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祥兒命人去叫當天發現太後的宮女,陸珩將人帶到側殿問話。然而宮女嚇得戰戰兢兢,一問三不知。
當天發生了什麼不知道,夜裡有什麼聲音也不知道。陸珩眼看問不出什麼來了,便揮手,讓人先將宮女帶下去。
郭韜從外面進來,臉上頗為一言難盡。陸珩見狀,問:“找出什麼線索了嗎?”
郭韜搖頭,無奈道:“她們說這是太後宮殿,這也不讓翻,那也不讓碰,這……這還怎麼查?”
唯一的目擊證人不肯回憶當夜的事,案發現場還被清洗幹淨了,郭韜頭都大了,終於明白什麼叫巧婦難為無米之炊。郭韜眼巴巴等著陸珩拿主意,陸珩想了一會,問:“依他們所言,正月二十九太後撞到女鬼,太後被嚇得生病,從此開始讓宮女集體守夜,並安排太監在慈慶宮外巡邏;二月初五,五個宮女睡得迷迷糊糊時,突然聽到門外有女子哭,但出門後卻沒人,是嗎?”
郭韜點頭:“沒錯。指揮使,要將第二次撞鬼的五個宮女叫過來問話嗎?”
陸珩起身,搖搖頭說:“不必。第一次問話最關鍵,現在還不急。宮門快要落鎖了,我們再待下去不方便。叫人撤吧,同時吩咐下去,讓慈慶宮無論宮女太監,所有人都回到宮內,夜晚落鎖,相互監督,不允許任何人私自出門。你去安排幾個機警的人手,在慈慶宮外巡邏,不論是人是鬼,不能放任何東西接近慈慶宮。”
郭韜領命,立刻出去安排。這是目前唯一的辦法,所有證據都被破壞了,他們無法順著線索查前兩次遇鬼,隻能先將慈慶宮控制起來,裡面的人不許出來,外面的人不許進去。如果接下來不再發生鬧鬼,那就是慈慶宮裡的人作怪,到時候一個個排查,不怕揪不出元兇來。
陸珩去慈慶宮正殿,然而張太後已經服了藥睡下了,陸珩隻能和慈慶宮目前的主事人秦祥兒說了錦衣衛的安排。秦祥兒全無二話,立即召回人手,並且鑰匙交給巡邏的錦衣衛保管,當著陸珩的面從裡面給慈慶宮門上鎖。
慈慶宮宮門共兩把鑰匙,一把由另一個太監保管,另一把在錦衣衛手裡,開門一定會驚動人。陸珩檢查無誤後,囑咐錦衣衛夜裡警惕,便出宮了。
陸珩身為正三品指揮使,錦衣衛的實際負責人,巡邏這種事還輪不到他身上,他可以回府安安穩穩休息。然而事與願違,半夜時,宮裡突然傳來消息,陸珩緊急進宮,這一覺到底沒睡成。
慈慶宮又遇鬼了。這回好幾個宮女太監都聽到鬼叫聲,並且有“叩叩叩”的聲音,像是鬼要進來一樣。張太後都要嚇瘋了,嚷嚷著要搬宮殿,堅決不肯在慈慶宮住下去。
宮裡不是客棧,哪容人說搬就搬。陸珩進宮應付張太後,安撫了半天,好容易張太後睡著,他被吵得太陽穴都一跳一跳地疼。
陸珩出門,守在外面的錦衣衛立刻圍上來:“指揮使。”
陸珩揮手示意免禮,問:“昨天晚上有什麼動靜嗎?”
巡邏的錦衣衛搖頭,也一副見了鬼的表情:“屬下盯得很緊,確定沒有任何人靠近慈慶宮。子時二刻裡面突然嚷嚷起來,我們立刻開門跑進去,但什麼都沒有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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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珩問:“你們從聽到聲音到跑進來花了多久?”
“我們聽到尖叫聲馬上就進來了,連半盞茶都不到。可是,慈慶宮裡空空蕩蕩,他們叫嚷著鬧鬼的那個地方,什麼痕跡都沒有。”
巡邏的錦衣衛也很納悶,他們開鎖查看時,牆外還留著巡邏的人,若真有人裝神弄鬼,不可能憑空消失啊?莫非,真是鬼魂作祟?
