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珩知道他這叫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他騙了她兩年,如今,哪怕他說真話,她也不願意相信他了。
王言卿的眼淚控制不住地湧出來,她哭了許久,陸珩就一直抱著她,低低在她耳邊說抱歉。王言卿哭過一次後,情緒漸漸穩定下來,她依然堅定地推開陸珩的手。陸珩感覺到她身體不再顫動,哪怕再不願意,也隻能順從她的意思放手。
陸珩坐回床邊圓凳,和她面對面相對。陸珩看到王言卿發紅的眼睛,心疼卻又不敢幫她拭淚,小心翼翼問:“卿卿,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你現在好受點了嗎?”
王言卿剛哭過,眼中盈滿水澤,在屋內像會發光一般,明亮逼人。王言卿冷冰冰說:“我一介平民,父母雙亡,身無長物,不敢高攀陸大人。我不配都指揮同知夫人之位,反正也沒拜堂,這樁婚事,還是算了吧。”
陸珩聽到她說婚事作廢,火氣直竄腦門,但又硬生生壓制住。宣泄情緒除了把事情搞砸外沒有任何用處,他要解決問題,不能被情緒把控。陸珩深吸一口氣,調整好情緒後,再次用鎮定冷靜的語氣對她說:“誰說禮沒成?今日因刺客打擾才被迫中斷儀式,但在外人眼裡,這場婚禮已經成了。今日來賓俱是世族高官、權貴公侯,如果婚禮作廢,我的面子往哪兒擱?”
王言卿一想也是,陸珩廣發請帖,整個朝堂都知道他要成婚。現在說不成就不成了,誰都沒法解釋。王言卿退而道:“那就過一段時間讓‘王氏’病逝吧。反正以陸大人的權勢,京城裡有的是女人願意嫁過來當繼室,一個早逝的原配並不會阻礙您的姻緣。”
陸珩盯著王言卿的臉色,斟詞酌句道:“朝中本來就有關於我的風言風語,如果妻子很快病逝,恐怕那些傳言會越發難聽。”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王言卿也沒耐心了。她冷著臉,問:“那你到底想怎麼樣?”
陸珩厚著臉皮說:“我覺得這樣將錯就錯就很好。”
王言卿都氣笑了,她諷刺地呵了一聲,說道:“陸大人,我依照您的意思刺傷了二哥,還屢次幫您鏟除政敵。如今我已經恢復記憶,身上再無利用價值,您還圖什麼?”
“若我並無所圖呢?”陸珩聽到她提起傅霆州,語氣中似有懊悔,陸珩也來氣了,口吻控制不住變得激烈,“傅霆州和洪晚情已經賜婚,婚期就在下個月,你總歸不想回去做妾吧?你嫁誰都是嫁,何不如嫁給我?”
王言卿聽著也激動起來:“天底下又不是隻有你們兩個男人,我為什麼一定要在你們之中選?我寧願終身不嫁!”
王言卿從昨日下午就沒吃過東西,今天被大婚儀式折騰了半天,下午還撞昏迷了。她激動之下突然眼前發白,一瞬間什麼都看不到,連身體都穩不住。陸珩趕緊坐到床邊,扶住她的手:“別激動,慢慢呼吸。靈犀,端紅糖姜茶來。”
王言卿不知道靠著什麼,低頭喘息了好一會,才終於覺得心髒重新供血,眼前恢復視物。王言卿能重新看到東西後,才發現她靠著的一直是陸珩的手臂,靈犀已經把熱茶取來,陸珩單手接過,欲要給她喂水:“你還受著傷,不要激動。先把這碗紅糖水喝了,我這就讓人擺飯。”
王言卿見他還是一副熟稔態度,仿佛兩人之間的欺騙、傷害不存在。王言卿心裡生氣,用力推開他的手,平時陸珩一推就開,然而這次王言卿用足了力氣,他手中的碗也絲毫未晃:“凡事有輕有重,先把水喝了,小心一會身體受不了。”
王言卿很不想聽他操縱,但陸珩態度強硬,完全不允許她賭氣。王言卿心想身體是自己的,沒必要和自己過不去。但她不肯讓陸珩喂,硬邦邦說道:“把碗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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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珩暗嘆一聲,將碗交給她,重新坐回床邊,和她拉開距離。紅糖姜茶溫度正好,一碗熱水入腹,水分和糖分都回到她身體,王言卿快速跳動的心髒慢慢平復下來,思維也清晰多了。
陸珩見她恢復體力,讓人將碗撤下去。等屋子再次隻剩他們兩人,陸珩問道:“騙你這件事我無可辯駁,你生氣是應該的,無論你做什麼決定我都毫無怨言。但我不希望你回到鎮遠侯府。”
面子都已經是其次了,陸珩完全無法想象,他留在身邊仔細照顧了兩年的女子要去給另一個人做妾,在別人手下小心翼翼、委曲求全。若她真要這麼做,陸珩隻能拋卻他本就不存在的風度,用強權逼她留在陸府了。
王言卿疲憊地靠在床柱上,用氣音道:“兩碼事。”
她失憶前就打算離開鎮遠侯府了,但是她離開傅霆州,不代表就要忍受陸珩的欺騙。陸珩也好,傅霆州也罷,他們一出生就踩在雲端,呼風喚雨,枉法弄權,而王言卿不過雲彩下芸芸眾生之一。
既然不在一個世界,沒必要強融,她離開就是。從此他們娶他們的高門妻,她過她的平凡人生,彼此相忘江湖,各歸其位,京城權貴、朝堂風雲與她再無關系。
陸珩松口氣,沒打算回傅霆州身邊就行,不然他真要考慮讓傅霆州出“意外”了。陸珩心裡盤算著後路,小心問:“那你想怎麼做?”
