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吃醋了?”
“我吃什麼醋。你要是想動歪心思,我管得住嗎?”
陸珩終於忍不住笑了出來,用力抱住王言卿:“當然管得住,我怕你不管。”
王言卿慌忙朝四周掃了一眼,幸好大家都關心命案,沒人留意他們這邊。王言卿暗暗松了口氣,用力掐陸珩的手:“松手,這麼多人呢,你做什麼?”
按照禮教,即便是夫妻,在人前也不能做親呷之舉,遑論王言卿和陸珩還套著表兄妹的皮。陸珩心裡嘆了聲,依言放開她,勉強恢復一個表哥的樣子。
韓文彥落水淹死了,現在還被官府抬走,這個消息馬上轟動了街區,街坊鄰居都趕到韓家探望,連其他地方的人也跑過來看熱鬧。建安巷圍滿了人,韓家院裡更是人滿為患。多虧現在人多眼雜,陸珩和王言卿悄悄混進來,也沒人覺得怪異。
一個中年婦人站在門口,正長籲短嘆。王言卿認出來這就是他們來時碰到的孫嫂子,她不動聲色靠近,問:“嫂子,你也聽說韓家的事了?”
孫嫂子抬頭,看到一個仙女模樣的人站在陽光下,恍然間她還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覺。孫嫂子怔了下,看到後面那個男子才想起來,這是不久前來問房的年輕夫妻。
她掃過這兩人,嘆道:“你們還沒走?”
“是啊,正巧聽聞噩耗,就留下來看看。”王言卿露出欲言又止的模樣,壓低聲音問,“嫂子,我第一次遇到這種事,都快嚇破膽了。你和我說實話,這間房子是第一次出事,還是以前也有過?”
孫嫂子一聽,趕緊說:“你們放心,這不是兇宅,我住在這裡二十來年了,還是第一次遇到這種事。”
“是嗎?”王言卿將信將疑,“可是官府都將人抬走了,聽說還要讓仵作驗屍呢,真是嚇死人了。他們夫妻該不會有什麼齷齪吧?”
“沒有。”孫嫂子一個勁搖頭,“簡娘子文文弱弱的,能做得了什麼?今日韓書生一出門她就叫我過來了,我們一直待在一起做針線,連飯都是一起吃的,她絕對沒問題。”
陸珩知道問話這種事王言卿比他擅長,所以完全把主導權交給王言卿。他聽到孫嫂子的話,眼睛動了動,而王言卿就像能聽懂他的心聲一樣,下一句就問道:“韓文彥在什麼時候出門?”
街坊百姓和公門中人不一樣,沒那麼看重時間。孫嫂子想了好一會,才不確定道:“我也沒注意,應該是辰時末吧。”
王言卿聽到這個時間,心中劇烈跳動起來。韓文彥出門的時辰和他落水的時辰十分相近,莫非,他就是出門後遇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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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筠自丈夫走後一直待在家裡,全程都有人作證,看來,殺人兇手並不是她。王言卿暫時排除了簡筠的嫌疑,便問道:“那韓文彥會不會有什麼仇家,被人尋仇來了?”
孫嫂子困擾地撓撓頭,為難說:“韓書生雖然有些酸,但也沒聽說得罪過什麼人。他們在京城人生地不熟的,平時就替人寫書抄信,能得罪誰呢?”
寫書?王言卿直覺捕捉到什麼,趕緊問:“韓文彥竟然還會寫書?”
“會的呀。”孫嫂子說道,“據說還寫的不錯,很受貴人賞識呢。這些我也不懂,季秀才一家都是文雅人,你問他們就知道了。”
問完孫嫂子後,王言卿陷入沉默。陸珩好笑地懟了懟她的臉頰,問:“想什麼呢?”
“哥哥。”王言卿忽然抬頭,眼中光芒灼灼,“你說寫出《英烈傳》的人,到底是誰?”
第90章 負心
陸珩查禁書途中遇到人命案,他本是順便看看,沒想到,死人竟還真和郭勳寫的書有點關系。陸珩微笑,似嘆非嘆道:“到底是誰寫的,去問問就知道了。”
王言卿回頭,看向人滿為患的院子,不由皺眉:“可是,這裡人太多了。”
現在韓文彥家裡擠滿了看熱鬧的人,無論說什麼、做什麼都有人關注,這還怎麼查案?陸珩看看,說:“不必擔心,不方便進去,那就把人叫出來。”
王言卿感覺他的話別有內涵,她抬頭,果然陸珩已經進入角色。王言卿竟然同時在他臉上看出物傷其類、遺憾同情、古道熱腸等美好品質,王言卿默默看著他,隻見陸珩步履沉重地走向季渙,低聲說:“季兄,可否借一步說話?”
季渙正站在人群中愣神,聽到陸珩的聲音怔了下,大概在意外這個人怎麼還沒走。他見陸珩表情嚴肅,不似玩笑,莫名不敢輕視,竟當真跟著陸珩走出來。
王言卿心裡嘖了聲,靜靜跟在陸珩身後。陸珩帶著季渙停在僻靜處,一臉鄭重道:“季兄,同是讀書人,眼看一個才子還沒建功立業就英年早逝,我實在心痛不已。實不相瞞,我在順天府內有些關系,偶爾替人寫寫狀紙。據我認識的朋友說,令弟恐怕不是意外身亡。”
季渙聽到,驚訝地瞪大眼睛,道:“什麼,竟有這種事?”