陸珩詢問了時間、情況,什麼也沒說,隻讓他們繼續守著。經過這一通鬧騰,等陸珩再回府時,已經四更天了。
陸珩進門,發現王言卿在主院,驚訝道:“你怎麼醒了?”
王言卿長發未绾,外面披了一件單衣,明顯是臨時起身的。她看到陸珩回來,趕緊上前問:“二哥,宮裡怎麼了?”
陸珩子時匆忙進宮,出門時的動靜把王言卿吵醒了。她得知陸珩出去後就再也睡不著,堅持在主院等他。這一等快一個時辰,陸珩終於回來了。
陸珩瞧見她衣服單薄,趕緊命人給她拿披風來。他拉著王言卿在炭火邊坐下,低低嘆了一聲:“卿卿,有一件事,可能還要請你幫忙。”
第41章 撒嬌
王言卿一聽,身體微微坐正:“隻要能幫上二哥,我在所不辭。是宮裡的事嗎?”
陸珩點頭:“是。你興許不知道,前段時間,宮裡傳出鬧鬼的流言。”
王言卿聽到那兩個字,眉尖一挑,驚訝地反問:“鬧鬼?”
陸珩深夜出門,她還以為發生了什麼軍國大事。她委實沒想到,竟然是鬧鬼。
陸珩也覺得離譜。這時候靈犀帶著披風回來了,陸珩接過披風,罩在王言卿身上,說:“你先穿好。這些事不是一時半會能說完的,你本來就體寒,不要著涼。”
靈犀帶來一件藕荷色暗花紗披風,顏色雖然樸素,但上面用各種針法繡著花卉,細節處很講究。王言卿起身套上披風,攏住衣襟後就要坐下,陸珩卻俯身,將披風上的系帶一一系住。
他站在王言卿身前,彎腰時擋住了後面的燈光,長長的影子投注下來,像一座大山,瞬間將王言卿完全罩住。
披風和鬥篷不同,鬥篷是裹在身上的,但披風像一件放大的外衣,長及腳踝,廣袖直領,衣身左右開衩,衣襟兩邊用系帶固定。陸珩手指修長,骨節勻稱,因為常年習武,他的手顯得勁瘦而有力,但現在那雙手卻穿梭在女子衣帶中,繡著暗花的細帶繞過他的手指打結,輕柔又靈巧,竟有一種說不出的香豔靡麗。
王言卿有些不好意思,道:“二哥,不要緊。”
陸珩這種時候倒顯得很有耐心,他慢條斯理將最後一條系帶拉緊,因為俯身,他的聲音像是響在王言卿耳邊,尤其清晰低沉:“我半夜出門是常有的事,以後你安心睡覺就好,不用等我。”
“這怎麼能行?”王言卿在這方面和陸珩一樣,出奇固執。她一心惦記著宮裡的事,沒在其他事上多做糾纏,趕緊問,“二哥,宮裡到底是怎麼回事?”
陸珩坐到王言卿身邊,低低嘆了聲:“說來話長。上月二十九,張太後起夜時,在自己寢宮裡撞到了一些不幹淨的東西。張太後嚇得昏迷,在地上躺了半夜,直到第二天宮女進來才被發現。張太後醒來後就生病了,太醫開了藥,但沒什麼用,張太後見了誰都覺得可疑,每個上前伺候的宮女都被她罵‘賤婢’。自張太後遇鬼後,夜裡慈慶宮便不熄燈了,並且寢殿一直留著人。二月初五,五個宮女在寢宮裡值夜,夜半時分她們聽到門外有人哭,出去後卻沒人。慈慶宮因為這些事人心惶惶,流言傳到皇上耳朵裡,皇帝怕影響蔣太後養病,命我盡快查明真相。”
王言卿一邊聽一邊思索,問:“二哥今日進宮,就是為了此事?”
“對。”陸珩嘆息,支臂撐在案幾上,頭疼地抵住眉心,“今日一整天都耗在慈慶宮了。我詢問二十九那夜具體的細節,但張太後很抗拒,不肯回憶。我去檢查痕跡,發現鬧鬼的地方被水洗刷的幹幹淨淨,別說足跡,連根毛屑都找不到。慈慶宮畢竟是太後寢宮,我們不方便久待,天黑後就鎖門出來。我留了人在慈慶宮外巡邏,但今夜,裡面又撞到鬼了。錦衣衛聽到裡面的尖叫聲立馬開門,但衝進去後卻一無所獲,鎖門後沒有外人靠近慈慶宮,慈慶宮內也沒有找到可疑之人。”
王言卿挑眉:“就在今夜?”
