全程微垂視線,一眼都沒往前面看。聽到陸珩的話,她才雙手交疊,在幕籬下微微福身:“鎮遠侯。”
第131章 海禁
她如今,隻肯疏遠地叫他鎮遠侯了。傅霆州看看王言卿,又看看陸珩,依然皺著眉道:“胡鬧,這裡關押著朝廷重犯,你知道有多危險嗎?”
“我知道。”這回是王言卿接話,她雙手交握,靜靜立著,說,“這裡有點潮,我待著不舒服。能快點開始嗎?”
兩個男人一起啞然了,傅霆州聽到她不舒服,剛要說送她出去,陸珩卻突然開口,強行壓過傅霆州的話:“搬火盆來,給夫人驅寒。”
陸珩這句夫人像一根無形的刺,扎的傅霆州心髒抽痛,剩下的話再也無法說出口了。他現在以什麼名義護送她呢?她已有夫婿,他也另娶新人,於情於理,傅霆州都該避嫌。
傅霆州沉默,陸珩趁機更改地牢的安排。搬來火盆後,地牢中立刻明亮很多,陰魂不散的潮氣似乎也消退了。王言卿無意陪這兩個男人在這裡浪費時間,直接問:“伍勝的牢房在哪裡?”
陸珩指向最裡面的一間,王言卿壓根不等人陪同,自己舉步走了過去。陸珩趕緊追上,傅霆州也不由跟了過去。
傅霆州臉若寒冰,壓低聲音質問陸珩:“你這個夫君是怎麼當的,竟然讓她來這種地方?”
這句話不知道戳中了陸珩哪裡,他也忍著怒,冷冷回道:“鎮遠侯,我再提醒你一次,如何審問由我說了算。我才是她的夫君,我當然了解她。”
陸珩的話仿佛隱含著很多他不知道的信息,傅霆州訝異,恍神的功夫陸珩已經超過他,快步追到王言卿身邊。傅霆州定了定神,決定暫時按兵不動,先跟上去看。
王言卿進入牢房後,一抬眼便看到一個髒汙狼藉的男人,他手上、腳上都套著鎖鏈,衣服破破爛爛,有些地方還凝結著黑褐色的血跡。
傅霆州綴在後面進入,他看到伍勝的模樣不斷皺眉。他時常出入牢房,早已習慣這副景象,甚至伍勝會變成這樣,和他脫不了幹系。可是,這種血腥骯髒的場面怎麼能讓王言卿看到呢?
她理應穿著錦衣華服,在溫暖的屋子裡焚香看書,眼中隻有春花秋月、詩詞歌賦,一輩子都不會看到這個世界的陰暗。
而不是出現在陰冷的地牢。普通男人見了牢獄場面都會不適,女眷豈不得做噩夢?
傅霆州正要讓人搬屏風來,擋住血腥,王言卿已經掀開幕籬,平靜地看向這一幕。牢房裡的血腥味濃鬱的散都散不開,她卻連眉頭都沒皺一下。
她收起幕籬,很自然地遞到旁邊。陸珩從容接過,宛如跟班一樣幫王言卿拿著東西,安安靜靜站在旁邊。
傅霆州眼角餘光掃向陸珩,拿不準他腦子裡進了什麼水。王言卿朝伍勝走去,禮貌問好:“伍大當家,久仰。”
伍勝掀眼皮瞅了王言卿一眼,依然無精打採靠在牆上,全不將一個女子放在眼裡。王言卿對旁邊的獄卒說:“我和伍大當家說說話,怎麼能讓客人帶著镣鏈?把大當家身上的鎖打開吧。”
獄卒驚詫,反射性看向門口。陸珩微微點頭,傅霆州沒動彈。獄卒沒辦法,隻能試著打開伍勝手上的鎖,但依然不敢松開他的腳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