說完,陸珩趕緊撇清關系,擺明態度:“你慢慢想,我不逼你。你盡管安心,無論你做什麼我都不會幹涉。”
陸珩在心裡默默補了一句,前提是他覺得合理。
陸珩言語誠摯,王言卿那一刻還真的信了。她說道:“我要離京。”
趕路需要路引,而她的戶帖和路引還在鎮遠侯府裡。靠她自己肯定是拿不到的,但如果是陸珩,辦一份路引不過舉手之勞。
陸珩聽到她要離京,心裡嘖了一聲,心想事情有點大。陸珩沉吟了一會,為難道:“今日之前沒問題,但現在恐怕有點難。”
王言卿靜靜看著他,目光中浮起了然:“你並不想幫我。”
堂堂全朝情報總指揮,竟然覺得辦一份路引難。他既然不願意,何必承諾呢?
“不是。”陸珩趕緊替自己澄清,肅容道,“我沒有騙你,確實比較麻煩。下午你昏迷了,還不知道不明刺客襲擊陸府的事情已經傳到宮裡,皇上震怒,下令封鎖城門,任何人不得出入。”
王言卿皺眉,以前她或許不懂,但這兩年跟在陸珩身邊,她了解了不少朝廷辛秘。封鎖城門,根本不是一項可以隨便下達的指令。
王言卿懷疑地問:“皇上下令封城?”
“對。”陸珩眼睛都不眨,替皇帝答應下這回事。沒關系,明天肯定會鎖,他提前把結果告訴王言卿,並不算欺騙。
王言卿眉梢動了動,問:“為何?”
“因為今日來的不是普通刺客。”陸珩說道,“現在還不確定,但依我判斷,多半是東瀛人。”
王言卿瞳孔意外地放大,竟然是外國細作!此事關系到兩國外交,封鎖城門倒說得通。
王言卿擰眉,心中十分為難。涉及兩國戰爭,這段時間肯定沒法出城,貿然離開說不定還會被懷疑為奸細。她本來想回自己家鄉,如今看來,近期內最好留在京城。
那她就得考慮住所問題了。王言卿堅決要和這群人劃清關系,錦衣衛也好,鎮遠侯府也罷,她惹不起,躲總可以吧?王言卿又退了一步,說:“那我要搬出陸府。你要答應我,此後絕不來糾纏我,我們一刀兩斷。”
陸珩心想絕不可能,她已經是他律法和社會意義上的妻子,憑什麼她說一刀兩斷就一刀兩斷?但是現在她在氣頭上,不能刺激,陸珩裝作思考的樣子,勉為其難同意道:“好。正好你出嫁那個宅子是用你的名義買的,你可以搬到那裡。”
那和住在陸府有什麼區別?王言卿矢口否決:“不行。”
“這是我的底線。”陸珩同樣很強硬,說道,“婚禮上出現東瀛刺客,城中不知道還藏著多少。你一個年輕漂亮的姑娘家,一個人在京城,能找到安全的房子嗎?那個宅子本就寫著你的名字,裡外我都打點好了,你住著至少放心。”
王言卿十分清楚她要是收下這個宅子,就得用裡面的人,然後陸珩就能隨時出現在她家裡,如此一來王言卿所謂的劃清界限就沒有任何意義。王言卿堅持道:“安不安全是我的事情,與你無關。”
陸珩聽到她說“與你無關”心裡生氣,但又忍住,繼續用迂回戰術談判道:“你父母的牌位還在宅子裡,你不在乎自己受委屈,那嶽父嶽母呢?”
王言卿一聽,眼神冰下來,冷冷道:“你威脅我?”
“不是。”陸珩不知不覺已挪到王言卿身邊,他伸手覆住王言卿手背,嘆息道,“實話和你說吧,無論你買或租哪一間房子,我肯定會將周圍院落都買下來,安排人手保護。你住哪裡其實都沒有區別,不如去今日接親的宅子,至少住著舒服。”
王言卿望著他,因為太過震驚,她都忘了抽回自己的手。一個人究竟能不要臉到什麼程度,他居然好意思說這種話?
第101章 細作
王言卿氣極,這時候才發現他握著自己的手,她用力抽出來,寒著臉道:“你堂堂錦衣衛都指揮同知,竟然做這種強人所難、死纏爛打之事?”
“對。”陸珩沒有道德,承認這種事情一點壓力都沒有。他琥珀色的眼睛深深鎖著王言卿,往常他含笑時,這雙眸子含情脈脈,如今他收斂了笑意,眸光簡直深不見底:“我做不到的事情,索性也不和你承諾。哪怕我今日被迫答應,等你搬出去後,我還是會派人去盯,區別無非是從明轉暗。卿卿,你已經不是小孩子了,不要做無用功,也不要拿自己的安全賭氣。”
王言卿相信陸珩幹得出來。她心中氣得不行,可是又實在拿他沒辦法。她能離開是陸珩願意放她走,如果陸珩不肯,王言卿除了自殺,還能怎麼辦呢?
區區男人,還不值得她拿自己的性命抵抗。王言卿隻好暫時妥協,說:“我搬到昨日的宅子也可以,但你要把裡面的人都撤走。”
陸珩心想卿卿還是太天真了,談判桌上最忌諱退步,退了一步就要步步退。陸珩伸手,拉了拉她身上的被子,說:“卿卿,我也不想勉強你,但是城中還有細作……”
王言卿一聽,立刻道:“那就算了。”
她說著就要掀開被子下床,她寧願被當成奸細、孤身離城,也不想成天生活在陸珩的監控下。陸珩攔住她的動作,無奈道:“好。但是這幾天你先用著他們,迎親時的路線全城人都知道,萬一有人盯著你出嫁之地,你身邊有侍衛,多少能自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