“對。”陸珩閉著眼,手掌撐在眉骨前,似笑非笑勾了下唇角,“明知道錦衣衛在外還敢出現,這隻鬼,膽子倒很大。”
王言卿深思,第一次遇鬼和第二次遇鬼間隔了七天,但陸珩接手案件後,隻隔了一天就又出現異狀。錦衣衛在慈慶宮問話那麼大的動靜,宮裡人不可能不知道。這麼快就發生新案子,背後的意味非常耐人深思。
王言卿想了一會,試探地問:“對方在明知道你接手此事的情況下還立刻犯案,有可能是挑釁你,也有可能在炫耀自己的能耐。二哥,你在宮裡有沒有頭腦聰明、膽大心細、激進冒險,但和你關系不太好的故人?”
陸珩輕輕笑了,不由睜眼看向王言卿。他一夜沒睡好,臉上蒼白倦怠,但那雙眼睛依舊潋滟,悠悠地攝人心魄:“我在京城中朋友沒多少,不對付的人倒有很多。滿足你所說那些條件的人,遍地都是。”
王言卿一時無語,遍地都是仇家,虧他還能笑得出來。王言卿本想先縮小嫌疑人範圍,再重點觀察可疑對象,但陸珩仇人太多,第一步排查失敗。王言卿也沒轍了,說:“根據你說的內容,我隻能推斷出這些。更多推斷還需要具體線索,最好能當面問話。”
“我也正是此意。”陸珩坐正了,凝視著王言卿道,“張太後不肯配合問話,其他宮女雖然乖乖交待,但很多事情不會和錦衣衛說。如果你去問話,效果可能更好。”
王言卿毫不猶豫,點頭應下。男女有別,錦衣衛就算再張揚跋扈,皇權特許,遇到太後娘娘,也總不能把人家帶到大牢裡問話。錦衣衛常規的查案手段在後宮女眷面前不適用,那些宮女看到錦衣衛,也未必肯說實話。但如果換成王言卿,很多事情就輕松多了。
王言卿說:“二哥,我總覺得幕後之人不會就此收手,接下來肯定還會再行動。不如我在慈慶宮待幾夜,如果能撞到鬧鬼就更好了。聽別人說再多,也不如親眼見一遍,說不定我還能抓到那個鬼呢!”
陸珩聽了就皺眉,連口吻都瞬間變嚴厲了:“不行。你文文弱弱的,在裡面出事怎麼辦?”
“不會的。”王言卿很執著,用力盯著陸珩的眼睛,“這世上哪有什麼鬼神呢,不過是某些人為了利益,弄虛作假罷了。我學過拳腳,普通男人都打不過我,更別說後宮那些太監宮女。我不會有事的。”
陸珩看著她沒說話,突然伸手,扣著王言卿倒下。王言卿正好好說著話,完全沒預料陸珩這一手,被他壓著摔倒在榻上。陸珩手掌制住王言卿兩隻手腕,手臂橫在王言卿肩膀前,雖然沒有用力,但也足夠讓王言卿無法動彈。
王言卿費力掙扎,想要掙脫陸珩的束縛。但陸珩的手就像鐵鉗一樣,無論她怎麼用力都無法撼動分毫。她因為會武,這段日子一直很從容,因為她知道就算她失去記憶也可以自保。今日王言卿才真正意識到,男女力量差距有多懸殊。
陸珩都沒回頭,伸出另一隻手,穩穩接住了王言卿的膝蓋。陸珩垂眸看著完全被他控制在下方的王言卿,從容問:“普通男人都打不過你?”
王言卿掙扎了一會,臉都憋紅了,還是完全敵不過陸珩的力氣。王言卿索性放棄,自暴自棄地躺在榻上,喘著氣說:“我覺得,你不能算是普通男人。”
王言卿正在換氣,說話時含有氣音,服軟中帶著些埋怨。她話語中的普通男人是指沒練過武功的成年男子,並不包括陸珩這種行家。而且,他一個大男人竟然還偷襲!