陸珩沉痛點頭,他拱手,說:“我幫人出主意、寫狀紙,僥幸打贏了幾場官司。不知道季兄是否了解韓家情況,如果方便,我可以幫你們通融一二。”
季渙連忙回禮道:“不知陸公子竟然是訟師,多有失敬。但我今日一早就出門了,剛剛才回來,恐怕沒法提供什麼消息……”
“無妨。”陸珩說,“你隻需給我講講韓文彥的為人就好了,你是他最好的朋友,你的話最有用,之後我透露給朋友,他們也好定案。”
季渙一聽,道:“多謝陸公子仗義相助。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兩位快裡面請。”
季渙打開自家大門,請王言卿和陸珩進屋。屋裡還維持著他們離開時的狀況,桌上的茶已經涼了。季渙連忙說道:“抱歉,讓二位見笑了。二位稍等,我去換熱茶。”
季渙趕緊去隔壁叫常汀蘭回來待客。趁著季渙離開,王言卿靠近,壓低聲音問陸珩:“你怎麼又成了訟師?”
剛才還不得志呢,這就成了在順天府內都有熟人的訟師,他的人設改動未免太大了。
陸珩輕聲道:“我覺得我這樣的人才哪怕考不中科舉,也不應該不得志,所以適當修正了一下。”
王言卿輕哼一聲,說:“表哥,你這樣朝三暮四,會讓我很為難。”
陸珩私自給自己加戲、改設定,這讓她怎麼配合?
陸珩握住王言卿的手,眸光勝水,深情款款道:“放心,我對你的話都是真的。”
這時候季渙、常汀蘭從外面回來,看到這兩人交握的手,怔了一下。王言卿趕緊將手從陸珩掌中抽回來,尷尬地起身,道:“季公子,常娘子,你們回來了。”
常汀蘭抿唇笑笑,說:“你們表兄妹感情真好。”
王言卿正尷尬得不知道該如何回話,陸珩從容不迫站到她身邊,點頭應下:“我和表妹從小一起長大,一刻都離不開,見諒。”
當事人如此理直氣壯,反倒讓開玩笑的常汀蘭鬧了個紅臉。常汀蘭低頭笑笑,將冷茶撤下,趕緊借著換茶的機會離開了。季渙留在屋內,幹笑道:“兩位郎才女貌,青梅竹馬,真是羨煞旁人。不知二位是否完婚?”
王言卿做閨閣少女打扮,明顯還未嫁人。王言卿難為情極了,不斷在背後掐陸珩的手,陸珩反手將她的手指包住,坦然說:“快了,最晚正月成婚。”
季渙連連道著恭喜,連早生貴子這種話都說出來了。王言卿沒想到第一句新婚祝福竟然在這裡聽到,又窘又尬,陸珩拉著王言卿坐下,還貼心地替她解釋:“我表妹比較害羞,多謝季兄好意,我們定不負季兄期待。”
王言卿想到季渙剛才說的“早生貴子”、“白頭偕老”,臉都紅了。陸珩卻受用良好,經過這一番打岔,屋裡的氣氛輕松很多,陸珩順勢問道:“聽說韓文彥夫妻也是表兄妹親上加親,我看今日簡娘子哭得哀切,他們夫妻感情應當很好吧?”
季渙身體後靠,合住雙手,淡淡說:“應當吧。”
“那實在太可惜了。”陸珩嘆息,“有情人不能終老,他們真是對苦命鴛鴦。不知季兄和韓家是怎麼認識的?”
聽到這句話,季渙臉上的表情變和緩,眼中露出細微的笑意:“說來話長,十年前我和韓弟就認識了。那時我還在青州,受邀去參加詩會。當年我才十五,年輕氣盛,自命不凡,作詩隻寫上半闕,留下一半等待知音。沒想到,竟當真遇到了能合我下半闕的知音,署名竹林君子。我多方打聽,得知竹林君子正是韓弟的別號。我和竹林君子以文會友,一見如故,可惜沒過多久我們家搬到京城,我和韓弟斷了來往,多年來隻能靠書信聯絡。前幾年,連書信也斷了。我本以為高山流水,再難相會,沒想到今年我在嶽父的攤子上偶然看到了竹林君子寄賣的文稿,我趕緊打聽,竟然就是故友。我喜出望外,正好我們家有多餘的房子,就請韓兄來建安巷定居了。”
陸珩慢慢點頭:“原來如此。少年知己失散後還能重逢,實在難得。”
季渙深以為然地應和:“可不是麼。我在京城看到竹林君子後欣喜若狂,可惜韓弟科舉不順,竟然沒考上功名。真是可惜,韓弟的才華遠在我之上,我本以為以韓弟之才,考中進士不在話下。”
陸珩拿出自己落魄文人的設定,和季渙唏噓了好一會,感慨懷才不遇,世無伯樂。王言卿默默望著他,十分奇怪這個人怎麼好意思說這種話。
常汀蘭提了壺熱茶回來,依次給陸珩、王言卿倒茶。她去另一邊上茶時,身體滑了一下,季渙連忙伸出左手,扶住茶壺:“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